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张嘴，喝药！”

司雪衣一脸开怀的笑容，端着汤药而来。看到苏烨娇俏的小脸上立马翻起的白眼，心内更是欢快得想要高歌一曲。不为其他，就算一直如此与她呆在这儿，他也会觉得日子多姿多彩。

“我说，我想喝水！不是喝药……”苏烨艰难地将脸别过去，愤恨地嘟囔道。自打苏醒以来，三日有余，每当她想喝水之时，司雪衣就会端来一碗黑乎乎，苦涩难忍的汤药来。而且这汤药之苦，都快将她的其他的味觉都淹没了去。

“只有汤药，没有水……你选啰？要么喝，要么继续渴着？”司雪衣直接无视躺在榻上，四肢不能动弹但是脸上的表情却丰富多彩的苏烨，立在榻前眨着好看的眸俏皮地问着。

“这么苦！”苏烨思前想后，稍微屈从了自己的内心。汤药当水喝也总比渴坏了身子强。“那个……能否给我加点甘草进去？”可是一想起汤药的苦涩，苏烨整张脸开始扭曲了起来。

“身为一个大夫，良药苦口利于病啊。如此浅显粗鄙的道理难道都不懂吗？甘草？你当这是帝都呢？要啥有啥……再说了，就是有，我也不会给你加的……你就老老实实地给我喝了吧？”

“有你这么对待伤患的吗？至少我在对待伤患病人之时，会根据他们的喜好而适量地加入些甘草来方便他们更好的喝下汤药……”

“你也说啦，那是你，又不是我！喝吧！”

司雪衣不为所动，舀起一勺汤药就往苏烨的唇边送。

“张口……啊……”

“这样才乖嘛，晚上的汤药我已正在熬制……”

苏烨乖觉地任由少年一勺一勺地十分细致喂食完一碗汤药。可一听少年云淡风轻地说着晚上的汤药正在熬制后，整张脸再次陷入了纠结和矛盾之中。些许哀怨地望着一脸满足的少年。

“雪衣，咱能打个商量吗？”

“不能！”

“为何？我还未有言明何事呢……”

只见少年端身落坐于榻前，将药碗放置一旁，左手支撑着小脑袋，忽闪着无辜澄净的眸，望着躺在榻上偶尔无聊的冲他翻白眼却很娇美的苏烨。

“你无非就是想让我把你脖子的木板取掉，不是吗？”司雪衣一副老神自在的模样，反观苏烨一脸被猜中心事的尴尬。讪讪干笑俩声“嘿嘿”

“咦？小烨子，你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吗？”司雪衣好奇地将他那张娇嫩的脸一再靠近，修长的睫毛扫在苏烨的脸颊上，四目相对间，睫毛相互轻拂而过，痒痒酥麻的仿若春风拂面柔和温暖。苏烨瞪大双眼，稍许呆滞地感受着如此近距离被异性靠近，脸颊红透如同天边的晚霞，霎时好看。

“没发烧啊……哈哈……害羞了，对吧是害羞了对吧！”司雪衣收回自己的手，笑颜逐开地看着苏烨的耳根处可疑的红晕大声说道。

“哼！”苏烨索性将脸整个别了过去，不再理会司雪衣的调笑。因为她开始想念曾经也会如此被捉弄的兄长了，心神由一开始的稍许不悦到如今眸间竟是续上了一层薄雾，心口也会伴随着莫名的抽痛。模糊的视野透过窗棱远眺，才惊喜地发现山峦间竟已是白雪皑皑，纯白的世界偶间一点翠色，生机无限令她更为想念那一方之境——只要有兄长在的地方，便会有一处景色别致的梅园。

她不知，在帝都的镇国公府的啸风阁内是否也有那么一处让她感到无比心安的梅园？皑皑白雪，迎风而开的花朵，坚忍挺拔，娇小而艳丽。融在心间，化于无形。

而苏烨所思念的兄长，一身素白锦服，孤身一人踏着地上厚厚的积雪，执萧而立在啸风阁的梅园之内。他的眸间始终弥散着散不尽的情丝缠绕，萧声哽咽乌哑，如泣如诉，悠远而漫漫——更像位饱经风霜的老者，安坐于一角徐徐缓缓间讲述着他年轻时曾奋力追求过一位美艳的姑娘。年轻不知愁滋味，相信着彼此只要有爱，就能够战胜一切；直到一场灾祸降临，仅仅凭着心中有爱终是难敌现实苦难……劳燕分飞，到老不再相聚。

降雪虽已停，可风头仍然劲得很。北风呼啸而来，让人下意识地想裹紧身上的衣衫。

此时的梅园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苏玄眉宇微蹙，几欲上涌的怒焰在看清来人时，自动幻灭。

“主子……”黑影闪身而来，拦下子骞的去路。双拳大力触碰后让彼此二人各自退后几步。

“退下吧！”苏玄淡漠的声音响起。挥退影卫，收起竹箫。端正身姿，星眸微敛看向来人。“什么风把大梁的九皇子给吹来了？”

“若非我大意，又岂会让你抓住把柄。如今烨儿生死未卜，你这位疼她如同自己性命的兄长……此时，不是更应该在荆州城吗？”一身蟒服加身，宫装精致装扮的梁紫骞，秀雅别致的皇子风格，上好的缎面绣纹滚边云袍修饰着倾长的身姿，优雅而庄重。腰间别着皇家独有的如意双环佩饰，哪还有半分曾经身为苏烨影卫的敦厚实诚。紫眸邪魅高挑，令人难以琢磨。

“那么你呢？口口声声在我这位兄长面前保证，会谨遵影卫守则，不离开烨儿半步……如今呢？”苏玄反唇相击，丝毫不让。自打沧州城第一次见面伊始到如今，他们二人之间仿佛天生的王者相冲，看待彼此总是带着些许的偏见。

“至少我用自己的身份换来了俩拨势力的帮忙搜寻，而你，听说之前日日醉酒……当真是不容小觑？”唇角的讥讽尚未散去，紫眸续上几许怒焰，若不是有司徒的帮忙牵制住黑影，只怕他此时还未能入得了此园。心中几番杂乱纷扰，大梁的九皇子俊美无俦的容颜上一抹担忧闪过。

苏玄未有回答恢复皇子身份的紫骞，唇角淹没几许苦涩。不输其样貌的外表，截然不同的气质，让这片安静的梅林增添了不一样的色彩。九皇子若是火，紫眸惊艳而张扬不羁，为人邪魅，处事凌厉；那九爷便是水，既可温润深沉润泽大地万物生长，静默安然仿若豪不存在；又可凝寂成冰，突降暴风冰雪震慑住万物生灵。

苏擎封从门口探出个脑袋望了眼对持的俩位年轻人，思量再三，终是选择安静地离开，不做任何的叨扰——年轻人有年轻人解决问题的方式，而他只需要保证女儿能够平安归来就好！理了理衣炔一角，旁若无人的离开啸风阁。

“等烨儿回来，我会离开一段时间……我希望，你能替我好好照顾她！”

苏玄有太多的话语想要出口，可面对大梁的九皇子——一位虎视眈眈的对手，他的骄傲不允许示弱。所以出口的话变成了吩咐和嘱托。可星眸中却没有丝毫的感激。

“怎么？生意场好比赌坊，想在本皇子面前托大吗？”

紫眸冷冽，唇角带笑。梁紫骞优雅地伸出右手，右眉上扬，张口便是：“承让！”

“不，这不是赌局……因为我喜欢……反败为胜的快感！”

国公府的九公子抛下如此一句，星眸璀璨，朝虚空中一连打了三个响指。只见一只白色鹰隼飞入视野，从高空直下翩然而安稳地落在九公子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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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总是特别的冷，即使苏烨整个人包裹在被窝之中。可这竹塌纵使被垫上了许多层毛毯，这钻骨之寒依然如空气那般长驱直入，苏烨第三次被刺骨的寒意冻醒。

“雪衣？”

“司雪衣？”

“司大少爷……”苏烨张大着眸，一边忍受着钻骨之寒，一面扯着嗓子叫着睡在隔壁的司雪衣。只是一连喊了三声之后，回应苏烨的依然只有烛火摇曳，门口没有任何的动静。苏烨艰难地将头转向右侧，斜着眼用眼角的余光扫了眼安静的门口，只能隐约听到呼啸的寒风拍打着树枝。

“去哪了呢？还是说睡得深沉？”苏烨周身基本算是被重新拼凑组合而成，四肢骨裂、骨折多处，是以此时也只能眼巴巴地望着门口，期待素日里话多还爱整蛊自己的司雪衣能够立马出现在她的面前。

可左等右盼的，那抹期待中的身影并没有如期而至。相反，苏烨却闻到了一抹极致的幽香。猛一接触，会以为是雍容牡丹碾成粉后，涂抹在珠串上或香囊内壁之上的徐缓而来的香味；可仔细嗅闻以后，会有一丝强劲的魅香顺着人的嗅闻而侵进体内，让身体经络间达成共识，放松而自我愉悦，直到逐渐失去自我意识。

当苏烨意识到问题之时，她已吸食了太多的香味，双眸沉重几欲阖上。朦胧意识中，苏烨仿佛看到了司雪衣愤怒的脸不停地在拍打她的脸。“疼”咕哝一声，苏烨整个人丧失了意识，睡了过去。

司雪衣扬手一抬，在床榻周围撒下了一层金色的粉末。烛火映照下的面容竟是显得苍老了一些，稚嫩的容颜上竟已双鬓微白，眼角的鱼尾纹深刻而细长，整个身姿些许佝偻地半弯着。澄净如雪毫无杂质的眸，顷刻间蓄满了桀骜不驯和深沉的恨意。

只见他大声地朝竹屋外的黑衣男子吼道：“你既然已经答应放我自由，如今这般是想反悔吗？”

“不，我只是来提醒你，你娘的祭日就快到了。你不回去吗？”

“不，休要再用同样的伎俩将我诓回去。我不会再信你的话……”司雪衣一副如临大敌地做着防御，双手中皆是不同的药粉和银针，只要黑衣人敢踏入竹屋一步，他会与之同归于尽！

纵使此般盘算，可终究是个孩子心性……稍微提出一个令人诱惑的条件以后，基本就会就范。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能清了榻上之人的蛊毒呢？你是否能够随我回去一趟？”

“真的吗？”

“依我的医术品级比你高出那么多，你认为呢？”黑衣人唇角勾起，准备向前迈进一步。

司雪衣敛眸踌躇半饷，缓缓点下了头。年轻纯真的少年并不清楚他的纯真被眼前之人利用得渣都未必留下过……黑衣人每迈出一步，年轻的少年想要接近光明就更远了一步。

“你干什么！”

司雪衣抓住黑衣人准备给苏烨扎下银针的手臂，大声喝止。然而对方并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轻松挣开司雪衣的阻挠，并直接将司雪衣扔出房门外。然后转身在苏烨周身几处大穴上下针，时刻观察着苏烨的动静。意外的是等待了半天，苏烨并没有向传闻中的药人那般站立起身，或者是张开双眸。苏烨安静得仿若死人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你快开门，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对小烨子怎么样，我会杀了你全家！”

“开门！我是认真的，王瑜质你最好赶快给我开门，不然我就毒死你女儿！”

“砰！砰！砰！”

司雪衣用力撞击着被黑衣人关上的房门，眸神嗜血愤怒的吼着。

而被司雪衣唤作王瑜质的黑衣人就是来自药王谷的六品仙医，此人不但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也是一位不逊于上官锦西（药老）痴迷研究各种旁门左道之人。自打在沧州城见识过用蛊毒培养药人之法后，他便开始盯上了上官锦西的蛊虫配方。无奈配方至今未有下落，却意外探得苏烨身中母蛊之毒，想来更有研究价值。一路尾随之下，见苏烨重伤摔下悬崖，沿途追踪竟让他发现自己的外甥将她救起。如今天赐良机，他正寻思着要如何将人带走研究。

“还不快开门！王瑜质，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人，皇族的走狗……王……”

司雪衣刚拿起准备再次敲门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门竟然开了！王瑜质笑容浅浅，些许的咬牙切齿：“雪衣是否觉得舅舅像走狗？”

司雪衣飞快地拔掉苏烨身上的银针，像保护心爱之物防备着王瑜质的靠近。举起手中的药粉晃了晃，瞪着对方故意地说着：“舅舅是否想要外甥陪您耍耍筋骨？”

“你！”

王瑜质非常后悔刚才因为听到司雪衣口中爆出那一句“走狗”让他顿失了章法，以至于现在……功亏一篑。望着司雪衣将苏烨护在身后的模样，他甚至开始怀疑眼前之人还是否是他的外甥？

懦弱无能的外甥怎么就突然敢和他公然反抗了呢？

“马上离开我这，只要我在这里一天，你就休想再进来一步。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出是真正的毒药！”

司雪衣高举着手中的药粉，一直将王瑜质重新逼回院子口。

“在我有生之年，我都不想再见到你！”

司雪衣随手扬起，无形的药粉向四周扩散。而王瑜质眸间隐晦，转动的思绪却丝毫未有把司雪衣放在眼里，唇角勾起，得意地说着：“舅舅过俩天再来！”

次日一早，苏烨在双重压力之下醒来。整个身子仿佛被人再次用重物袭击过一般丝毫提不起气力，原本还能转动的脑袋僵硬之余，右半边脸温热的肌肤触感令苏烨再次觉得脑袋发烫，头晕眼花。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小屁孩也太黏人了吧？

“你醒了？”司雪衣缓慢起身，眸间温柔地看着苏烨。原来靠在她的身边竟能睡得这般香甜，连素日里常会做的噩梦，也未有出现过，哪怕只是一个细小的片段……

“昨晚到底怎么一回事？”苏烨径自缓慢地活动着脖子和四肢，每移动一分，她脸上的表情就会痛苦一分。可若再不锻炼，只怕她这辈子就会躺在榻上的命运了呢。

“还有……是你扎我针了，还是那个用暗香浮动偷袭我们之人？”苏烨歪着脖子认真地问到。

“你一定认识他吧？不然我叫你那么多回，怎么都不吭一声的呢？”

苏烨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司雪衣却像未有听到一样，专注地替苏烨查探着双腿的情况。间或眉宇微蹙，可却不言语，倒是差点憋坏了苏烨。试想一下，一位从小就在庵中长大之人，起早锻炼，每一天都过得非常充实之人，如今突然让她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连唯一的八卦喜好都要被剥夺掉的话，那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呢？苏烨大眼轱辘转，心中如此想着，真真是有些百无聊赖啊？

是以，苏烨开始想着给自己找乐子——

“司雪衣！琴棋书画，你会哪样？”

“我会绘画……”

“那你抽空给我画幅丹青如何？”

“我在煎药！”

“都说了，等你有空……”

“那就安心等着吧！”

半炷香不到：

“雪衣……今晚咱能加点餐吗？”

“比如？”

“野味如何？”

“具体些！”

“山鸡？”

“我只吃素！”

“诶……”

落日的余晖映照在院子中忙碌的少年身上，温暖而朦胧。炊烟袅袅，徐徐缓缓。少年挺拔身姿立在山谷竹屋前，眺望远山白雪皑皑，云端色彩斑斓宛若彩带当空舞。一声俏皮的呼喊，让少年眸间的寒意悉数散尽。

“司雪衣，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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