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骑？”苏烨彻底笑了，可是笑容中却参杂了几许哀伤。“原来，传说……有的时候竟是真的！如今皇帝驾崩，朝政更迭……苏家想要再往前走一步，是吗？”

没了丝毫笑意的苏烨看上去有些冷漠。她就如此直勾勾地盯着立在上首之位的老夫人，仿佛如此她的心中才是最为安定。娘亲的手札她已前后看了无数遍，对于过往二十多年或者更为久远的事情，心中多少是有了些定数的。但凤氏一族最为尊贵的女人便是翁主，而这份尊贵的背后却是无尽的权势、贪婪地汲取每一个有野心的帝王。

“如今诸国皆知凤氏的翁主就在大梁国，更是高姿态地调兵围困大梁的边境……与其让其他诸国为了铁骑而诛杀牵连大梁边境的百姓，不如牺牲翁主一人来换取国家和天下的太平。你说，对吗祖母？”

苏烨的话很平静，轻缓间眸神扫过熟悉而陌生的四大护法们，梨涡浅显却再也没有了往日里的快乐。

堂内很静，老夫人甚至在苏烨说出这些话语以后震惊得差点没有拿住手中的杯盏。她觉得自己似乎自始至终都没有认真对待过眼前这位庶出的孙女，以至于她错过了太多好生了解的机会。孙女的聪慧通透让她一时竟也无话反驳。

她自小就从长辈们的口中知晓凤氏一族的禁忌——翁主血脉觉醒之日，便是打开轩辕铁骑之时！而铁骑重见天日之时，便是翁主命绝黄泉之期！二十多年前的那一晚，她亲眼目睹了铁骑一夜之间将一国兵力悄无声息地毁于尘埃之中。她被震撼到了，以至于如今回忆而起心中依然有些难以释怀的畏惧。那般来自四面八方的毁天灭地的力量，定会是云海大陆的灾难！

“老身……却是是如此想的！当上了少卿以后，想来烨儿多少也知晓了一些密闻和你娘亲当年为何会香消玉殒的真相……身份的特殊注定了你要过得比其他要担起的责任要重大一些！既然大君王轩辕能够选上你们凤氏一族作为守护铁骑的不二人选，定也是看中了凤氏的历任翁主在面对国家大事面前，会作出正确地选择！当年你娘亲以为天下战乱皆因人们贪恋权势而起，至始自终都不愿答应铁骑重现人间……是以，她才会那般感觉无助。最后选择了另外一条……但，烨儿你不同啊。你有担当的能力，还有……”

老夫人说着，将眸神扫向了神情各异的四位护法。

“还有我身后的这四位护法的鼎力相助，是吧！”

苏烨彻底的怒了，大吼而出：“我娘亲当年选择同意委身于大梁的国公爷，这便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和决心……而你们呢，难道仅仅是因为她的身份背后所隐含的势力才会如此待她的吗？不要以为我不知晓唤醒铁骑的代价是什么……你不是帝王，无权也无资格前来要求我如何去做！还有，我身后的四位护法，我希望老夫人也别再打扰他们安静的生活！”

话说完，苏烨准备离开。

“放肆！你给我回来！你是苏家之人，凡事就该以苏家的利益为先……”

“怎么，难道苏家能够多年屹立不倒，靠得全是不断牺牲无关紧要之人的利益？”苏烨再次打断老夫人的话语，像一只浑身长满刺的刺猬防范眼前之人。

“你！”

苏玄看着有些被气到的老夫人，终是无奈摇头站出来拉住苏烨离去的身子。规劝道：“烨儿，咱们听完老夫人的决定再说？不然，日后……我怕你会伤怀呢？”

“不会！”

“是么？”苏玄挑眉确认地问着。

司雪衣挽袖，露出皙白的腕间肌肤，修长的手指骨节很是纤细仿若青葱玉髓径自寻了座位安坐一旁。芍药与公孙昊闵见后，也先后寻了个座位坐了下来。他们用行动告之了苏烨此时要离去是否欠缺妥帖？

眸神微敛，苏烨看了眼苏玄四人的表现，想及某些可能终是努力压下她逐渐高涨的怒焰。情绪稍缓之余，她才走回原来的位置，看着老夫人静静地等候。

脸上的怒焰缓缓褪去，老夫人赞赏地看了眼前五位年轻人。眸神间闪过一丝苦涩和歉疚，朝苏烨开了口：“你父亲当年迫于我的压力才会无法全心相护你娘，烨儿若是心中有怨就全部对着我这半身已没黄土之人吧？”

“他是他，你是你……”苏烨在心底默默地回复了一句。却是郑重地朝老夫人作揖了一礼：“祖母所言，烨儿定会回去好生思量，也不会忘记烨儿是苏家的一份子……至于其他，想来烨儿能力有限，并没有什么足够强大的力量去保证苏家所有之人。您说，对吗？”

看着一脸通透的孙女，老夫人彻底没了话说。无论她是仗势而施压，想让苏烨投诚与梁朝宫廷；还是她私心里还期待着通过苏烨能够让其他几房的孙子免于受到一些不必要的惩处从而再次连累到苏家，苏烨都将她的所思所虑察觉得很是清楚。此时的她，竟是有些尴尬了起来。

苏玄看到老夫人眸间神色的变化，挺身而出谦和地说：“若老夫人没有其他吩咐，玄儿就领着烨儿去处理其他事务了呢！”

“去吧……”

于是，一行五人施施然地离开了老夫人的院子。没有人会去留意那抹注视的眸神间闪过的复杂，也没有人会想到身为苏家最为铁血的长者最后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雨越下越大，苏烨冷着脸走在最前面。手中的伞柄被她握得咯吱响，可脚步声却愈发的没有了。都说内力修为达到一定程度以后，是不会有脚步声的。可苏烨此番刻意而为，却更像是在无声地强调她的强大。她甚至有些憎恨自己突然多出的这个身份，让她从简单的女儿家成为了手握全天下的帝王最为眼热势力之人。她的私心里很是恐惧这一切，没有任何预兆之下仿若老天爷就只是在跟她开了个玩笑。

回到啸风阁，五人之间依旧是沉默。

“说吧，这是怎么一回事？”苏烨一进到苏玄的书房便径自寻了个位子坐下，冷凉地开了口。“怎么，需要我用翁主的身份来命令你们告诉我吗，我的好护法们？恩！”

“烨儿……”

苏烨伸手示意拒绝苏玄笑意浅浅地朝她走来。眉宇蹙起，有些恼意。

“玄武护法，公孙昊闵见过翁主！”公孙昊闵敛去心中的思虑，端正着身姿郑重其事地朝苏烨作揖了一礼。俊逸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浅浅的微笑。“若是翁主有疑虑，可以看一下我们几人的肩膀……若是你想询问为何我会如此，前些日子我继承了父亲家主的位置，从而知晓了公孙家族的使命和责任……”

公孙昊闵的话语很简短，却直接回答了苏烨最想知道的事情。有了他的这个开端，芍药和司雪衣也将他们身为护法的缘由给苏烨解说了一遍。他们皆是因为母系氏族之由，而司雪衣却没有像芍药那般坦白白虎护法仅仅是为了守护翁主一个人而存在。

“只有这些吗？”

苏烨替自己倒了杯茶水，端着白瓷配色清雅的杯子若有若无的看了眼。然后将眸神留在了独自安静一旁的司雪衣的身上。

“司雪衣，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个说法？”

“翁主所问，可是觉得雪衣此番出现的有些巧妙？”司雪衣抬眸对上苏烨投来的问询之色，漂亮的脸上蓄满笑意。撇了下嘴，开口回答：“这得问咱们的护法之首，青龙轩辕氏……”

那般神情仿若是苏玄曾经对他做了些什么逼迫之事，一时惹得苏烨困惑不已。却也巧妙地躲开了苏烨进一步的追问。他无法对眼前之人坦诚，至少现今这样远远的看着她，已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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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大梁国的百姓都看到一纸诏书。上面写着九皇子人品贵胄，乃先帝传下谕旨的接位之人云云。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免赋税和徭役为老百姓口中津津乐道之举。然而，天色依然沉闷阴郁，逐渐有了冷凉之意，转眼到了秋之边缘。

刚刚举办好登基仪式的梁紫骞独自一人安静地坐在御书房内，紫眸清冷地望着书案上的一幅人物丹青。恍然如梦初醒时的茫然，他的神色不再有了过往的真诚。

先帝的音容笑貌仿若昨日还在眼前，而今日却早已不见。一路将他护上帝王之位，也留给他一个清朗的朝堂。新晋的梁帝心中多少有些惆怅，从今往后他便不再是靖阳王了。可刚拿起丹青，御书房外就响起了李全安谦恭的声音：“万岁爷，晋王爷求见！”

收敛心神，梁紫骞简单整理了衣炔，方才朝外说道：“宣……”

晋王梁文翰一身儒雅的长衫而来，眸间神色平静。作揖一礼道：“臣、拜见陛下！”

“免礼，赐座！”

梁紫骞看着兄长，紫眸微敛。“兄长此时而来，不知可是遇到了何事？”

“不，臣并无其他琐事。臣，今日前来只是来向陛下辞行的……承蒙陛下对臣仁慈，不曾追究臣以前所犯下的那些错误。还让臣有了自己的封地……很是感激”

经过先帝被逼宫，太子和皇后先后死亡一事，再到眼前的兄弟登上帝王之位。短短十几日的光景，整个大梁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心中多有不甘，但见到自己的母妃竟愿意追随先帝而去，身为她唯一的儿子梁文翰心中很是震撼和顿悟。权势再大又能如何，去争取一些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后只能是以失败而告终。

如今，登上帝王之位的兄弟愿意放他一马，他又何必再耿耿于怀。安心的在封地上当个一方闲散王爷渡过余生，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辞行？兄长可是在怪朕？”

梁紫骞的问话让梁文翰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复为好。说不怪，那是不可能的；可若当真要从大梁国政来看，眼前的帝王拥有的远比他曾经去努力剥夺而来的那些势力和担当要大要重得多。民间有话“有多大的身材才能穿上多大的衣服”本身身材娇小又如何撑得起宽大的衣物，那不是让天下人笑话之事？

梁紫骞的母妃是出身公孙家族的嫡女，那可是超越云海大陆诸国众多世家大族的贵女；也是深受先帝喜欢的妃子，更是唯一的一位能够常年不在皇宫当中的妃子；江湖势力遍布大梁角落。她的子嗣又岂会简单！

“没有，陛下多虑了……臣，今日前来就只是为了辞行。臣……拜别陛下！”

梁紫骞欲言又止，任由晋王梁文翰从他的视野内缓缓消失了身影。有些无奈，颓力地靠上椅背。他回忆起当初先帝与他闲聊时的话语——

这个位置，远没有表面之上看得那么光鲜亮丽。却会让人进入到另外一番境界！

“你说，朕如此处置晋王，可有不妥之处？”梁紫骞初登大位，心中依然有些不适应。无论过往为臣子之时，亦或是现今为帝王之时。叹息声缓缓回荡在空荡的御书房内，李全安立在一旁神色复杂却是没有接口。将手中的拂尘换了一边后，默默地退了下去。

依照祖制，本该随先帝而去的他被太后留了下来。对于这份恩典，他甚至有些抵触。就仿若当初太子逼宫之时，靖阳王为何会不在京畿守备军中却在第一时间之内知晓了先帝的诏书内容？跟随先帝二十多年的他又岂会不知这其中的玄妙！

些许佝偻的身躯，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回自己的住所。叫来了徒弟，若有所思地嘱咐道：“想来近期的天色依然还是如此沉闷异样、冷凉的很……在伺候陛下之时，切莫丢了魂魄。该端水递茶之时千万别畏惧。好生遵循这皇宫的规矩，不要行将就错……”

“徒儿知道了！”

望着徒儿从青涩少年到现今逐渐成稳端正，李全安的眸间终是有了一丝安慰。

“快去御书房伺候着吧，为师想要休憩一下……”

“是！”

将房门关上，目送徒儿离开。李全安的脸色逐渐有了微笑，端正了身姿坐在一旁。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从袖内取出一个白色瓷瓶。打开木塞，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眸间却渗透着无限的绝望。张口吃下药丸，就着茶水饮了下去。

药效很快，李全安的唇角流下鲜红。而他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的大了起来，残存的气息让他依然保持着端正的身姿，也让他双眼迷蒙仿若正前方是先帝驻足在那，朝他微笑朝他招手示意。

“陛下，老奴来迟了……”

顺着那抹身影，李全安的身躯缓缓倒在了地上。直至第二日的辰时，他的徒弟有事情前来请教才发现李全安早已僵硬的躯体。梁紫骞虽然心中不舍，但也明白这位长辈对他的失望。明明可以延缓先帝的生命，可他却选择了结束……狠厉而果敢，是新晋的帝王从心底发出的呐喊！

“报！”

御书房外，报信的兵士带着一脸的坚毅和疲倦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从边境传回的战报。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圣上一直都未招见。而他这一跪，就跪了一个时辰有余。疲倦之意愈发的浓厚之际，一声抑扬顿挫的“宣……”将兵士震得有些欣喜之余忘却了自己的身份。

径自走到前来领路的宦官前面，大步跨入御书房的门槛。笔直身躯朝当今天子恭敬地跪了下去：“微臣，拜见陛下！”

“可是有战报？呈上来吧……”

梁紫骞没有让兵士起身，而是示意接替李全安位置的宦官将战报取来。一目十行，很快就将战报看完。紫眸威严，若有似无地撇了眼跪在地上的兵士，甩袖起身。离开了御书房。

一路心烦意乱，梁紫骞身后就跟着一人。

走走停停，漫无目的地来到了皇宫最高的塔楼。站在楼顶，放眼收纳整个帝都的风景。风儿微凉却能直吹入沉壑有淤泥的心底，让多年沉寂的秘密不再有了浮出水面的冲动。一览无余的帝都，壮阔巍峨、宽大广博……这便是他的天下核心，他的欲望和施展抱负的枷锁！复杂的心情迎向风口，很快便尝得了个中滋味。

“对于如今的边境战乱，你怎么看？”

梁紫骞突然问着身后的宦官，他是李全安倾心相护的徒弟，却有着李全安少有的耿直和冲动。消瘦的身躯端正着姿势谦恭地立在一旁，听到圣上突然的问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只能半掩心神，回了句：“奴才深居宫中，对外界之事鲜少知晓透彻。边境若当真战乱，只怕早已祸害到了百姓……”

若是祸害到了百姓，陛下又岂会有此闲情雅致让一位送战报的兵士一跪便是跪上个一个时辰之理？后面的话，晋升为总管的人儿没有说出口。

“以前常听李全安夸你聪慧，今日看来果然是个人精……去，传朕旨意让苏家三公子进宫面圣！顺道让那个跪在御书房内的小兵士给处理了……”

谁也没有想到，大梁就如此简单的开始了征战。诸国也未想到，新晋的梁帝每行将一步都在跳脱于他们的预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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