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鱼鳞斑点？能否带我去看一下？”

李谦惊怔得瞪大双眸，转身询问着一旁的云庄主：“不知能否让本官查探一二？”他不再用“我”谦称，而是直接一句“本官”。在云庄主云飞扬的心中也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他能读懂李谦如此的背后不仅仅是为了尽早破案，似乎这其中还牵扯了一些其他方面他所未能了解到的真相？

然而，云飞扬的直觉很准却无法触及，也无法分担李谦心底的沉重。沧州城郑家村失踪人口一案至今未有结果，他还曾在村口亲眼见过村民将寻找到的尸身摆到他的面前……鱼鳞斑点，长势旺盛的植物，都像是一场云雾缭绕之下无处不在的危险。

如今，云公子的脖子上的斑点若与他之前所见的一般无二，那他是否能够将俩个案件连在一起？

理想状态总是比现实来的美好许多，然而上苍似乎并不愿意给李谦一次善意的祝福。

“不可以！”

云飞扬不假思索地拒绝让大梁这位素日讲求公平公正，不寻到真相誓不罢休的官员第一次有了想要动粗的念头。“为何？难不成云公子实际的样子远比你家这位书童回答得还要糟糕？若是云庄主想要隐瞒事实真相，那么请恕本官无能为力……”

“我看外面天色已不早，若是再不放本官回去……只怕大理寺的官兵不久就会寻到此处……”

李谦作势要离开，他甚至开始有些后悔接手这样的案子。

“等等……李大人，请随我来”

云飞扬转身对身后的年轻人附耳言语几句之后，然后对着瞎眼的书童慈爱地宽慰道：“快回去休息吧，云丹”

“来人，将云丹带回厢房歇息……”

“是”

待一切吩咐妥帖，云飞扬稍显歉意地对李谦作揖一礼。然后率先带头离开了大厅。

李谦不知云飞扬心中如何想的，小心翼翼地跟在对方的身后走着，甚至也只敢走对方踩过的地方。经过回廊几转蜿蜒，云飞扬用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将李谦带到距离大厅实际只有一墙之隔的厢房。好在李谦识趣也警惕，只走云飞扬走过的路径，不然这五行机关可是会直接要了他的小命。

打开厢房之门，一股腐蚀之味传来，冲击着李谦的感官差点没有吐出来。

只见厢房之内什么摆设都没有，只有一口上好楠木所铸的棺材停摆在厢房的正中间，旁边摆放着一张长条木桌，上面铺就着一块白布，想来是为停尸所准备。

一进入厢房之内，云飞扬整个人的气息很是低迷。立在门口之所许久，目光沉痛的望着那口楠木棺。口中呢喃自语：“我的儿啊，爹来看你了……爹带了大理寺丞为你讨公道来了……”

李谦独自像棺材靠近，探着身子往棺材之内看去。这一眼望去直接将速来稳重且不惧怕任何的李谦直接俯身干呕了起来。所幸自打被特殊方式请来之后的李谦并未有进食任何东西，哪怕只是干呕也让李谦知晓了云飞扬眸中愤怒的份量有多沉。

早已浮肿到面目全非的云公子尸身摆在铺就白布的棺材内，周身黑褐色的肌肤对比之下更是令人难以直视。双目的位置分别被一株不知名的植物所取代，与郑家村人那长满锯齿的条形叶子相仿，云公子整张脸几乎都被这株植物所覆盖。脖子的地方长着一条拇指大小类似鱼鳞的斑点，锁骨的位置有个铜钱大小的洞，陈腐酸涩之息的脓水从那个洞口流出，然而诡异的事情就在此时发生了——伴随脓水流出的还有一条白胖多节的肉虫，蠕动间间流出的脓水给吸食了肚里。然后肉虫又快速地钻入洞内，不久之后，只见云公子发白的手臂上能够清晰地看到肉虫游走的路线。直到虎口方才停下，视野中，虎口处亦有藤蔓般的植物缠绕于腕间。

李谦干呕结束，然后看着那条肉虫再次从锁骨位置的洞口爬出之时，想要伸手将其抓住。刚伸手，身躯仿若不听使唤一般被人点住了穴位。

一声担忧的大喊：“小心有毒”传来。

寻声而去，李谦的视野内出现了一袭淡蓝色褂衫的中年男子，齐整的束发和右耳上的宝石耳饰显得整个人精神不少，背着一个类似药箱的物件，隔空对着李谦就是一指。

仿若有个气道袭来，李谦马上恢复了自由之身。于是他开口望向来人：“你是？”

回答他的却是云庄主，指着褂衫男子。态度谦和了许多“这位是我多年的好友，来自药王谷的王仙医。此次特意前来帮我……”

药王谷？李谦的神色不算很好，却也只能点头示意。依据他对江湖传说得神乎其神的药王谷来看，无非就是医者的聚集地罢了。至于大梁的太医院，他至今为有发现有谁是从药王谷而来……是以，药王谷的传说，也仅限于传说的医术罢了。想通了这点，李谦倒也感觉不到什么，或许，这位来自药王谷的朋友还能帮到忙？

“适才王仙医提醒本官有毒，不知是何缘由？”

见好友望向自己，云飞扬才发现他未有向王仙医介绍李谦李大人。连忙谦恭地指着问话的李谦说着：“大梁国大理寺丞李谦李大人”

“幸会！”基本算作敷衍的语气让云飞扬尴尬当场，好在李谦为有过多计较。仍是态度良好的重新问了一次：“本官很想知道，适才王仙医为何要拦下本官想要伸手抓肉虫的手？”

“肉虫？哈哈，很形象……不过可惜，它的真实身份可比肉虫要残忍恶心的多……”

来自药王谷的王瑜质扫了眼大梁的官员，靠着棺材皮笑肉不笑地说着。仿佛高高在上之人俯视底层的蝼蚁之感，出口的话总是带了一丝骄傲和不屑。

“这样的虫子产自苗疆一族，那里将之称为阴阳蛊。因为这样的虫子就是以吸食人体血液和精气而存活，而且这样的虫子有个奇特的地方就是……它们从来都只是双生而出。若是我没估算错误，与公子身体内存活的这只一模一样的呆在沧州城内……因为只要俩只相隔一段距离无法感应彼此，它们所寄居的人体就会长出各种形态的植物来，有些甚至会起死回生，成为一株药人！适才阻止李大人抓它，只不过希望大人不要破坏阴阳蛊的生存环境，不然的话，那将是一场大灾难的降临……”

李谦听到如此说辞，疑惑间心下却是选择了相信。毕竟他曾在郑家村人的尸身上见过类似的事情发生——蠕动的虫子，不知名的植物，腐蚀酸涩的气味。他甚至开始怀疑这沧州城是否藏了个天大的秘密，竟然连云海大陆边远之境的苗疆都牵扯其中。他，需要上报给皇上吗？他，要如何上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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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别于李谦所听到的药王谷仙医所言，此时的镇国公府的九公子苏玄，一脸怒焰立在轩辕阁三楼的雅间内，听着医术不比药王谷之人差的何顶天何大夫那略显深沉的描述，恨不得立刻将那位制蛊之人碎尸万段。与他同时听到真相的还有男装打扮的苏烨，以及隐去身形的子骞和脸色非常难看的江柄睿江掌柜的。

阴阳蛊又名情蛊，天下第一对的阴阳蛊由苗疆的一位巫医所豢养而成。当初他决定制出此蛊的目的也只是为了不让他的妻子背叛于他，是以蛊虫也是以夫妻二人的血液培植而成。只要他的妻子安心的呆在身边，蛊虫是会自己慢慢消失而亡；相反，若是对方见异思迁，朝秦暮楚明显，蛊虫就会在其体内吸食血液并同时释放一种毒液，这样的毒液就会使人面上不断长斑变丑，直至斑点遍布全身而枯竭死亡。后来经由此巫医的弟子发扬光大，将此蛊增加了其他的特性——让俩只情蛊孕育出了新一代蛊虫，它可以脱离血液和人体而存活，只要定期给它辅食主人的血液即可。再由这只蛊虫繁衍出许多的下一代，统称为子蛊。

子蛊常以双生的形式出现，俩只同时出现在一个固定范围之内。它们可以通过伤口而钻入任何之人的身体之内，是以，有些丧心病狂者会用它们来对付敌对之人，通过子蛊之间的特殊联系，操控对方的躯体，就像是梦游一般毫无知觉也无任何记忆……若是遭到人体的排斥或者是子蛊入体，就会留下斑点作为标记。若是人体虚弱到无法承载子蛊的嗜血习性，就会逐渐死亡而成为彻底的载体。而子蛊所释放的毒液就会使得尸体长出各异的植物，直至整个躯体徒留一张皮囊而已。子蛊才会寻找下一个载体。当然，若是其中一只子蛊在体内而无意中被人杀死，那么它的载体也会彻底化为一滩脓水不说，另外一只双生的子蛊会费劲各种方法来到死亡子蛊的身边，并对所有之人下手。

“这么说，我脖子上的伤口很难愈合，就是因为有子蛊在我的体内？而且”苏烨抚上自己的脖子，若有所思。听到自家师父如此郑重其事地说起苗疆蛊毒，她突然有些担忧立在他身后一直未有说话的九哥。

疼她如命之人，怕是最难以接受此般结果的吧？

“不，上次在轩辕客栈替你检查的时候就未有发现你体内有任何的蛊虫……不过你脖子上的斑点的确说明蛊虫曾经入体，或许是烨儿你自己配制的药物起到了扼杀它们的作用……”何大夫捋着白胡若有所思，不过还有一种说法：“因为这样的虫子就是以吸食人体血液和精气而存活，而且从来都只是双生而出。若是我没估算错误，当初进入烨儿体内的蛊虫，与之一模一样的另外一只仍在沧州城内……因为俩只相隔一段距离无法感应彼此，它们就会让所寄居的人体长出各种形态的植物来，有些甚至会起死回生，成为一株药人！破坏阴阳蛊的生存环境，也许是一场大灾难的降临？”

何大夫回到帝都的荣锦堂当天，从一个游历苗疆归来的年轻医者口中得知了关于苗疆蛊毒方面的奇特。想及苏烨脖子上的伤口一直未有痊愈，且肩膀上的伤口时常裂开，又伴随着斑点。他通过九爷的关系跑到了太医院的典藏阁内查了医药相关的古籍，才发现这阴阳蛊的说法。

如今又听到江掌柜一脸沉重地来向九爷报告近日发生在沧州城的几件大事——其一、数十个已经报案失踪之人光天化日之下在沧州城外的乱葬岗突然化为一滩酸腐难闻的脓水，吓坏了一位路过乱葬岗的樵夫，至今神志还未清醒过来。其二、则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云庄独子死在了归去来茶楼的后门巷弄之内。如今，云庄主亲自带着其子的尸身来到帝都寻求公道。一纸诉状直达大理寺丞，如今只怕已被当今圣上所知。

何大夫更加怀疑此事与烨儿的伤口斑点有关，是以才特地跑来与九爷相商。

然而素来优雅自持的九爷苏玄，今日却一反常态至今未有言语分毫。江柄睿汇报完毕之后，默契地安静一旁，任由苏烨故意逗弄开心之举也只是无动于衷。

“九哥……”

苏烨再次撒娇地唤了声。然而苏玄只是安慰性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向躬身一旁的江柄睿下达着指令：“之前让人去核查太子伴读李流因为何事去的沧州城现在有结果了吗？替我去查李流的同时，派一队人马给我将沧州城府尹的私邸给我围了，任何蛛丝马迹皆不可放过；再者，派人前去云庄主一行人在帝都的落脚之所……今夜亥时之前，务必将我所交代的事情呈上”

苏玄毫不避讳地朝虚空吩咐道：“利用你的优势，尽快从大理寺丞那了解他手上的讯息有多少……然后再看一下我们能够从哪一方面介入？”

苏烨和江柄睿他们皆以为苏玄吩咐的是那位若没必要绝不现身的影，然而只有同样隐身暗处的子骞明白，九爷这话根本就是冲着他所说的。谁让他如此不小心，让九爷率先知晓了他的底细……如今，若想继续留在苏烨身旁，想必也只能是隐忍些时日，继续安心的当起影卫来。子骞些许无奈，也有些许的担忧。

于是一闪身离开了轩辕阁。

苏玄感知着周遭空气的流动，唇角勾起一个浅显的弧度。但很快又恢复了冷漠。

“依前辈所言，烨儿至今都未有脱离危险，对吗？除非找到另外一只与之前侵入烨儿身体的那只一模一样的蛊虫之后，处理掉才算完全的安全是吗？”

“原则上是必须同时毁掉俩只，但目前烨儿体内的那只已除，想来另外一只离烨儿也不会太远。我见过典籍上有段描述蛊虫寻找彼此的特质……说是若俩只蛊虫分别侵入的是一男一女，则俩个人会逐渐相爱。通过爱人的讯息寻找彼此很是方便，哪怕只需对方的一样物件在身边就可以最终找到……而且另外一只蛊虫不会找爱人报仇，只会找到爱人之后钻入对方身体里长眠而亡。依照烨儿目前的情况来看，她的蛊虫是情蛊……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你能确定吗？”

苏玄的问话让何顶天有些头大，他也只是从古籍中看来的。至于是否真的灵验他恐怕连他自己都已开始犹豫了。于是他很诚恳地回了句“不能！”

然后，他第一次见到优雅的九爷对他冷眉相对。“需要我送你去药王谷偷学技艺吗？”

“你！”

苏烨不知情况地大眼望着自家师父与兄长间横眉冷对的样子，一时不知道要帮哪一方。可是任由他俩如此相互瞪眼下去，她又很不放心。于是她急中生智直接说了句：“我饿了，还给不给饭吃啊……”

“师父带你去吃灌汤饼”

“九哥这就派人上些吃食过来”

二人异口同声，却又是互瞪眼而别过头去。看得苏烨猛番白眼，直接在原地回了他们二人一人一个冷眸。“哼”了一声，大步朝外走去。

“我才是当事人好吗？我也是大夫好吗？怎么都没有人关心我是如何想的呀？”

一丝故意一抹安然，几许宽慰之意参杂了些许明晰的了然。苏烨走到门口，留下如此一句。等着雅间内那一老一小的回复。

“烨儿”苏玄终是率先认输，走到门口将苏烨给拉回了雅间坐下，对门口站立的小厮吩咐了几句之后。一脸的无奈说道：“九哥只是替你担心，这蛊虫一日不除，九哥这心底就跟被塞子堵上了一般，横竖都不舒服……如今倒好，这老头还死鸭子嘴硬，古籍都看了难道还不会捉蛊之法呢？”

“瞧你说的，捉蛊能与这一般施针一样吗？抓得不好，还会遭到蛊毒的反噬……你当天下的大夫都必须会医你的妹妹？”

被呛声的苏玄不甘势弱，回了句：“你不是烨儿的师父吗？”

“我这不是正想办法呢？”

“想到没？”

“还没！”

待苏烨将满桌的佳肴吃进肚子之时，苏玄再次朝白胡子老头问了句：“想到没？”

“还没！”

只见一只鸡腿被抛向半空，又被一双筷子狠厉地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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