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文恶狠狠地说：“你要是让他白舒服了两天，我饶不了你。√”

仆役们又聋又哑，听不见他说什么，看见他们举止亲密，都很识相地低了头。

苏小娱反手扯过他的胳膊，也贴着耳根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快走两步，蹲在那人面前。他的骨头已经被重新接好，简单固定住。不知道是给饿的，还是本来就这样，那人颧骨高耸、下巴尖突，看着有点吓人。

苏小娱盯着他的眼睛，仔细看了看。瞳孔依旧睁得大大的，却涣散无神，勉强对了半天，才找到焦点。

“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苏小娱语气温和，循循善诱。

那人转过头，不肯看苏小娱，紧闭着嘴一声不吭。

苏小娱在他身上扫了一圈，目光定在他脚踝上。破损的衣衫里面，隐约露出一个草环，用藤草编成。草环细细的，有点幼稚，有点女气，已经被血染湿了，颜色暗红。

这么个打折骨头都不吭声的人，放到二十一世纪，也绝对是个硬汉，赛过阿汤哥，直追史泰龙。偏偏脚腕上带了这么个东西。

就算不了解这边的风俗，苏小娱也猜得出，这是他家人留下的纪念。

有牵挂就有弱点，有弱点的好办。

苏小娱勾过一块垫子，随意坐在他旁边：“问个名字，就是说起话来方便而已。不然，我叫你什么呢？”

那人两天没睡，已经困得不行，苏小娱不给他机会闭眼或是走神，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我也是被抓来做这问话的苦差，早点问完了，我还要回家吃饭呢。我家小妹今年已经有了中意的情郎，陪我这哥哥的时间，可不多啦……”

她想到哪、说到哪，都是顺嘴瞎编。萧景文站在一边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如果不是知道她的底，真以为她在邺都长大，有一大家子人。

眼看那人神情松动，困倦带来的烦躁，结合苏小娱刻意勾起的求生欲望，已经产生了效果。

苏小娱话头一转，忽然说：“其实你何必死抗着呢？你的同伙已经说了呀。”她本来坐在地上，跟那人目光相平，说到这里，忽然站起来，双手支在他身体两边，变成一个居高临下的姿势。

“你们里应外合做的事，琅琊王已经都知道了。只是那个人被打得昏迷不醒，没法说出藏东西的地方，只要你说出来，这功劳就是你的了。”苏小娱盯住他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两人合谋，先说的可以免罪，另外一个嘛，可就没那么容易过关了。”

其实萧景文并没有抓住什么同伙，苏小娱故意这么说，无非是给他更大的心理压力。她料定，盗走即墨天书，不是一个人可以完成的。

绑在凳子上的人终于开口了，说出的话却在苏小娱意料之外：“我没有跟他们合谋，是宗主叫我来，盯着溪风宗派来的人。”

他说的宗主，自然不是晏之初，应该是净月宗的宗主。至于盯着溪风宗派来的人，苏小娱由衷地觉得很囧，大哥，你说的不会是我吧？

考虑到琅琊王还在旁边看着，苏小娱只能不动声色地把问话继续下去。

听别人描述自己，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按照这个人的说法，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是个伤春悲秋的主，踩死只虫子都能哭三天。除了哭哭啼啼之外，基本没什么本事了。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肩负了古往今来难得一见的重任，那就是，找回即墨天书。作为安田谢家惟一的女性传承人，她认得出即墨天书的样子，也掌握着一半开启天书的方法。

苏小娱一面听，一面后悔。为什么刚穿过来的时候，没有选择大众化的失忆路线呢？也许真正的谢新蘅，的确知道开启的方法，可是她什么都没留下就不见了啊。

再听下去，就是金笺郎的内部矛盾，什么溪风宗与净月宗不合，即墨世家的传人不应该滞留溪风宗。苏小娱看问不出什么，回身向萧景文眨眨眼。

萧景文一挥手，立刻有哑仆上来，连人带凳一起端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四面不透风，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苏小娱只觉一道炽热目光射过来，只好挤出个笑：“想夸我直说就行了，不用措辞优美。”

等了片刻，才听见琅琊王压抑的声音：“本王没记错的话，你在婢房时，名字就叫谢新蘅吧？”

他的手掌里，捏着一把东西，哗啦啦地响个不停。苏小娱看一眼，心凉了半截，那东西，正是她一直带在身上的那堆小木牌。

“你……我……”淡定如她这样的金牌间谍，终于第一次结巴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在秋鸿原中箭后，昏迷不醒的那几天里，被他拿走了。

这些东西，苏小娱本来也不知道做什么用，几个月没见着，她也不觉得特别想它们。可是，东西落在琅琊王手里，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想来想去，她决定先问个声东击西的问题，结结巴巴地说：“那……那几天，谁……给我换的衣服？”

萧景文冷笑一声，把木牌往桌上一拍：“还行，你总算有点女人的样子了。”

似乎很享受她难得一见的窘迫，萧景文像赏花一样，盯着她又看了半天，这才压下个坏笑，说：“本王可没闲功夫伺候人。”

苏小娱舒一口气，心想没吃大亏就好。

“你说过，用刀剑的时候，只要握住它们的柄就够了，本王觉得很有道理。”萧景文把和颜悦色与面无表情，融合得天衣无缝，“不知道，这些私配的各国王宫钥匙，够不够做你的柄呢？”

在密不透风的地下室里，苏小娱彻底风中凌乱了。这个传说中只会哭的谢新蘅小姐，真是太有本事了。现在扔下这么个烂摊子。难怪晏之初会说，放她出去，自会有人要她的命呢。

苏小娱乖巧地点头：“够得很。”

“好！”萧景文把木牌抄回手里，“既然这样，本王跟你做个公平的交易。”

他每说一句话，都停顿片刻，显然极为慎重。

“你帮本王做一件事，本王也完成你一个心愿，作为交换。事情完成以前，这把东西，先留在这做个担保。”

“你帮本王探听金笺郎的秘密，并且找寻即墨天书的下落，成为本王的左膀右臂。本王帮你除去你恨的人，如何？”

苏小娱快速转过许多心思，琅琊王肯提出这交易，一个重要原因，是看重这身体主人与金笺郎的特殊关系。至于他提出的交换条件，根本不用担心他会反悔。即使没有这些事情，琅琊王的野心，也不会允许交州王存在。

没有得到预料中的回答，萧景文又说：“这桩交易对你还有额外的好处。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当年盛极一时的即墨世家和安田谢氏，为什么会惨遭灭门之祸，甚至到了献出秘宝、寄人篱下的地步？”

我还真不太想知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苏小娱眼看自己在这件事里越卷越深，衡量了一下解释穿越这码事的难度，选择了闭嘴。

她半侧着头问：“琅琊王不是也不相信关于即墨天书的传说么，为什么还要找。”

萧景文直截了当地说：“就算是本王不要的东西，也不准它落进别人手里。”

苏小娱勾着嘴一笑，在步兵营这些日子，他都是在考验，自己究竟配不配跟他做这笔交易。正要答应，又听见萧景文说：“你如果答应了，本王日后要你做的事，就不能反悔。”

苏小娱收起嬉笑，认认真真地说：“琅琊王大人，请给我三天时间考虑。我如果答应了你，就一定会献出我的忠诚。”

……

苏小娱刚回步兵营，就有人来传琅琊王令，两天后，将在邺都西面的猎场举行田猎，命她点兵随行。

她从新兵里挑了三十人，命令他们各自做好准备。田猎不比打仗，都是门阀贵族子弟出风头，随行士兵不需要什么经验，只要听话、不偷懒就行了。

一进猎场，她就老老实实地跟在琅琊王的队伍里，眼观鼻、鼻观心地告诫自己不要惹事，麻烦已经够多了。

正式的田猎大典在第二天，除了皇帝，其他王侯公卿都差不多到齐了。放眼看去，几乎都是男子，只有郑王的队伍里，趾高气昂地站着一位红衣银甲的女人，正是郑王家的四小姐，郑瑶华。

从她面前经过时，苏小娱明显感觉到，她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恨不得在自己身上戳几个窟窿。

苏小娱毫不避讳地回头，冲她爽朗大方地一笑。郑瑶华果然回剜了她一眼，赌气似的转过头。

交州王跨在马上，懒洋洋却又不容置疑地问：“可都到齐了？”

身旁几个贵族子弟，都吃吃笑起来。殷思敬打马上前，忍着笑说：“只差魏质子了。”

听他这么说，人群里笑得更大声。苏小娱不由得心里好奇，这位容易公子，在人前究竟要荒唐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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