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年轻人喝到月向西斜，才各自被自家身后的婢女侍卫给扶回了房。司雪衣刚被竹桃搀扶起身，便暗地里朝竹桃使了个眼色。竹桃些许诧异但也只能依照指示而为，缓慢地跟在影和苏玄的身后。

月色朦胧，黎明将至。一股清冷的风儿吹过，拂起心湖那一圈圈涟漪，是清醒还是愈发地不可控制，任谁也说不清楚？

司雪衣他们未有跟出几步之遥便被影给发现，却并没有做出任何阻拦他们的行为，一路径自地前行来到苏玄的书房。

“跟了这么久，想来竹桃姑娘的手也酸得很，不如来我书房，与你家主子一同进来歇息一会儿如何？”只见，被影搀扶摇摇欲坠的人儿突然站直了身姿，指着自己身后被打开的书房大门，星眸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朝身后的主仆二人说道。

“那便有劳了！酒喝多了，有些想喝茶水……”司雪衣见此，挣脱开竹桃搀扶自己的手，优雅自顾迈入书房。寻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了下去。

“去，让江掌柜的烹些好茶来。就说有贵客！”

苏玄慵懒地坐到书案之后，朝身旁的影嘱咐道。眸间不再有任何的情绪，仿若一口古井，不靠近时你永远不知它到底是否干涸了。

“竹桃，你先去我的房内将药柜里的丹药给我取来……”司雪衣敛眉收神，附耳言语了一句。

如此，书房内很快便只剩下苏玄二人。

而整个氛围却是莫名地冷了不少。苏玄恢复清冷霜雪的气质，而司雪衣也变得清雅倨傲之姿，俩位身份地位不相上下的男子，眸间闪烁着较劲的狠厉。

“药王谷的小公子，九品医仙司雪衣……一个对于药王谷来说，吉祥与不幸的存在！”

苏玄幽幽地开口，右手下意识地抚上手中的戒指。他认真地看着眼前漂亮的司雪衣，心底却是生起一股莫名的排斥之感。

与苏玄的感受一般无二，司雪衣的心底对与苏玄多少也是不喜的。是以，彼此间的谈话也变得讥讽而霸气了许多。

“但，对于尊贵如九爷之人来说，众生苑新晋的苑主。身中歃血契约之困，借着与烨儿的兄妹之名义，我的存在……却实实在在的能够帮到你。要不然，苑主又何必派了一批人前往药王谷内寻我的踪迹？”我虽被囚多年，但并不表示外面的任何风声我都是茫然无知的状态。司雪衣在心底替自己补了一句话，调整了坐姿。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既然司大人把话说开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这是我的诊金，还请笑纳！”

苏玄从怀中取出一方锦盒，上等的金丝楠木材质，盒盖之上雕刻着繁杂的纹路。成色有些许的旧，仿若是一件古物。缓缓将锦盒递去。

“药王谷虽有看诊收礼的习惯，可我莫氏一族却从未想过要从轩辕一族的手中取得分文。这既是族归，也是我小姨的心愿。”司雪衣未有伸手接锦盒，而是像在回忆什么，幽幽地开口。撇了眼苏玄星眸中的震惊之色，了然地静默了下去。

莫氏、轩辕氏同属于四大护法。以青龙为尊，分别有白虎、玄武和朱雀。而这莫氏便属于朱雀护法，擅长医术，且每一代皆会出一位杰出的医者。看了眼司雪衣，再回忆起属下曾汇报给他的一些信息作对比，一丝明悟闪过。当年若非莫氏与家父的那些爱恨纠葛，又岂会……苏玄眸间神色闪烁，心底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沉下心来，缓缓闭上了眼。很快，复又张开回复一片清明。

无意间，他竟多出了一位表兄弟。

“所以，你大可放心。无论是因为烨儿，还是借由你自身与我的牵连……我都会好生地替你解了这个歃血契约。”司雪衣回想起苏玄的母亲临终前对他所说的一切——因为自己的孩儿突然被抱走，而且还是到了她心中一直认定的情敌之手。一时的嫉妒疯狂地摧毁了她身为一介护法的职责，也才有了那一封致命的信笺。也才有了这日后悔不当初的无奈。

孤寂而潦倒地过完为数不多的人生……

收敛心神，司雪衣见到竹桃已经回来。从她手中接过一个成色黯哑的瓷瓶，道了句谢：“这里暂时没有什么事情了，你且先下去休息吧。明日过了午时以后再来寻我便好……”

“好”竹桃担忧地应答，抬眸扫了眼司雪衣稍许严肃的样子，疑惑间却又寻不到异样之处便退出了书房。

亲眼看着竹桃离开，司雪衣方才起身，朝苏玄作揖一礼：“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但是在开始之前，我有几点要求必须要说……”

“请！”

“歃血契约乃凤族的大忌，是以在我替你解开之前，你得让暗中的守卫加强守备，随时会引来一些窥探的势力；其次，在我替你解掉契约之后的八个时辰之内，你不能让烨儿起任何的疑心，我不能见她……包括日后，倘若她询问你契约是谁解的，也不可对她透露半字！以上，可能做到？”

苏玄若有所思，望着眼前优雅自持的少年。他突然有些担忧，这解契约的法子是否真如少年面上所看到的轻松简单？稍许犹豫，点了点头：“如你所愿……”

苏烨回到厢房之内，便安静地进入梦乡。在梦中，她回到了那间山谷竹楼。天色晴好，竹林时而沙沙作响，风儿拂面温暖如春。一如当时与司雪衣相处月余的日子，苏烨心中也开始缓缓蓄上了久违的暖意。那些不用思虑任何的日子里，跟着司雪衣学习医术研制各种药方配制，无忧愁无算计地过着安静的小日子。时而还能调戏身旁的漂亮少年，冲他嚷嚷着“我要吃肉”。即便，一次都没有得到满足过，苏烨也能开怀地吃下那些变着各种花样的药膳。

苏烨一步一步朝竹楼靠近，却是意外地见到从竹楼里走出一位身形稍胖的老妇人。记忆中，她似乎根本没有见过她。而心底却莫名地感到一丝似曾相识？转身想看向篱笆上的小花时，被一声低吼给拉回了神。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我药王谷的禁地？”

老妇人快步走来，伸手拦住苏烨的去路。脸色不悦，怒目而对。

“药王谷禁地？”苏烨疑惑地嘀咕着：“这司雪衣虽然与那王瑜质有着牵扯不清的关系，但他所住的地方又怎么会成为药王谷的禁地呢？”

思前想后，苏烨张开就说了句：”我是来找司雪衣的……你知道他在哪吗？”

“小公子已经去世多年，你怎么还能寻到这里？你是如何破除入口的阵法？快说，你来自何方势力，琅琊阁还是众生苑？”

苏烨眉宇蹙起，看着眼前一脸防备模样的婆婆。心中却是疑惑不已——这都什么跟什么？去世？他俩不是最近还在一起对月畅饮吗？琅琊阁或者众生苑与她的生活相距甚远的隐秘势力，又怎么会在暗自帮助她解了入口的阵法呢？

“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呢？”

于是，苏烨狠狠地掐了自己脸颊一把，明显的疼意让她坚定地认知到自己便是在现实当中。而此时，芍药看着在睡梦中也不老实的主子——右脸一个红肿的手指印，无奈地起身去药柜里寻药膏去了。

荣锦堂的另外一处客房内，秋一脸心疼，一只右手稍许费力地搀扶着早已醉酒的自家主子。总共就四个人一起喝酒，除了另外那俩个装醉耍小聪明的主儿，估计其他的酒都进了与主子喝得最凶的苏小姐腹中了。

“平日里酗酒都不会醉，如今被苏家小姐一灌，怎么就这么快醉了呢？心里明明爱慕深沉，却总是静默一旁假装大方为友……你这……”

一边暗地里数落担忧着自家主子，秋一边还得费力将公孙昊闵扶上榻歇息。一个不留神，公孙昊闵整个人坐到了地上，抱着一处椅子的腿脚竟也安心的睡了起来。无论秋后来使了多大的力，都无法将公孙昊闵给重新拉起来。

只听到一声朦胧间带着温暖的声响：“烨儿，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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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苏烨感到她的右脸仿若遭人毒打了一顿，居然是疼醒的。下意识地抚上脸颊“嘶……”缓缓张开眼，神色怪异地环顾了四周。

“小姐可是醒了……”芍药在门外听到动静，麻利地过来。见到苏烨抚上自己的右脸，有些无奈的不知该如何开口。跟主子说，您那脸上的伤是自己掐出来的？周身一哆嗦，芍药将洗漱用品放置妥帖。

“什么时辰了现在？”

“卯时刚过，还算早，小姐还能再睡会儿的……”芍药回复道。可她的举止却仿若在等着苏烨接下来的行动——转身去了屏风之后，从衣柜中取出一件素色长裙。谦和地立在苏烨的榻前，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不了，今日是母亲的生辰。我想去寒光寺上柱香……给我恢复女装吧，头发也别费事染了，就这么让它白着吧。我想，母亲是不会介意看到自己的女儿最为真实的样子的！”

敛去几抹难过之色，芍药应声将长裙递了过去。于是，转身离开了厢房。

苏烨鲜少会在起床一事上麻烦其他人——缓慢起身，将衣衫穿戴妥帖之后，看到洗漱台上早已备妥的水，唇角缓缓勾起。

“武器私藏的地点可有眉目了？”朝虚空问着话，瞳应声而显身。

作揖一礼，瞳稍许犹豫，回道：“之前线人提供的地点，属下带人前去核查过。是个私人小作坊，里面仅有半袋残留用过的硫磺粉……其他并无收获！”

“硫磺粉？那不是制造火药的必须品吗？东宫那边，目前可还有增派人手前往沧州城吗？”

“除了太子伴读李流，东宫目前很是安静。倒是九皇子，他借巡视之名，目前人就在沧州城内。这是他差人寻到属下，特意转达给大小姐的归去来喝茶的请柬……”

听到九皇子梁紫骞的讯息，苏烨洗漱的动作顿了会儿。

“放那吧……”眸神示意一旁的凳子，苏烨便没有再问关于东宫的问题。“那镇国公府内可有什么可疑的人物进出呢？”

“目前六爷那边暂时未有发现……”

“七爷人呢？还在静月庵不肯离开是吗？”擦拭干净脸上的水渍，苏烨眸神认真地看向一身黑衣的瞳。自打牡丹和归一师太先后离开这个世界以后，苏辰枫依然无法释怀心中的结。有时，他甚至觉得如果呆在静月庵能够离他所在乎之人近些，那也是不错的选择……而他这一呆，便没有了要离开的意思。

静月庵的小尼也曾多次来信笺表示，希望苏烨能够回到静月庵规劝一二。再者，庵内的师太、小尼等毕竟还是女子，他一介年轻男子在那呆久了于静月庵也是不良影响。然而苏烨也曾回去规劝一次，却被自家这位犟脾气的兄长给打回了帝都。过往那个疼妹若命的兄长，钻了牛角尖后连这位疼爱都变成了一份不可理喻的埋怨。

苏烨记得那日黄昏，她满心欢喜地做了一些兄长最为喜欢吃的糕点，然后亲自端到兄长的面前。却很无奈地看着兄长气愤地将食盒打翻在地，糕点沾染着泥土，被无情地踩变了形。落日余霞映照在静月庵后山上那一高一低的身影之上，鲜红之色仿若从心口流出的血液，刺伤着彼此。

也许，他们需要的只是时间罢了。

“七爷说，若大小姐日后再派人去静月庵叨扰与他，他便与大小姐断绝兄妹关系。”瞳稍许为难地转述苏辰枫的话语。

“也罢，你将他们撤回沧州城来，务必在三日之内查出太子私藏兵器的窝点……一天寻不到这批仿照六哥设计出来的图纸所造就的兵器，只怕最后倒霉的还是我们整个苏家！”留下这句话后，苏烨便打开了房门。朝院中待命的芍药吩咐了一句：“我们走吧！”

为了避免一头白发太过招摇，苏烨还是穿上了兜帽斗篷，将自己隐藏在宽大的袍袖间。与芍药一人一骑很快便到了目的地——寒光寺。

寒光寺落座于沧州城郊外的一处高山顶上，气势恢宏、庙宇古色古香掩在一片苍劲的青松之下。听附近的村民说寒光寺乃是前朝的皇帝路经此处，梦见了天神并获得了天神的指点，成就了一代帝王的天下。为了表示他对天神的尊崇，是以建了此寺庙来供奉天神的香火。而此寺庙自建成以后，凡是来此处求签之人，皆是得到了心中所希冀的答复。签，是这附近最灵的签！是以，许多人倘若想要祈福或者给家人点香求个平安等皆会来此。

苏烨听到这个传说之后，每当有空之时就会来这寒光寺给她的几位兄长祈福求个平安福。今日又是生母的生辰，是以她想来上柱香。

刚踏入寺内，苏烨就看到了许多前来上香的访客。陆陆续续间大雄宝殿的门口便排起了长队。早晨的太阳透过青松斜照而入，更是给了这座古刹平添了一抹俗世的气息。苏烨安静地走到长队之后，默默地排在了后面。只是刚站定不久，远远地就看到一位气质不俗的女子朝她走来。浅笑安然像苏烨作揖一礼，方才清雅的开了口：

“可是镇国公府的十三小姐，苏烨？”

“你是何人？”芍药警惕地扫了眼突来的青衫女子，云鬓花颜妆容不俗，相貌灵秀之外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之感。伸手拦下女子准备靠近的身子，芍药冷寒地问。

只见该女子浅笑间退开了点距离，然后才缓缓地说：“青梅失礼。青梅曾听九殿下提起过……苏家小姐身旁有一位伶俐机敏的婢女，想来姑娘便是芍药了？幸会！”

“我家殿下目前人就在这寒光寺的会客厢房之内，适才在山门处偶见，怕失礼……特让青梅亲自前来相邀一叙。不知苏家下姐意下如何？”

青梅态度谦和地说着，眸神却早已将苏烨周身上下给审视了个遍。但神色如常，惹得苏烨打心底里有些不喜欢眼前的女子。虚伪！苏烨在心中落下如此评价。然后冷漠地回复：“青梅姑娘也瞧见了这长长的队伍……今日乃是个特别的日子，我想给家人添份香。”

“那是自然的！青梅定会将情况如实转达……那就不打扰了”

“慢走不送！”

望着快速转身离去的身影，芍药竖起大拇指夸赞道：“还是小姐厉害，没怎么着……就将人给打发走了！”

“没怎么着？芍药啊，你是没有看见她那双机敏的眸子，就如此直勾勾地仿若能够瞧入人的内心……只怕他适才早已将你我二人通体皆已审视完毕了呢！”

“什么？这般不是善茬呀……小姐，要不我们去跟前面的人商量一下让你先上香。然后我们提前离开这里，你看如何？”芍药一听这话，立马建议道。

“恩，确实可以一试……”

“是吗？那奴婢先过去……”芍药雷厉风行，立马准备抬脚上前却是遭到自家主子的拦截。“迟早是要碰到的，今日上完香便见见吧！”想起瞳递给她的请柬，苏烨眸色淡淡做出了某些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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