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几个月的时间，马宣天天进进出出，即便他异常小心，也总有拖拽书箱之类的举动吧？

地面不是人的脸皮，那是要不停走来走去的地方。只要马宣稍稍不慎，便是手中书本滑落，都有可能在地面磕出一个白点，那马宣是如何做到地面始终浇筑如新，半点痕迹不留的？

总不至于每次剐蹭出痕迹，马宣便立刻和一点砂浆把地面修补一遍吧？

腿肚子有些抽筋，林墨愈发清晰地感觉到，马宣所谓浇筑地面用来防潮的砂浆，有蹊跷。

不行，她没办法继续干等下去。

她得设法挖两块凝固的砂浆下来，仔细瞧瞧。

谨慎地走到门口，林墨从门缝里往外看。

但见马宣躺在花圃前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睡熟了，林墨栓上门，开始翻找。

很可惜，马宣实在太穷，除了那把方才被马宣随手拿出去的小铁锨外，仓房内压根没有可以挖掘刨地的东西。

想了想，林墨索性取下自己的发冠。

发冠上有根铜针，是用来固定头发的，很硬。

虽说想要用铜针将毫无缝隙、浇筑了砂浆的地面硬抠下来一两块乃痴人说梦，但，总比用指甲去抠要好。

手持铜针，林墨开始试探着在自己蹭出来的两道白痕上戳、刮地面。

没有异常，除了会在白痕上留下一条条更细、更不易察觉的划痕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现。

尝试一阵后，林墨气馁，终于打算放弃。

她用双手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来。

此时铜针正捏在林墨手里，她这般着力于平地，指间的铜针好死不活便直直对着地面戳了下去。

正担心别把铜针戳断了，却感到指间一松，那铜针竟一下子戳入地下去了。

猛地愣住。像是不敢相信，林墨赶紧将铜针拔出来。

并不吃力，就好像，地底下，乃是空心的。

不，不对，不能说是空心的。

准确点说，应该是，除了地表这一层很硬之外，下面，似乎十分松软。

这感觉实在太熟悉，让林墨不由自主想起了当日在西柳村王阿婶家枣树下挖掘时的情形。

生怕自己想得太多搞错了，林墨屏住呼吸，竖起铜针，又往地面戳了几下。

这一次，她将所有的感官全都调动起来。

果然，就像她给患者做针灸，那感觉奇特极了。

入针时，有些难度，如同人类皮肤的弹性阻挠，林墨感觉很坚硬，有一股助力。

可是一旦过了地表这一关，便像是突破了那层皮肤，穴位上的肌肉便畅通无阻，不控制好力道，便能将整根银针都扎进人体里去。

试想一下，地表可不是人类的皮肤。即便林墨对泥瓦建筑再不精通，她也知道，地面是个实体，并非空心。

而砂浆这种东西，是坚固地坪的。马宣浇筑砂浆之前，势必要夯实地面。

那么，被夯实过的地面，怎么可能表层坚硬，内里松软呢？

万一人踩在上面塌陷怎么办？

故，会出现眼下这种情况，唯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这层被马宣浇筑的砂浆还没有干透。

现如今，看上去它表层已坚硬如磐石，其实内里，它还是潮湿松软的。

然，这明显是个悖论。

马宣是今年一月底春试时入学，随后搬来仓房的。

他方才说，一搬进仓房，他便用砂浆浇筑了地面防潮。

也就是说，浇筑地面的时间，乃是三个月前。

三个月前也并非大冬天，即便最难干涸的糯米砂浆，经历春暖花开的三个月时间，也早该凝固。

那么，马宣这屋里的地表下层，为何还是湿软的？

还有，谁给地面浇筑砂浆，会灌这么厚？

固定发冠的铜针足有一尺长，只是防潮，马宣有什么必要将这一尺的地面高度，全都浇筑上砂浆？

由此可见，马宣在撒谎。

这层砂浆，并非数月前浇筑的，而是不久前才浇筑的。时间，大约不会超过一个月。

而这足足一尺厚的砂浆下面，一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咬咬牙，林墨捏住铜针底端，用力往地上戳去。

这一次，林墨戳得极狠。

故，铜针除了她手指捏住的部位，几乎全都戳进了地底下。

深吸一口气，她开始捻动铜针，甚至，尝试着搅拌。

不多时，她再把铜针拔出来，凑到烛火前仔细查看。

果然，铜针上沾染着大量白色粉末，与泥土细沙混合着，带着明显的潮意，像，白色的泥巴。

“这是什么？”悄声嘀咕，林墨将铜针凑到鼻子底下嗅了嗅。

待闻到一股极淡的熟悉刺鼻气息，林墨眼睛里登时精芒四射。

或许，一般人不会使用这种东西，也不熟悉这种东西。

但，林墨太熟悉了。

因为，她不仅仅是一名医者，她还是仵作。

所有的衙门都设有停尸房。

停尸房之所以称之为停尸房，不光因为它的作用与普通房屋不同，还因为，停尸房经过特殊处理。

一般情况下，停尸房都会背阳而建，墙壁很厚，不设窗户。室内温度很低，便于长期保存尸体。

当然，这些常识，普通老百姓都知道。

鲜为人知的是，停尸房的一砖一瓦，甚至地基，都会混入大量特殊的药石。

这种药石不但能防虫防鼠，还能防腐。

停尸房防腐能做何用？

自然是防止尸体过早腐烂，便于仵作验尸，从而更长时间地保留证据。

马宣这间仓房确实常年不见阳光，潮湿阴冷、不通风。

但，毕竟是活人居住的屋子，想要防潮，办法很多。

为何，马宣偏偏选中防止尸体腐烂的药石来防潮？

这到底是马宣在地底下埋着鲜为人知的秘密，还是她林墨太过于敏感了？

只要一想到不光是马宣院子里的那块花圃可能有问题，连这屋子的地表下，似乎也危机四伏，林墨太阳穴上的青筋一阵乱跳。

她快憋屈死了。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案子，明明疑点就在面前，明明掘地三尺就能发现真相，偏偏要另辟蹊径，被动地寻找证据。

怎么办？

是等龙旭尧回来，设法将马宣调开，直接在这个篱笆小院和仓房内大挖特挖？

还是干脆今夜就自己动手，先一步揭开马宣的画皮？

更或者，再忍忍，进一步寻找更加有力证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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