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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蒙冤(一)

作者:昭瑶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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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发冲冠的那人,名为烁显,【凤翔府】中的一位琴师,此次本来让弟子练了许久的《潇湘水云》想借此机会扬名立万,可一见琴痴弹得《春风》,那弟子就已经吓得哆嗦,遑论胜过子舟了。琴心隐识得他,烁显一直对自己革新瑶琴技法大为不满,当属故步自封的一类,本来各人观点不同倒也无妨,哪知道他现在居然把气都撒到自己头上了。。

子舟闻言仰起秀额,她生怕琴心隐知悉梅仁荪逝世的消息会当即崩溃,眸中便含了千千絮,望见琴心隐面容悲伤却又敷以镇定,想来是江楼月对他已经先行言明了。

她所料不错,江楼月本在渡口遥望寻芷意,乍见湖中一叶舟、一烛灯、一袭人,一时各种情愫打翻在心中,竟也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玄朱姑娘审明形势,虽知实话会伤人,但如不以实情告知,稍后在大殿之上,反而更为难堪。于是将梅仁荪如何遇害,死于何因,以及琴心隐现在身处的困境一一言明。

琴心隐这些日子本就因诸多困顿郁结于心,此刻一听至亲离世,干脆就只觉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身子一仰,差点从数百级石阶上滚落下去,幸得江楼月眼疾手快将他拦住,和玄朱一起将他抬着,就近在【竹里馆】中照看,过得良久琴心隐才慢慢醒转过来。

连日以来,自责、懊悔、愧疚、抑郁之情充塞心间,琴心隐唯有记挂着子舟和师父才能支撑他走下去。可师父溘然长逝,这份坚持倏忽之间没有了意义,琴心隐心如死灰,对于各种流言揣测倒是没那么放在心上了。

江楼月参照了医术,抓了三升荆沥,兼各三两茯神、白藓皮,又复添了二两人参、摻和十两白银,终以水一斗煮取二升,算是熬好一味治疗心虚惊悸的汤药给琴心隐送去。

玄朱用勺子匀好,呵冷了药水,给琴心隐喂去,可琴心隐却哪里有什么心思喝药,五内俱焚,浑浑噩噩,一心如香灰,不想多活半刻、多思半句、多动半尺。

玄朱见他一副死相,登时将药碗在桌上猛地一顿,那只碗自然是碎了,汩汩热汤从床边的桌案上如瀑布一般泻下。江楼月被吓了一跳,琴心隐也是稍微侧目,可眼神中却只是颓丧与麻木,他看着药瀑,想到【松石间意楼】前的不冻泉水,往日师父曾让自己在瀑布隆隆巨声之下练习辨声的听力。

“真想不通,子舟姐姐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废人!”玄朱倒是挺会下针,这一语倒是让琴心隐细眉一挑,从旧忆中惊醒。

“是……我是废人……”琴心隐细数而来,子舟丧父,若雪消融,春宮黯淡。“谁和我相交,谁便不得善终,原来我还是个不祥之人……”

玄朱手虽然小巧,可打的这一巴掌还挺结实响亮,江楼月尴尬地走出屋去,那一下打在脸上真是想想都疼。

“你真是辜负了姐姐这三个月以来对你的挂念。她天天期盼的人我还道是当世璧玉,却是这样一坨烂泥?”玄朱颇为激动,眼眶红了个透,不知是气愤还是不甘。

琴心隐眼神缓缓转向她,若似梨花带雨,和子舟的确相仿。“呵,你是玄朱……我是烂泥……是我害了若雪,害了春老宫主,还害了师父……”

“是你用摧心掌打伤梅老府主?”玄朱继续施针。

琴心隐摇头,却复又绵绵道:“但又有什么差别,师父……回不来了。”

玄朱冷哼一声,“哼,我倒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不忠不孝之人!”

琴心隐漠然,不忠不孝,可谓至矣,但又如何呢。

“自己的师父莫名被害,你不查清原因、让他安息,却在这里自怨自艾!你若是这样扛了黑锅,那真凶可就称心如意了!”

燎原的一点微火,在琴心隐眸子中闪烁。

“付检知对我姐姐的关切无微不至,你和姐姐既无婚约协定,又无口上承诺,可姐姐便就如此痴心等你,一个人替你扛了多少罪过,背了多少委屈,你对得起她么?”

微火起了波澜,趁风涨势。

“你现在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么!”

琴心隐盯着玄朱,玄朱只觉得眼前这人的眼睛像是凤凰涅槃时那股业火,眉梢仿佛炙烤的梧桐枝,炽热发烫,她终于知道姐姐为何会喜欢上他了。

于是江楼月见到的是一个陌生的琴心隐:既不是往日的潇洒多情、从容自若,也不是方才的颓丧凋敝、期期艾艾。

“走,【鸣岐殿】。”

琴心隐愈发搂紧了怀中的温存,梦中无数次的相遇,一时倒分不清真假了。“师父遇害,我定会找出真凶!”

他眼光很缓,却又锐利如九天垂电,从殿中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连古无知都觉得心底就好似被看穿一般。这眼神着实让人不太舒服,古无知不由咳嗽道:“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琴府主和梅老府主情同父子,古老儿虽然昏聩,不至于不明白这一点……琴府主,你说说你下山之时,你师父都如何嘱咐你,当时他身子又是如何?”

琴心隐收敛方才的怒意,将往事细细回想了一遍,个中细节都言尽道出。“那应该是十一月上旬,师父破解了他好友……也便是钟世余的一年前留下的琴谱《碣石调·疏影·卷三》的奥义,便终日将自己所在琴房之内……”琴心隐生怕自己此言触及子舟伤心之事,便将他搂得更紧。

“什么奥义!”殿中数人脱口而出,糟蹋了这份意境。琴心隐暗暗记下这些人的面孔。

此话出口,他们才觉察到太过唐突,自己的心思仿佛都吐露了出来,但神色还算自然,毕竟这《碣石调·疏影·卷三》本就是乐中之人都期盼的宝贝,谁如果真没有觊觎的心思那真是愧对乐师二字了。哪怕不是学习瑶琴一道的,可都想有朝一日得以参阅,如若真能似传言般那样神奇,那可受益无穷。

琴心隐依旧善良,劝道:“那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琴境不达,便会心脉俱碎而死。”

烁显笑道:“这么说,你师父不是被摧心掌震碎心脉,而是因为琴境不达,自己弹曲子弹死……”

一枚琴徽,不偏不倚,将他束发的小冠击碎,头发向流云一样倾泻下来。

“家师的琴境,用不着你多嘴。”琴心隐没再理他,场下倒是安静了不少,大家都只知道琴心隐会功夫,可没想到居然如斯厉害。

琴心隐道:“师父从卷三中发现,若是凑齐卷二、卷一,似乎另有玄机。恰好他又得知四川一带似乎有过卷二的踪迹,本想让子舟和我一同下山游历探寻,但子舟因要前去徽州办事,便就让我一人下山了……

“那时候师父神智就有些不清明,我下山之前还约了江楼月一同饮酒,托他代为照看家师,孰料……家师竟遭歹人杀害了。”

柳须侯平日里虽然对琴心隐不太喜欢,可分属同侪,好歹关键之时需一致对外,思索了个法子,“琴府主,此中主要有些令大家困惑的疑点,烦请解答一二。”

琴心隐也知道柳须侯并非恶意,是要借给他台阶下,便点头道:“请讲。”

“其中最主要的,便是有人,哈,包括曾经的我,恶意揣测琴兄私藏了卷三,然后打伤尊师下山逃跑了。不知卷三现在何处?”柳须侯先迎合一下有疑虑的人,再抛给琴心隐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

“这个么……”乍见琴心隐却是面露难色,柳须侯暗叫不好,怕是这个台阶反倒成了个坑。“卷三,连同我再蜀山得到的卷二,都一并让现任南镇抚司副镇抚使——秋小公子给夺去了。”

殿内众人都是面面相觑、交头接耳,这事怎地又和官家如何又扯上了关系,真当如此的话那可就不好办了,这锦衣卫的铁血手段谁人不知?

还是古无知持重,沉声道:“贤侄,你是说,南镇抚司?他们负责锦衣卫本卫的军纪、法纪,如何又夺了你的两本琴谱?”

琴心隐便将秋小公子如何在【夜暝城】春老宫主宅邸守株待兔、如何巧设军阵逼迫自己、如何无奈交出琴谱之事简短叙述了一遍。大家都是听得惊奇,这之中的变故转折,惊险热血无不让人心驰神往。

子舟觉得老了以后可以和师父一起开个茶馆说书,细细勘察抚摸了琴心隐的身子,发现他并没有什么大伤大碍,心下一宽。

“如此的话那就好办了。我和春莫迟乃是旧相识,待我写封信求证于他,也好帮你堵了悠悠之口。”古无知长长舒了一口气。

琴心隐却漠然摇头:“恐怕不行了,老宫主也是中了摧心掌,加上身受箭伤,当场殒命了。我想,可能是和杀害家师的是同一个人。”

古无知呛地咳嗽起来,众口嗡嗡。

突然就有人发问道:“那便是死无对证了?”

“当然是同一个人,摧心掌,嘿嘿,好手段啊琴心隐!”

此时说话的人众多,一时倒也分不清此言出处。柳须侯连忙拍掌,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对着琴心隐道:“琴兄,春老宫主和琴谱之事又如何证明?”

琴心隐一时哑口,总不能让锦衣卫给他开个收条吧,那帮人行的都是御事,怎会为区区一个乐师而泄露机密?

关键时刻长以恭把话头接了过来,“琴府主,锦衣卫那边,我可以打个招呼问一下。”

琴心隐这才注意到长以恭,见他面如施粉,男生女相,却眉高目深,容貌着实有一份不凡之气度,甚至和自己还有几分相似。这番听他说他可以替自己讨要锦衣卫的说辞,想必是个极有权势的人物,心中不免泛起一阵异样。“不劳烦阁下了,锦衣卫的人还是少招惹的好。清者自清!”

长以恭本还想多和这个面善之人说上两句,见琴心隐回绝果断,便闭口不言。

正在僵持之中,忽然听到振聋发聩之声从殿外传来,“我能证明!”

一并人皆向外看去,见到一个英挺不凡,手抱长剑的青年人,明明无风却广袖猎猎,内力可见一斑。他端端正正一步一步走上前来,走得颇慢,但好似全天下都没人能够挡住他前行的步子。

早有人认了出来,惊讶叫道:“啊,是邱惊鸿!【风华录】之首,邱惊鸿!”

“邱兄,你来了!”琴心隐会心一笑。

邱惊鸿却让他笑不出来,“我能证明,琴心隐会摧心掌。我亲眼见过他曾以摧心掌震碎过一张花梨桌子。”

这番话一出口,殿中鸦雀无声、万籁俱寂,过得片刻才涌起鼎沸人言。

“这便不言自明了!岳阳,CD,隔了这么远,两个死在摧心掌下的人,琴心隐你都在场!”

“幸好邱大侠及时赶到,不然还真被这厮骗了!”

“不急不急,切莫只听信一家之言,待问问那琴心隐再说。”

古无知拂尘一舞,木头道人从椅子上站起,深深吸了一口气,倏忽之间一阵虎啸从他空中喷出,先前的呕哑嘲哳之声都是被掩盖了下去。木头道人见众人都是掩着耳朵面色痛苦,这才止住了吼声。

琴心隐自持内功深厚,却也被这一吼惊掉了半分魂魄,暗暗佩服这道人的功力,不知道他有什么传奇的过往。

“贤侄,邱惊鸿所言可有不实之处?”古无知问。

邱惊鸿没有躲避琴心隐投来的目光,他说不清那是失望还是无奈。“邱兄所言,都是事实,我的确会摧心掌。”

江楼月见形势不妙,自己这位挚友分明是被人引导,一步步深陷阴谋之中,出口道:“天下之大,会这摧心掌的人也不是琴心隐一个。心隐兄,你且说说,这摧心掌是何人传授于你,我们便可以顺藤摸瓜,说不定沙海梅府主和春老宫主的正是那个人!”

琴心隐心中暗叹,自知陷入了一个死局,这江楼月是好心办了坏事。他答应过钟世余保守秘密,尤其是不可以在子舟面前告知此事,摇头道:“那位前辈已经去世了,据我所知,除了魔门那些功力高强的长老,应该还没有其他人会这门功夫。”

子舟素手捏着琴心隐的衣袍,汗液浸湿了一片,“心隐哥哥,不是你做的,你不要理他们的圈套。”

邱惊鸿摸摸鼻子,带着不可言明的意味道:“琴兄莫怪我,我只是实话实说,你的确会摧心掌,这样说对你更好。”

琴心隐苦笑着看着他,“我怎么会怪你,你说的都是事实。”

“哈哈哈,这次来【栖凤阁】还看了这么一出好戏,值了。”就有【徽州府】的人抓起一捧瓜子。

古无知见众人言路都对琴心隐不利,可硬要说是琴心隐杀了梅仁荪也没有着实的证据,总不能一直辩论下去,【栖凤阁】乐府至尊的地位总不能因此受损,为今之计,便只有横心断言了:“委屈贤侄,这几日先在后山的【面壁居】里面待着了。我拜托长公子去锦衣卫那里验明琴谱一时,再约上一位精通掌法的大师前来印证你的功力,到时候两下一比较,就能洗刷你的冤屈了。”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也不偏袒,其他人纵使再想趁机给【栖凤阁】捅些娄子怕也没啥开口的理由了。

子舟心中着急,也不顾琴心隐的阻止,抢上前道:“阁主大人,凭借您的了解,我师父怎会是那般毒辣残酷之人?他脾肺不好,虽然开春了,【面壁居】那边还是料峭风寒,会伤了他的身子的!”

“子舟,不必了,我肺疾差不多被芷……被一位医生治好了。”琴心隐差点矢口说出寻芷意,见江楼月并未察觉才松了口气。

子舟闻言大喜,回想这么久确实没听见琴心隐咳嗽,仔仔细细打量他一番,见他容华熠采,光可鉴人,端的是年轻了好几岁的样子,“太好了……那,那徒儿天天给你送饭去。”

琴心隐只觉杏花捎得春意来,点头微笑,目中只有子舟的笑靥。

“嗯,那就拜托小诸葛府主,你一会儿带琴心隐先去【面壁居】吧。”若论功夫,【栖凤阁】中小诸葛也算不错,只要琴心隐不动杀心,倒还是可以应付一下。

“我看你们【栖凤阁】也是护短啊。”【扬州府】的掌教便是对瑶琴看不惯的那位,此刻不知为何阴阳怪气道,“这琴心隐功夫这么高,要是一会儿就跑了怎么办?我嘛,这倒有一味【销凝散】,服用者七日之内都引导不了内息,力气连寻常人都不及。”

江楼月怒道:“王八蛋!你不要太过分!那【销凝散】可是对武人的毒药,纵然药性过后功力也在难有所长进,你安的什么心!”那名掌教姓王,名八端,这八端就是恪守“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之意,被江楼月这般谐音骂出来,胡子都气得翘起。

“你,你,你们【栖凤阁】的人都是些什么货色?这,这江什么的吹笛子吹一半就临阵脱逃,现在如此无礼对待老夫?古无知,你也不管管?”

古无知尴尬,只有赔笑,却听玄朱又嘲讽道:“师父你看,他胡子都翘起来了,说话出气吹的一抖一抖的,我果然是明白什么叫做‘吹胡子瞪眼’了,诶!你看你看,他眉头皱起来,就是‘王八’两个字嘛!”

在场之人都是受教于礼乐,平日里谨言慎行不吐脏字,听到玄朱这番活灵活现的戏谑都是忍不住好笑。玄朱对子舟眨了眨眼,子舟虽气她一个女儿家口不择言,但她护的是琴心隐,便也投去感谢的神色。

“哐当!”王八端掏出一个瓶子,砸在身旁桌面上,“古无知,你今日要是不给琴心隐服下,老夫便率【扬州府】众人归去了,以后再不参加你【栖凤阁】的任何雅集!”

古无知倒是犯难了,王八端怎生如此幼稚。【扬州府】虽说不上数一数二,却也别具江南特色,温婉可人,如若得罪了日后倒是少了一番意趣,可也总不能因此就让自己心爱的贤侄从此武功再难精进啊。

正难抉择之时,琴心隐却朗声笑道:“哼,武功练到我这一层,也足够了。本就是个琴师,要什么武功呢。”琴心隐轻轻抚掉子舟的手,一步步走向王八端,拾起他桌上的瓶子。“怎么用?”

王八端见他如此干脆,心中倒是有些懊悔自己的冲动,本来只是想洗刷一下【栖凤阁】的面子,不至于把事情闹得这么大,这琴心隐认个怂便也就罢了,难道还要真真得罪【栖凤阁】不成。可是琴心隐站在他身旁,锐利的眼神朝他一看,王八端不由自主就开口道:“两,两粒内服……琴府主的话,一粒就好了,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损伤。”

子舟两三步跑上前去,“师父!别!”

“无妨,师父功夫已经够高了,再多也没什么用了。以后好好陪你练琴便是。”琴心隐笑着,取下瓶塞,倾出两粒,只见药丸圆润小巧,香气怡人,“嗯,若不是吃多了有害,这么香的药丸我倒是想多来多来两粒,只是【栖凤阁】的人向来说一不二,行正影直,不会贪多。”

古无知暗暗替他担心,又感动于他为了保全【栖凤阁】的颜面而自做牺牲,便道:“这下【扬州府】便满意了吧。小诸葛,一会儿琴会散了,你就先带琴贤侄去取点被褥衣物,再去【面壁居】那里替他收整一下。”

王八端还想说些客气话打个圆场,却见古无知脸色冷漠,心下叹道:“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心隐,你现下还是【松石间意楼】的府主,先归位吧。今日趁着各大乐府掌教都在,老朽这厢还有一事要宣告一下。”

琴心隐服了药,只觉得浑身飘飘然,绵软无力,冷汗浸透,却莫名有种飘渺天地、遨畅乾坤之妙感。子舟连忙将他扶到【栖凤阁】这畔,薛枝湘就近把位子让给琴心隐,自己坐了琴心隐的椅子上。“琴兄感觉如何?”薛枝湘素来佩服琴心隐,方才见他为保气节服用毒药,大为感慨。

“哈哈,现下给我琴,怕是可以像服用了五石散的嵇康一般,下指千句而不绝。”琴心隐还有心力说笑。

古无知稍微放下了心,喟然叹道:“诸位也见到了,阁中的事情真的是各种各样,老夫心力日渐交瘁……”

柳须侯眼中放出了光,正好古无知看向他,点头示意道,“柳须侯今年修整筝法,现在举国之内,唯筝最为繁盛,老夫决心禅位于他。”

举座讶然,要知道自从寻隐老阁主周游无踪以来,古无知便代受阁主一职,虽谈不上励精图治,但也总算太平无事、治理有方,眼下正值【栖凤阁】危难之时却要临时禅位,不免让人多想。

柳须侯不等有人说话,连忙站起身子,先向古无知一拜,又复向各乐府掌教,本阁的各府府主躬身一揖,“小可无才,担当尽心尽力匡兴【栖凤阁】。”

子舟对他素无好感,加之此人对自己师父颇有成见,唯恐他上任之后以公徇私,忧色爬上眼角眉梢。琴心隐知晓其意,只是拉着她的手轻轻抚慰。

【栖凤阁】中都无异议,江楼月懒散惯了,薛枝湘不喜管事,两个诸葛都醉心音律,木头道人更是一位出家人,琴心隐本还被寄予厚望可眼下也处于风口浪尖,自然不合适。其他乐府自然也不好置喙内政,柳须侯的大名在其他地方可是比古无知还要久仰许多。

众人都向柳须侯道了“恭喜”,以至方才琴心隐那一段奇事都抛诸于脑后了。

长以恭也排着贺喜的队子往前走着,行至琴心隐面前却忍不住仔细地看起他来,碰巧琴心隐也是同样心思,二人对视片刻,心中皆有了些计较。

好容易这一场欢宴才过去,经历了如此多的事,这一日无论对谁来说都是颇为漫长。

琴心隐恢复了些力气,不让子舟扶着,只是牵着她的手,在前方窃语同行。江楼月、玄朱以及其他交好的府主一同随着他们向【松石间意楼】而去。

桂花小径中飞着桃花,这是琴心隐未曾想到的事,心中玲珑,已经猜着两三分。付检知对子舟一直深情,琴心隐不是不知,以往他虑及杀父之仇,对子舟总是七分迎、三分拒,甚至想撮合子舟与检知,可伊人对他情深如此,又怎能伤了她的心,更逆了自己的意呢?

付检知自然也在这一列人之中,眼看漫天桃花瓣飞舞,飘洒在人群最前的一对璧人身上,如诗如画,可终究没有一片会青睐自己,哪怕曾有所停留,也不过只是因风作祟,绝非是花的本意,不由想到《舟隐集》里的一首《临江仙格三》:

“临江仙格三

何故春风不到此,偏输一剪温柔。

病来不胜柳眉舟,

溪花随璧月,月影入江流。

不配对君说落拓,尽将青鬓皆收。

一时愉悦一时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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