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钊重重躺回床铺，也不顾后背的一阵疼，直勾勾的盯着屋顶，满眼疲惫和哀伤。他说：“青阳，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青阳挚起身往门口走去，嘴里说道：“记住，你不是一个人。我们都在，我们都会陪着你。”他走出去，在门口站立片刻，侧耳聆听姜钊沉重而痛苦的抽泣声。他心想，如果上绞架的是自己的父亲，自己会不会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救，自己会哭吗......

那天晚上，青阳挚把邋遢带出狗舍，来到北门，一边和邋遢玩接球，一边等着小男孩章瑞来学飞刀。这些天以来，邋遢似乎壮了不少，动作也越来越快。尽管邋遢现在已经体型精悍、劲力十足，但它依然保有幼犬那股子撒欢儿劲儿，动不动就喜欢舔人脸。

“你往常不是带它去林子里么？”高辛鹏从守卫岗位的阴影里钻出来。青阳挚吓了一跳，他竟然没有察觉高辛鹏的接近。高辛鹏擅长潜伏追踪，他也喜欢神头鬼脑的躲躲藏藏。

“你非要这么鬼鬼祟祟的吗？”青阳挚问。

“我在练习啊。”

邋遢嘴里叼着球，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把球丢到青阳挚的脚边，然后嗅着高辛鹏的靴子以示亲热。高辛鹏有些犹豫的还是拍了拍它的脑袋，他也不敢对这畜生掉以轻心。

“姜钊还在睡？”高辛鹏问。

青阳挚摇摇头。他不想谈姜钊的事，说到姜钊，他总能联想到自己。

“以后的日子还得熬啊。”高辛鹏叹口气，接着说道。

“我们都是在熬日子。”青阳挚猛的把球扔向河边，邋遢欢叫一声，撒腿追过去，“这次你又没见着皇上。”

“是啊，不过我见到太子了。足矣。他以后一定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青阳挚偷偷瞟了一眼高辛鹏，看到他眼中闪烁着神往的光彩。高辛鹏对皇室的热爱和崇拜，总是令他有点不自在。“他......他确实是个人物。我相信他能成为一代明君。”

“没错，他必然带领我们开疆拓土赢得荣誉。”

“开疆拓土......赢得荣誉......”

“那是当然。皇上雄心万丈，渴望征服四方，建立如同身毒帝国那般幅员辽阔的帝国，打仗是难免的。青阳，光荣和财富的战争，我们即将亲眼目睹，我们也会身在其中。”

战争是狗屁，是毒药......青阳挚心想，这里头哪有什么光荣可言，倒是充满了邪恶的财富掠夺，青阳挚知道这说服不了高辛鹏。他知识渊博，聪明到令人惊讶的地步，但同时也充满野心。他的脑袋里装满了典故故事，他最喜欢的就是那些英雄史诗、战例记录，那些英雄、怪物、神器、财宝都在他的脑子里，他可不管是真是假，他认为那都是鲜活的先人记忆。

“我们对光荣的理解不尽相同，伙计。”等邋遢蹦蹦跳跳的叼着球回来时，青阳挚说道。

他们一边闲聊一边等待，就这么过了有半个时辰，可小男孩一直没来。

“没准他把刀卖了，或者搞丢了，”听完青阳挚讲的小男孩的故事后，高辛鹏说，“然后躲在哪儿偷人钱囊，被人逮着暴揍一顿，或许被人打断腿了。你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们并肩往马厩走去，青阳挚把球抛向空中，要邋遢跳起来接。“我希望他偷到了钱买了双鞋。”他又朝大门方向看了一眼。

未羊月快结束的时候，他们开始学习骑术。分配给他们的都是不超过两岁的公马，年轻的坐骑搭配年轻的骑手。人马配对由孙温负责，当天他的火爆性子算是有所收敛，不过挨个儿给他们分马的时候还是不时自言自语。

“你小子大高个儿，好的好的好的，”他打量着熊黑肩，嘴里念念有词，“要有力气的。”他拽着熊黑肩的袖子，走到最高大的一匹马跟前，这匹体格健壮的栗色公马足有十六七掌长。“给它刷毛，检查蹄铁有无问题。”

高辛鹏被领到一匹体态灵活的深棕色公马面前。贺若勃的马壮硕结实，灰色带斑。姜钊的坐骑通体乌黑，唯有前额生出一簇箭形白毛。“敏捷的，”孙温喃喃自语，“快人配快马。”

姜钊看着这匹马，一言不发，自他结束治疗回来以后，对待大多数是都是这种漠不关心的反应。大家每每试图拉他一起聊天，但他不是摇摇头就是完全不搭理。他唯一一次恢复生气是在刚结束治疗的时候的第一次训练，那回他无论使剑还是长柄斧，都凶猛的把其他人个个都揍挂了彩。

青阳挚的坐骑是一匹结实的黄骠马，两肋有一串伤疤。“有缺陷，”孙温对他说，“它已经被骟了，性子太烈，是北地的野马，要仔细驯熟它。”

这匹马露出牙齿，对着青阳挚嘶鸣，喷出的口水逼得他连连躲闪。自从离开父亲，他就从来没上过马背，因此有点望而却步。

“今天照顾好它们，明天骑，”孙温说，“要得到它们的信任。它们会驮着你们冲锋陷阵。要是不能磨合好，你们死定了。”说到这里，他住了嘴，开始眼神涣散。一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大伙儿都知道，他这不是要发神经就是要发飙了，于是赶紧领着各自的坐骑去马厩打理。

次日清晨，他们开始骑马，接下来的一个月几乎没干别的事，就是骑马。

姜钊从小就开始骑马，目前他的骑术最好，回回比试都能独占鳌头，对于孙温所能设计出的最难路线，他也能相对轻松地通过。唯一可以挑战他的是贺若勃，这家伙马鞍上的感觉仿佛与生俱来。“想当年一到夏天。俺月月参加赛马。”他吹牛道，“俺娘押我就能赚大钱，说我就是骑骡子也能嬴。”

高辛鹏和青阳挚显然不是老到的骑手，熊黑肩学的中规中矩，但他不太喜欢骑马。“我的屁股像挨了一顿暴踢。”某天晚上，熊黑肩趴在床上哀嚎。

其他人很快就和各自的马熟悉了，了解了它们的脾气，给它们起了名字。青阳挚管他的马叫口水，因为每当他想拍拍马背捋捋马鬃的时候，这头畜生总是吐唾沫。他实在受不了了那不分青红皂白踹过来的马蹄子，还有突如其来往前撞的头槌。他试过拿糖果和苹果讨好这匹野马，却怎么也安抚不了这头畜生的野性。唯一令他欣慰的是，口水对别人的态度更加恶劣。尽管它脾气不好，但是奔跑的速度相当快，而且一往无前，经常在相互冲撞的时候撕咬其他公马，混战时更是精神百倍。

马战课程可谓异常艰苦。他们要使用长戟和剑将对手击落马下。以姜钊的骑术以及近来对战斗的热爱，很多人免不得被他一个个修理，从马背上跌下来，这可不是一点点轻伤了。同时他们开始学习骑射这门极其难练的技术，也是马术测试的内容之一，距离马术测试不到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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