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是疼爱她林墨的。

正是因为太疼爱、太担心，所以，舅舅明明和表哥一起去盛京办事，却依然不放心她的安危，专门派了人关注着她。以至于，她这里才出事，舅舅那边就赶紧命表哥返回相助。

也正是因为太舍不得她，所以，在做出那样艰难的选择之后，舅舅才会将所有的愧疚藏在心里，让自己一夜白头。

想这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便是舅舅再疼她爱她舍不得她，也不能拿白氏阖族的性命开玩笑。

看起来，舅舅的选择似乎很残忍。

但，这是现实。

林墨无比清楚，倘若将她放在舅舅的位置上进行选择，她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不管怎么说，仅负她林墨一人，总比像爹爹那样，负了全族几百口人要划算得多。

当下，最后一团心结被悄无声息解开，林墨的目光也愈发温柔坚定……

白致远迷迷糊糊间觉得有人在看他，待睁开眼睛，却对上林墨平静柔和、溢满心疼的剪眸。

心头一酸，白致远不由老泪纵横：“墨儿……”

才唤出林墨的名字，林墨已伸出小手，轻轻替白致远拭去了眼泪。

“舅舅怎么哭了？自幼舅舅就告诉墨儿，爱哭鼻子的是小狗。墨儿现在都不哭，舅舅也不兴哭。”

“好……好……舅舅不哭……舅舅不哭……”

话音未落，林墨已从榻上下来。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她朗声道：“舅舅！墨儿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既然我是林远航的女儿，便有责任替我林氏一族沉冤昭雪、洗刷冤屈。

故，墨儿打算随龙将军一同前往盛京，彻查十五年前的宫廷血案，找到元凶，为爹爹和我全族讨回公道。

墨儿不孝，不能常年侍奉承欢膝下，还望舅舅成全！”

言毕，林墨毕恭毕敬给白致远磕了三个响头。

“不可！”白致远大惊。

一把将林墨捞起来，他急急道：“墨儿不可，你不能去盛京。

太危险了，实在太危险了。

轩儿已经跟舅舅说了，你们俩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舅舅这几日就与你舅妈选个黄道吉日，尽早给你们……”

“舅舅！”打断白致远的话，林墨笑道：“表哥永远都是墨儿的哥哥，您永远都是墨儿的舅舅。

你们，都是墨儿的亲人，一辈子的亲人。

墨儿一定会在盛京为你们祈福，一辈子想着你们，念着你们的。”

“倘若你一定要离开白家，那就带上我一起走。”“砰”地一声，房门被人推开，白懿轩大步走进来。

在他身后，居然还跟着龙旭尧。

直接将林墨从白致远手里夺过来，白懿轩急得额头青筋直跳：“墨儿，不管你去盛京还是去邻国，哪怕你上天入地，要去天涯海角，我也随你一起去。

咱们俩，这辈子都不分开！”

“表哥玩笑了。”轻轻推开白懿轩，林墨冲他盈盈一拜：“表哥就是表哥，是我兄长，也是我的亲人，岂能一辈子不与墨儿分开？

一辈子陪着墨儿的人，当是墨儿的夫君。

表哥乃白家长房长子，是舅舅唯一的儿子，你肩膀上承担的，不仅仅是白家的兴旺和积善堂的荣耀，你还是白家上下数百口的希望。

墨儿不愿看见表哥碌碌无为，不想破坏表哥喜欢的恬淡生活，更不想成为表哥的拖累。

殊不说墨儿身负血海之仇，注定要替父母和族人伸冤，一辈子都将生活在血雨腥风里。

便是墨儿已然心有所属，也不能与表哥比翼双飞，无法去做白氏的当家主母。

故，表哥的这番情意，墨儿注定要辜负了。

墨儿……”

“谁？”猛地打断林墨的话，白懿轩红着眼睛问：“墨儿心有所属之人是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是说他？”反手指向龙旭尧，白懿轩一脸不可思议。

“对！墨儿爱慕龙将军。

在富民县验尸断案的那段日子，墨儿与龙将军朝夕相伴、形影不离，我二人早已两情相悦、心心相印。

况且，龙将军此番对我又有救命之恩，便是只冲着这一点，墨儿就该以身相许。

所以……”

“可你们俩是仇人！”白懿轩怒吼。

他像不认识林墨一般瞧着她，素来清澈通透的眸子里布满血丝，痛苦得整张俊脸都扭曲起来：“墨儿你是不是疯了？你们俩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他父皇杀死了你父亲，杀死了你阖族三百多人。你们……”

“表哥严重了！”下意识避开白懿轩的视线，林墨打断他：“那是上一代人的恩怨，与我和龙将军何干？”

“怎么会无干？你们……”

“我说了，那是上一代人的恩怨

难不成，表哥一定要让墨儿活在仇恨的扭曲中吗？”

“你……”噎了噎，白懿轩才道：“骗人的，墨儿你是骗人的。”

低下头，他用额头强行抵住林墨的额，迫使林墨抬头与他对视：“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你怎么可能爱上龙将军？怎么可能对他心有所属？你才认识他几天啊？

墨儿，我了解你，你是个长情的人。咱们俩起长大，情投意合，你喜欢什么我最清楚，我若是有个头疼脑热，你也心疼得寝食难安。

所以，你爱慕的人是我，一直都是我白懿轩。

若不然，以你的规矩守礼，岂会与我如此亲厚？岂会容我随意出入你的闺房，日夜与你相伴，甚至耳鬓厮磨？

墨儿，你听我说，你从小就向往平淡，喜欢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

你并非俗世女子，哪里会有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等乱七八糟的想法？

你是怕那个杀人狂魔来挑衅，害怕他因你害了我，害了我们白家，对不对？

你无需介意这些，也不用让自己背负如此沉重的担子。

你相信表哥一回好不好？

就算……就算我求你了！”

与白懿轩相伴十五年，林墨何曾见过如此强势霸道的白懿轩？

又何曾见过如此难过，如此不自信的白懿轩？

此时的白懿轩，不再是那个淡定洒脱，站立云端的如玉公子。

也不再是那个泰山压顶都岿然不动，游刃有余的神祗。

他就像林墨脚下的一粒尘埃，卑微到了丧失自我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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