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原本有八成的决心要查这件事，被太子劝到六分，又因没有人手而淡到五分。【百文斋】可一想到高阳，以及他背后的申嘉正，皇后的决心瞬间膨胀到了十分。

次日，皇后借口身体不适，宣了高阳到坤宁宫诊脉。

屏退了宫人后，皇后低低地将这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清楚楚，末了她道:“我跟你说这些，是实实在在地把你看作是我的心腹。不要叫我，还有太子，失望。”

若是两年前高阳听到这样的秘闻，会兴奋不已地跑回去与申嘉正好好谋划一番。然而今时已非往日，高阳早生去意，只苦于劝不动申嘉正。如果申嘉正听到这样的事情，还名正言顺地有皇后授意，怎么肯会离开京城！

高阳发毒誓表忠心，敷衍了皇后一番，拎着药箱离开了坤宁宫。

他走得很慢，太阳斜斜地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出了宫门后，高阳回望巍峨的宫苑殿宇，决定将这一切都埋在自己心里。

“皇后叫你去做什么？”申嘉正见高阳回来，着急地问道。

“邓竑失踪，安国公府没了继承门庭的人，皇后伤心过度，生病了。”高阳淡然地答道。

申嘉正拧眉道:“就只这样？她都没怀疑些什么，吩咐你做些什么？”

高阳答道:“没有。”

“上回她找你要毒药，我还以为她开窍了呢！没想到还是这么蠢！”申嘉正觉得很是搓火。

高阳道:“昨天太子去了坤宁宫，皇后有什么想法估计也被太子劝住了。”

申嘉正原本觉得局势又乱了起来，预备着浑水摸鱼做些什么，听高阳如此说难免有些丧气。“陈元泰一个泥腿子，邓氏一个蠢货，也能生出太子这种人物，倒也算是本事！”

高阳看着申嘉正，真诚地说道:“公子，我们走吧！前儿你说这些日子时不时觉得有人跟踪，我今天也遇到了。从坤宁宫出来，一直有人影影绰绰地跟在我的马车后面，我们怕是被陈元泰或者林琅盯上了。趁此时他们被邓竑的事分走了心神，咱们赶紧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再说了，皇后娘娘拼了自己一条命送您出宫，难道就是为了让您再把命赔在这里？”

许久不曾想起母亲，申嘉正怔住了。

良久，他幽幽地说道:“母亲性子恬淡疏朗，想必厌极了我现在这副模样，像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天日……”

高阳撩袍跪下，恳求道:“公子，我们走吧！天大地大，何必如此苟活！陈元泰祭天后，声威日隆，这天下他到底是坐稳了！我们手中没有兵马，就算是暗算了他，晋王定国公这些人还是会扶持太子即位，与现在也没有多少分别，倒要赔上皇后娘娘给您换来的这条命！”

申嘉正垂下眼睑，有多少不甘心都堵在了心里。可高阳的态度他感受到了，再坚持下去，怕是连他也要去自己一拍两散。

“罢了，听你的。”申嘉正抬起头，勉强笑道，“我们走。”

高阳欢喜得眼眶泛红，这就要去吩咐人收拾。

申嘉正拉了他的衣袖，说道:“且慢。上回我答应了你要走，你也答应了我要再做件事。”

高阳的心往下沉了沉，说道:“是的，公子你说吧。”

“你说的对，动陈元泰没什么太大的意义，又很难。但我不能眼见他有个见事清楚不糊涂的太子。想办法在坤宁宫做了他。”

高阳静默无语。

申嘉正安抚道:“房子我们不要了，我今晚就收拾要紧的东西。路引是邓竑为办事方便早就给办好的，只等你做好，我们就走。我只要他做不得太子，是傻是残是死，都随你。”

“好。做了我们就走。”高阳沉声道。

申嘉正与他手掌相击又握紧，说道:“我必守诺。”

*

太子乃是一国储君，身份贵重，即便高阳已将手伸到了坤宁宫，有心算无心，也还是要耐心等待时机。

等邓竑失踪所引起的风波淡去，便到了豫王迎娶定国公独女平阳县主的日子。

豫王一大早便在乾清宫听完陈元泰的慈训，辞别后直接去定国公府亲迎徐媛。亲迎有一套礼仪在，离了定国公府还要回宫去奉先殿祭拜列祖列宗，此处礼仪更是繁琐不堪。回到豫王府已是黄昏时分，险险赶上婚礼吉时。

因是燕朝立国以来第一座新建的王府，雕梁画栋，富丽繁华。此刻王府正堂张灯结彩，礼官高唱，新婚夫妇正在拜堂。

邓文娇最近日日以泪洗面，既心痛哥哥不见踪影，又担心安国公府的将来。她本不欲来看如此热闹喜庆的场面，但她作为婆家嫂嫂，若是新妇进门都不来，一口气得罪皇帝、太后、德妃、定国公府几家人，着实不划算，遂也忍着刺心在此观礼。

她对面那群人里，陈希与杜明心并立一处，陈希怀里还抱着他们的儿子，大名鼎鼎的皇长孙陈堃。

邓文娇看着他们一家人言笑晏晏，自己仿佛是被人一拳打在面上，鼻酸泪流。看着陈希俊朗出群的面容，她更难过了。她看着他脱了少年气，慢慢变得沉稳成熟，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将军王。而自己呢？

邓文娇瞥眼看着身旁的陈霆，明明只比陈希大两岁，身材已开始浮肿，眼神浑浊，着实人间一个浊物。

“你看着我做甚？”陈霆问道，又看见邓文娇腮边两滴泪，连忙说道，“赶紧把你的泪擦擦，不怕旁人瞧见说给皇上听！”

邓文娇冷冷别过眼去，活脱脱一个秦大的模样。

她忍了心里吐槽的话，拿帕子擦了泪，又越过人群去看陈希。

此刻他目光清亮地看着豫王夫妇对拜，面上无笑，一脸郑重。叫邓文娇突然想起了那个木讷无言的秦二。

陈希为什么会和陈霆的舅舅如此相像？莫非他和秦家有亲缘？也不知他自己知道不知道？

邓文娇心里想着要找个机会单独问问陈希，他应该也很想知道自己的来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