“这是什么？”青阳挚问。

“肋骨撑开器。我们用它能接触心脏。”

“接触心脏？”

“有时候心跳停止了，可以通过按摩压迫，让它重新跳动起来。”

青阳挚看了看她的手，洗洗嫩嫩的，灵巧敏捷。“你能做到吗？”

她摇摇头：“我还没学这个，这个太难了。不过主教可以，她几乎无所不能。”

“她早晚会教你的。”

她瞟了一眼青阳挚，露出谨慎的表情：“你该去吃饭了，伙计。”

“你不吃吗？”

“我晚点再吃，这里还得先收拾好。”

“那我也留下来，待会儿一起吃。”

她正在擦洗一个钢制盆子，听到这话，动作忽的一顿。“我喜欢一个人吃饭，谢谢你的好意。”

这下又马屁拍到马腿上，青阳挚强自咽了口恶气，说道：“悉听尊便。”

吃饭的时候，问题更多了。他们的好奇心极其强烈，还不如白兰的冷淡态度来得清净。玉衡的老师和学徒们混合进餐，于是青阳挚坐到吕放身边，周围是一群新进教会的新人。和天权不同的是，围坐桌边的新人年龄不一，最小的十几岁，最大的竟有五十多岁。

“很多人上了年纪才进本教，”吕放解释道，“我就是三十二岁入教的，之前在禁卫军的步兵团，别号“突刺”。你肯定听说过。”

“如雷贯耳，老师。”青阳挚信口胡扯，其实他压根儿没听说过，“白兰姐姐来这儿多久了？”

“还是婴儿的时候就来了，先前在厨房干活儿，十四岁才开始接受训练。我们接受新人的最小年龄是十四岁，跟你们不一样吧。”

“的确，还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老师。”

吕放爽朗的大笑，咬了一大口牛肉。玉衡的食物和天权无甚差异，只是份量少些。青阳挚照常狼吞虎咽、吃相粗鲁，结果桌边众人纷纷投来不解的目光，令他有些尴尬。

“在天权吃饭要快，”他解释道，“慢了就没吃的。”

“我听说他们会用饿肚子惩罚你们。”洗衣房那个胖女孩说，她的问题比谁都多，青阳挚每次抬头都能感觉到她的视线。

“我们的老师有比挨饿更实用的法子，姐姐。”他说。

“他们什么时候让你们打到死？”那个叫魏无知的消瘦男子问道。他的语气充满好奇，青阳挚暗自无奈，没法跟他计较。

“那是剑术试炼，在我们进教会的第七年举行。那也是最后的试炼。”

“你们要跟本教的兄弟对战到死？”胖丫子惊得目瞪口呆。

青阳挚摇摇头：“我们的对手是三个死刑犯，杀人犯、江洋大盗、山贼之类的。如果他们打败我们，便会赦免他们，如果我们打败他们，我们便用了配剑的资格，正式从学徒升级成为教会成员。”

“残酷，倒也简单。”吕放说完打了个响嗝，拍拍肚子，“天权的训练方式或许在我们看来很严厉，孩子们，但是别忘记了，他们以后是战士。过去，正是他们保护了我们的安全。他们是直接面对敌人的第一线，现在不严厉训练，以后就会死在敌人手里。大伙儿好好想想吧。”

餐桌四周响起一片嗡嗡的赞同声，接着总算换了话题。在玉衡谈论的话题多是绷带、药草、各类疾病，再就是永远说不完的传染病。青阳挚原本以为提起剑术试炼，自己会心烦意乱，却发现自己心里压根就是波澜不惊。他们进教会不久便知道剑术试炼了，那是每年一次的大事件，有许多城里人围观，但禁止学徒出席。他听过很多传闻，譬如久久决不出胜负的恶斗，因学艺不精无法通过最终测试的可怜学徒。然而，对于他已然经历的事情而言，这不过是将来所要面对的诸多危险之一罢了。或许这就是试炼存在的意义，令他们习惯危险，从而不再惧怕危险。

“你们有试炼吗？”他问吕放。

“没有，孩子。这儿不试炼。作为学徒的教会待满五年，接受训练。很多人选择离开，或者被迫离开，留下的人学到技艺，然后教会根据他们的能力分配任务。比如我，我在巴蜀的都城待了二十年前，负责照料那里位数不多的教徒。在背弃信仰的地方生存，实在不容易啊，伙计。”

“皇上明示，只要巴蜀不将其自身信仰传扬于帝国其他地方，那他们仍是帝国的兄弟。”

“我呸。”吕放啐了一口，“他们是被打怕了，不敢公然反叛，可是贼心不死，四处宣扬渎信只说。信萨满神的巫师找过我多次，企图改变我的信仰。就算是今天，他们的巫师依然源源不断的跨境而来，传播异端邪说。只怕要不了几年，我们两教就得在巴蜀有的忙了。”他伤心的摇摇头，战争从来都不是好事。

他们为青阳挚安排了南楼的一间房，除了一张床和一把椅子，别无他物。他迅速脱掉衣服爬上床，崭新而洁净的细麻被子给他一种陌生而舒适的感觉。虽然浑身舒坦，但睡意迟迟不来。吕放关于巴蜀的言论在他脑海中翻腾，战争从来不是好事，然而吕放说说这句话的话的时候，眼里却充满神采，似乎对战争充满渴望。

白兰的冷淡态度也困扰着他。她显然不想跟青阳挚深交，对天权道也漠不关心，后者他无所谓，前者令他颇有一种失落感。青阳挚决心明天一早再加把力，获取她的信任。不管她吩咐什么，他都二话不说的照办，只是担心她压根儿就不在乎。

可是，扰得他久久无法安眠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周姚拒绝回答他的问题。青阳挚原本以为她会告诉自己真相，他一直觉得自己和周姚似乎有某种关系，她一定知道真相，这是确定的，可她为什么不肯告诉自己呢？

他好不容易带着满脑子的疑问睡着了，而梦里，仍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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