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听到陈霆的母亲闺名叫做秦玉兰，便知道了陈元泰一直放在心里的人其实是他的大嫂。【七味书屋】自己那个中秋夜的羞辱、早夭的小儿子，种种不幸都源自于那个叫玉兰的女人和陈元泰心中对于这场不伦恋的执念。

她心绪起伏，手不自觉攥成了拳头。

“姑姑！”邓文娇叫了皇后数声都不见回应，只好提高了声音。

皇后心思回转，看着这个娇养长大、对世事一窍不通的侄女，觉得自己还是换个商量的人比较好。

她敷衍道:“我就是觉得这未免太巧了些。不过论理也没什么，钱氏说起来也是宁王的长辈……”

邓文娇蹙眉，这话怎么让人听不明白？

她还要再说邓竑的事，皇后却打发她道:“你今日就先回去吧，多在家陪陪你祖父祖母。竑儿的事先看看皇上怎么说，我这里也自有计较，你无需操心。”

“是……”邓文娇直觉觉得不对，但也懵然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只好告辞出宫。

邓文娇一离开，皇后便急急地唤人:“快，快叫太子过来！”

桂月看了眼角落里的西洋座钟，为难道:“娘娘，殿下此刻怕是还在文华殿听学士们讲学，若是，若是……”

皇后也知若没有极要紧的事，极正当的理由，怕是要惊动陈元泰。她忍着极速的心跳，挥挥手道:“那就派人去文华殿守着，太子一下学就请过来。”

桂月领命而去。

皇后在殿中来回踱步，想到自己早夭的小儿子和下落不明的侄子便泪如雨下；想到陈元泰爱慕陈霆的母亲又觉得愤怒、恶心。一时间情绪翻涌，太子到坤宁宫时便看到自己的母亲状若疯癫，吓得他慌忙上前抱住皇后，口中不住地安慰:“表哥吉人自有天相，母后千万保重身体！”

皇后见儿子来了，一把拉了他进内殿，叫桂月远远地守在殿门口。

皇后低声将数年前陈元泰如何因玉兰花而情迷、如何对因此而出生的小皇子冷淡、钱玉兰与陈霆母亲同名、邓竑因获知陈霆舅舅带来的秘密而失踪等等一一告知太子。

即便聪敏机变如太子，此时此刻脑中也是一片混沌。

“竑儿必定是因为被皇上知道了他晓得这个秘密，才被弄得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咱们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你表哥！况且，”皇后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戾，“若是咱们能把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弄清楚，那就是你父亲落在我们手上的一个大把柄！既然他能在乎这件事情到不惜对竑儿下手，那么若有情势威胁到你我的那一天，我们就把这件事情摆在他面前，看他怎么说！”

太子觉得头疼欲裂，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一定要把父亲摆在对立的那面。但直接这么劝，他已经试过无数次了，并没有什么作用。他决定换个法子。

“可是母后，”太子为难道，“连外祖父和舅舅都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去求父皇。您可有什么能用的人手去查这件事情？”

皇后拉着太子的手，说道:“我活在深宫里，身边只有宫女和太监。宫女且不说了，连宫门也出不去。太监么，宫里的太监被王德勤那条狗看得牢牢的，也使唤不得。倒是你身边的人可以用一用。”

太子听了这话，头更疼了。他方才还在心中想着，若是邓竑的失踪真与陈元泰心中的秘密有关，他是万万不能沾手的。谁知皇后竟然要他动用东宫的人手去查这件事情。

“母后，我才十几岁，东宫辅臣都是父皇精挑细选来教导我的，个个都堪称是我的师傅。我要时时聆听教诲，哪里有吩咐他们差遣的份儿？”

“谁要你差遣那些文官了？”皇后眼睛一瞪，反倒觉得儿子没有自己想的明白。“这种事情，那些文官完全不顶用，只能你身边的护卫去做。”

“可东宫护卫由金吾卫负责，是皇帝亲卫，他们只听父皇一个人的。我现在年纪还小，在我和父皇之间做选择，我想他们应该不会觉得很难。说不定我前脚吩咐了，后脚就会有人去告诉父皇。”

太子蹲下身，双手放在皇后的膝头，恳求道:“母后，别的我什么都能答应您，可是这件事真的不行。我心里知道外祖父一家人对我的好，但您的中宫之位、我的太子之位稳固，才是邓家安身立命的根本。既然明知父皇忌讳这件事情，我们又何必一定要去触这个霉头……”

“找你表哥被你说是触霉头？”皇后大惊失色，觉得儿子几日不见又陌生了许多。“你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哪一日不是将你放在心尖尖上，你竟然，竟然……你表哥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竟然不闻不问？”

“不是我不闻不问，而是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邓家又不是只有表哥一人。”太子急道，“我听说父皇已经吩咐了驸马去找。若表哥的事不是父皇做的，那不会有比驸马更合适的人去找表哥了。若表哥的事是父皇做的，那我们也只能就此作罢，保全余下的人。”

话既然开了头，余下的说出来也没那么难了。

“至于拿父皇把柄这件事，母后您真的不能再有这样的想法了！”太子顾不上看皇后的表情，一股脑儿地把心里话吐个痛快。“前朝后宫众人皆知，钱贵妃乃是后宫第一人。您不把豫王放在眼里，可若是钱贵妃诞下皇子呢？”

“从古至今，太子能顺利即位的有几个，中途出了变故被杀被废被圈禁一生的有几个，您可知道？东宫学士们日日耳提面命，教导儿子要宽厚仁德，谨言慎行，到了您这里怎么就……母后，父皇可还不老！”

太子说着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他心里焦急，又恨自己年小。眼见父母闹得势成水火，却又困在这太子的位子上，不能轻举妄动。

皇后见儿子哭了，连忙掏了帕子出来给他擦眼泪。

“儿子不哭，不哭啊！母亲听你的，不让这件事烦恼你了。你好生做你的太子，母亲等着日后享你的清福。”

太子抽抽噎噎地点点头，当晚留在坤宁宫用了晚膳，又细细地劝了皇后一番，这才回了东宫。

晚上皇后问明陈元泰又歇在了景仁宫，啪的一声将象牙梳子摔在妆台上，憋着一口气上了床。

她翻来覆去无法安睡，睁着眼睛看帐顶的花纹。

难道这件事情真就这么算了？她忍钱玉兰忍得眼中出血，忍陈元泰的脾气忍得恨不能咬他一块肉下来。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想到了给她毒药的高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