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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阁的天字雅间内公孙惠沐端坐上首之位,一身寻常妇人装扮的她再也无法掩饰自己被苏烨那些通透的言语击中胸口后的恼羞成怒——“啪”只见她手中的玉诀应声而碎裂成片,仿若过往无数个想要报恩的念想期待突然就被对方轻描淡写之下给拒绝了,这令她一时很难去接受!
“本宫再细致地问你一遍,靖阳王妃之位,当真不想要吗?”
冷寒间带着一丝威压,公孙惠沐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素雅淡然的女子。她比自己想象当中的以及过往了解到的世家女子很是不同——她通透得像一汩清泉,流过山石越过山涧却丝毫不曾眷恋那一方风景,心中有着自己的小乾坤,追随着她心中所想;也许她很傻,傻到放弃了如她儿子靖阳王那般优秀尊贵的男子。却不能去否认,她的选择永远是对陪她左右那一位的最好回馈。
她像极了她的母亲,却依然远远优秀于诸多的贵族。
而我,最终还是输给了你啊!公孙惠沐心底发出一声感叹。仿若透过苏烨她见到了当年那抹清雅英气的身影,婉如朋友间亲昵的冲她微笑。
“不想!”
铿锵有力的声响回荡在雅间四周,让身为大梁的锦妃娘娘握紧了袖内的拳头。心中骂了一句——“不识抬举!”
“既是如此,本宫也不想勉强与你……”公孙惠沐很快调整了心神,恢复优雅。见苏烨依然跪在地上,亲和地走上前去亲自搀扶:“虽说是酷暑炎夏,但这地上依然还是有些凉意,别跪着丫,起身坐那!”玉指一伸,指着离她不远之处的木质板凳说道。
依言而坐下,苏烨时刻保持着一颗警惕的心。若说皇族中谁人能让她感到紧张,非锦妃莫属。她的笑容让别人无法拒绝,她的怒焰高涨也能让人心惊胆跳……安静又亲和得使人捉摸不透。又或者,这便是她即便不住在皇宫之中却依然还能在帝王的心理占尽先机的才能呢?
“我听说,你被圣上一道旨意给招到了太医院,成了替帝都官员以及他们家眷们的看诊小御医。如今到这沧州城内已有月余的光景,太医院若是缺人手,你这……”
公孙惠沐亲和地问着,眸间闪过一抹精光。苏烨隶属太医院,之前还被国公爷禁足在镇国公府内,如今来这沧州城内久未归去,想来势必会惹来一众同僚的非议。又或者,这恰巧是个与苏家商谈联手的契机?
“娘娘不必替烨儿担忧,离家之前,烨儿已留书三封……想来,此时的烨儿已不是什么太医院的御医了”苏烨大方地接口,然后端起身姿正面迎向这位看似亲和的锦妃娘娘。
“噢,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呢……依照苏小姐在江湖上的医术地位,太医院准了你的请辞实在是可惜!不如这样,待本宫亲自回皇宫一趟,禀明圣上……苏小姐依然还能成为大梁的太医院顶梁柱呢!”
公孙惠沐优雅的笑对苏烨,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让苏烨心底第一次对这位带着各种传奇色彩的娘娘,生出了几许排斥之感——一点也不真实,仿若一个习惯长期戴着面具之人,从容间观察着所有的周遭之人,然后,做出相对应的态度反应。就像苏烨刚坚定拒绝她抛出的示好条件后,她差点崩塌的脸部表情转瞬间恢复如常恍若时光里美丽一时的错觉。
“那你可知如今大梁的边境百姓们正在遭遇着什么?雍和与大辽的兵马压境,身为大梁的子民,烨儿你可有紧迫感呢?”
音量稍许上扬,公孙惠沐一脸期待地望着稍许诧异的苏烨。
“烨儿不过一介闺中姑娘,哪有那般雄才伟略,前计之法替朝廷解忧?不过烨儿倒是可以修书一封回镇国公府向爹爹请教……”
“是嚒?果然还是苏家的女儿胆色过人……”一声冷寒,一语双关。
“多谢娘娘的谬赞、以及对苏烨的喜爱……”苏烨谦和且恭敬地回复着。她没有错过锦妃眸间闪过的一抹复杂。
“你这孩子真是客气……说起来,本宫当年与你娘亲可是好姐妹,还曾私下商议彼此定了未来的亲家呢!哎,可惜嫣儿苦命,未有好生地瞧上你一眼便离开了……而本宫作为她的好姐妹,这于情于理中自然是要照看好她的女儿……你说对吗?”
公孙惠沐眉眼带着亲和,款身走近苏烨。温柔地牵起苏烨的手,像个慈爱的长辈般轻柔地抱了抱苏烨。
而对于公孙惠沐地突然靠近,苏烨诧异之余掩在袖内的指尖上早已银光闪烁。她无法全然接受一个瞧不真切之人的善意拥抱,也无法断定这个拥抱的背后所代表的真正含义是什么!
是以,当苏烨独自从芙蓉阁走出来时,面对芍药明显的担忧之色时,她也只能简单的表达出自己的境遇。
“小姐,可有受到为难?听说锦妃娘娘虽然已有年岁,但依然肤色宛若少女般美艳,可是真的?那她是否有让小姐替她做些什么?还是说为了九皇子?”
“她问我,靖阳王妃的身份如何?”
“什么!居然这么直接,这意思是……要跟九爷抢人了啊!”
苏烨朝立马变成一脸兴奋的芍药翻了个白眼。然后施施然坐进了马车,吩咐提亚驾车。
“小姐这是怎么了?”回去的路上,芍药坐在提亚的身旁不名所以的问道。“对了提亚,影最近怎么一见到我就躲,可是我有做了什么得罪他的事情了?”
提亚依然是平常车夫装扮,即便他在众生苑当中的身份并不低,但他却时常低调得很少有存在感。若非当初苏玄无意间向苏烨透露了他的真实身份以后,苏烨便是毫不客气地将他变成了自己的专属车夫兼护卫。即便这位车夫的真正职责只是众生苑那位尊贵老人用来监督苏玄的工具,但他鲜少说话的秉性却是一直延续了许久。看了眼身旁一脸好奇之色的芍药,提亚内心有些不解——如此呱噪的女人,换成是他也会躲着的呢,还需要解释吗?
更何况,芍药还总是双眸冒着晶亮的光芒看着影,总是会做些好吃的单独特意给影送去。就连影的换洗衣物也是芍药夜间偷偷地帮忙清洗干净后,折叠整齐地送回去。如此黏人又问题多,自然会吓到比他更为少言的影!
提亚内心闪过一幕幕画面之后,再次稍许为难地看了眼芍药。
“你太吵了!影喜欢安静的一个人呆着……”提亚的话刚说完,只听到苏烨从车厢内传出的咯咯笑声。稍显尴尬,便选择不再开口。
“我吵吗?怎么会呢?”意料之外的回复,芍药径自嘟囔着。然后自己一个人坐在一旁安静地想着事情。
倒是苏烨方才惊喜地发现,原来芍药对于影有着别样的情感。而她作为主子,是否要帮一帮呢?一路之上主仆三人各怀着心思悠悠地回到了荣锦堂。
苏烨一下车便直奔自家徒弟所呆的隔间内,准备综合的考验苏小篆。然后,安排他尽快地接手沧州城内的荣锦堂。可刚踏入隔间,苏烨就看到了苏小篆一脸的不自然。仿若有什么事情正在隐瞒着她,可惜她暂时还无法判定所为何事!
“师,师父……你怎么回来了?”苏小篆有些慌张地问道,掩在袖内的手快速地将一纸信笺单揉而成团状紧紧地握在手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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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师出去之前与你交代的事情可都办妥了?”苏烨虽然有些困惑,倒也未有认真地询问徒弟刚才是怎么了。径自查看了书案上摊开的手札,几处稚嫩的字迹鲜活的留在稍许泛黄的纸张上面,惹得苏烨有些不满地再次补了句:“小篆,你跟着为师学医多久了,怎么这麻风病症的记录还会漏掉身上有斑这一点?”
苏小篆听到苏烨如此说,倒是心中暗舒了一口气。握在手心的纸团也仿若没有先前那般烫手了。只见他冲着苏烨缓缓地作揖了一礼,然后才开口解释道:“小篆天资愚钝,没有铃铛那般有天赋。是以,即便跟随师父已有多年,但仍然未能脱离师父而独挡一面。小篆很是愧对师父的细心栽培!”
“怎么了,这是?为师不过是提醒你,下次在记录看诊手札之时,切莫遗漏任何细节……倘若此病患下次前来就诊,咱们便可结合先前的诊治之法而对症下药。今日之所以让你独自来这看诊,也是见你近期的表现有所长进,想着让你尽快出师以后留在这荣锦堂替我打点一二。”
“师父!小篆是做错了什么吗?”
听到苏烨提及出师,苏小篆有些慌张地双膝跪地、脸上一览无余的焦急。不断地询问苏烨他是否有做错了什么:“师父,小篆近期没有做错何事,为何要赶小篆离开您的身边呢?”
“为师并没有要赶你走啊,只是希望你能早日出师以后替为师掌管这间荣锦堂呢!你这小脑袋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呀?瞧把你急得,至于嚒?还不快给我起身,坐回书案后面去……把那手札上的错误之处改正了,再来后院寻我吧!”
苏烨一脸无奈地看了眼苏小篆,将他搀扶起身之后留下这般话语便径自向了荣锦堂的后院走去。她没有瞧见苏小篆转瞬消失的焦虑,眸间闪过一抹复杂仿若一位常年出没森林的猎人,耐着性子等待着猎物们的出现。她也未曾想到,她一时的大意竟酿成了不可挽回的结果。
刚回到后院厢房换下云鬓间的步摇和耳饰,苏烨就从铜镜内看到立在她身后不远的苏玄。依然是风度翩翩佳公子的装扮,却总是能够让苏烨第一眼见到之时心底便会缓缓蓄上了暖意。起身,然后一个箭步而去、熟稔地钻入对方朝她张开的怀抱。
一声“九哥!”将她那小女人的娇羞展露无疑。
“你啊,出发前也不跟我说一声,我也好让影在暗处随时守着……虽然你有那块玉诀,锦妃不会拿你怎么样,但若是她知晓你的用意以后,只怕会气得将玉诀摔碎也不想给你这个拒绝的机会!”苏玄宠溺地刮了下怀中人儿的小鼻子。星眸微敛,神色严谨地说。
“确实,她将玉诀摔了,而且还问了我靖阳王妃的身份是否能够接受……”
苏烨些许狡黠浅笑,仰望着那张俊逸的脸。梨涡浅浅,俏皮而可爱。
“王妃的身份与众生苑夫人的头衔有可比性吗?”苏玄霸气地捏住苏烨的下巴,深情凝住怀中的娇小,唇角几不可见地勾起,魅惑而温柔地朝苏烨的唇间吻了上去。辗转、痴缠、眷恋淹没了所有的感官意识……苏玄只想不断地加深这个吻。可天不遂人愿,拥吻中的情意绵绵二人被一声突来的问话给打断。
“小姐,晚膳想吃些什么?”芍药随同苏烨一同归来以后便直接去了厨房,查探了菜蔬肉品等种类比较多,寻思着前段时日苏烨嚷嚷着想吃肉质丸子,却又一时拿不定主意。于是,便未多想就急冲冲而入厢房撞见了如此甜蜜的一幕。
“啊!我什么都没看见……”尴尬地转身朝外走,却在听到苏玄低沉的话语时,复又折了回来。
“影,连个人都拦不住吗!”
“九爷,这根本不怪影好嚒!您每次来看大小姐都是毫无生息跟个鬼影一样,奴婢们又不是个个都如芍药这般有眼力劲儿的……”言下之意甚为明显,听得苏玄又气又觉得好笑。
一开始被芍药撞破已是红透脸颊的苏烨,此时见苏玄内敛了气息,连忙赶出来打了个圆场:“晚膳我们就吃肉末茄子如何?”然后从苏玄的身后探出来个小脑袋,暗地里投给芍药让她快走的小眼神。
深领其意的芍药见好就收,点了点头拔腿就离开了厢房。
“你呀,都快把婢女宠得无法无天了……”苏玄眉眼间带着笑意,故意如此说了句。
“哈?有嚒?”
知晓自己的那些个小动作皆没有逃脱掉苏玄那双敏锐的眸子,苏烨转瞬就耍起了无赖撒起了娇。讨好的眸神晶亮得仿若天上星辰,看得苏玄宠溺又无奈地笑了。
“对了,九哥在来时可有见到师父他老人家啊?烨儿突然想起上官前辈赠予的手札中记录的病症与我今日瞧见的一个病患的症状很像。想跟师父探讨一二……”
“前辈应该还在药房里研制仙医大人赠予他的那颗丹药成分吧?”
苏玄接口道,随后他朝虚空嘱咐了一句:“影,去厨房取些糕点亲自给何大夫送去……”星眸闪烁,潋滟俊雅。看着怀中的美娇娥,苏玄心中竟是有些许的不安情绪意外地止不住朝外冒。仿若自己忽略了些什么,在某个角落里有一份遗憾正在悄然地朝他身旁逼近?
苏玄的心绪不稳并不是没有缘由,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
正当苏玄与苏烨在书房内下棋对弈时,影突然现身而来,神色有些为难地张口:“主子,快去药房看一下。何大夫身中数刀倒在地上!”
影的话刚落,苏烨手中的白子“咚”一声砸在棋盘之上,搅乱了原本一场四面楚歌的布局。周身神色怪异,抬眸凝视影,缓缓地问:“你说什么?”
“何大夫身中数……”
影为难地看了眼苏烨脸色转瞬凝重的模样,将头低了下去。他的话还未说完,苏玄就看到一抹身影从他的视野内消失。心绪不畅地他眉宇蹙起,紧跟那道身影赶了过去。
等苏烨赶到药房时,入眼的便是四处的狼藉,血迹斑斑洒在了各处,碎裂的瓷瓶和散落各处的药粉混杂了鲜红不断刺痛苏烨的双眸。隐忍不住的泪水像是无声之泉汩汩而下,她颤颤巍巍的走到倒在血泊之中的老者身旁,轻声而小心翼翼地唤着:“师父?”
何顶天被芍药用一块白色的布子盖在了腰腹,苏烨双手微颤,不能控制得脸上挂满了泪水。“怎么办?”苏烨双膝跪地眸间带迷茫和痛苦,视野中的模糊让她逐渐分不清眼前的是她的师父还是归一师太?俩位待她恩重如山已成家人般的长辈,皆是以这般意外的方式倒在了她的面前。如果说苏烨能够强迫自己淡定地面对归一师太的死,如今眼中的鲜红击溃了苏烨心底筑起的最后一道城防。让她在未来的很多年内,她的心内皆无法接受接二连三的有人从她的身旁离去。而她,却只能无能为力地躲在一旁哭泣而神伤。
“将你家小姐扶到一边去,让你的人尽快将前面的桌子清理出来,帮我把人抬到桌子上去……找人寻些被褥过来,竹桃,帮我从前面的药柜中找棵人参出来,用七成的内力将其中一半碾出汁,给他喝下去……”
一声冷峻而刚毅的声响传来,司雪衣脸色苍白地出现在苏烨的面前。与随后跟来的苏玄彼此对视几眼,然后径自地忙碌开来。
只见他走到苏烨身旁,张开怀抱轻缓细致地抱了抱她,然后凝住眼前的娇小之人,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慎重地说了一番话:“有我在!你要随时可以做到来帮我,好吗?”温柔而细腻的嗓音令苏烨些许怔楞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司雪衣。这位九品仙医的突然降临,让苏烨的内心终是有了一丝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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