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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去太久。
以至于隋秋天自己都有些记不清,当初到底是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将工位搬到秘书处。
好像是因为,当她像以前在港星公司的平常那样,亦步亦趋地跟在棠悔身边时,总是会收到那种类似于羡慕、猜测和盘算的目光。
也好像是因为,当她跟着棠悔一同进入集团之后,她发现自己开始频繁接到来自陈宝君的电话,甚至比过去五年都要频繁得多。
又或者是因为,当初来到新的环境,她亲眼见到那间在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才意识到,可能那并不是自己应该待的地方。
就像那间在港星公司的、因为堆积了很多杂物而显得有些拥挤、百叶窗在岁月中慢慢泛起黄迹的办公室,也不会是棠悔久待的地方。
可能这些事情都是些细微末节,对隋秋天自己来说都无关紧要。因为她的雇佣期会结束,迟早有一天她会走。
但棠悔不是。
棠悔会留在这里,她会有很多继续围绕在她身边帮她处理各种事务的下属,也会拥有下一个更专业的保镖。
而隋秋天的所作所为——
包括她得到的,她付出的,她坐的位置,她做的事情,都可能会成为下一个保镖的参照。
如果她得到的太多,与棠悔之间的距离太近,或许也会让下一任保镖对棠悔产生莫须有的猜测。
她不希望棠悔因为自己感受到那些目光,也不希望棠悔察觉到她周围的、想要占她便宜的声音。只希望,至少在雇佣期的最后一段时间内,自己能以一个完美保镖的形象,完成最后一个阶段的所有任务。
所以,在经过长达一分钟的前思后想之后,隋秋天还是想要拒绝棠悔的提议。
但棠悔说,“如果我说这是命令呢?”
隋秋天话到嘴边卡了壳。
宛如自主意识和主人命令相互矛盾的人工智能体。
棠悔垂下眼,眼睑上细微的痣在太阳下仿佛闪闪发光,
“隋秋天。”
她喊她的名字,声音压得柔而低,“反正你不是都要走了吗?”
隋秋天怔住。
棠悔没有看她,语气却变得像是请求,“也都不能帮我实现这个愿望吗?”
隋秋天怔怔地看了棠悔一会。
良久,她分开双唇,轻轻重复这个自己不太理解的词语,“愿望?”
“嗯。”棠悔点头。
她抬起眼,脸庞被日光覆盖,一半透亮,像一种奶油般的白,一半处在阴影中,是一种雨雾般的黑,好像陷入回忆,于是声音也像是融淌进雨雾的奶油,涩而飘,
“最近,我总是想起我们在港星公司的时候,那个时候可能我的办公室没有那么大,周围的人也没有那么多,以前我很忙,我们会经常一起去不同的城市,地区,或者是公司。”
“我们去湾市遇到罕见的高温所以学着当地人饮山泉解渴,去新港口的时候遇到下雪,去澳都的时候遇到下暴雨所以不得不在赌场里躲雨……”
“那种时候,你总是会想很多办法让我好受一点。那一次新港口下雪,活动结束之后,你陪着我在雪地里散步,有个不懂事的小孩朝我扔雪球。”
“我那个时候什么也看不见,也很少做过这种事,所以愣在原地,只觉得雪很冷,很凉,双手放在口袋里完全反应不过来,但是你很生气,比我想得还要生气,还很小气,跑过去往那个小孩身上砸了个大雪球。”
“我第一次知道,打雪仗就是这个样子的……”说到这里,棠悔的目光变得柔和许多,眼梢间弥漫的笑似水波那般弥漫,
“这件事你还记得吗?”
怎么会不记得?
隋秋天不知道该如何具体形容听到棠悔说起这些事的感觉,但她觉得——
这就好像每个人都会在每个年岁存着一个记忆盒子。这些记忆盒子不只存着事情始末,还存着自己在当时所经历这些事情时所品尝到的酸甜苦辣。
对于隋秋天来说,她在十九岁之前的很多记忆盒子,都是闭塞、无味也晦涩的。
直到十九岁之后——
她才获得和平常人一样,真正装着酸甜苦辣的七个记忆盒子。
而这都是因为,在十九岁那一年,她的记忆盒子,和棠悔重合了。
“我记得的。”隋秋天翻开记忆盒子,讷讷地说,“后来我追着他,两个人围着棠小姐转了二十多圈,才都报完仇,然后她打累了就去找妈妈,我没有妈妈可以找,只好过来找棠小姐。”
曼市很少下雪,那也是隋秋天记忆中第一次和别人打雪仗。
原本那是不好的事情,被姨妈看见了可能会撇撇嘴,被表姐看见了会劝她不要跟小孩子计较,被陈月心看见了……可能会护着那个和她一起打雪仗的小孩,如果那个小孩是方家轩的话。
棠悔没有看见。
棠悔只是很安静地站在那里。
弯着眼睛,嘴角含笑。
听她追着一个小孩在跑来跑去,视线始终在飘摇的大雪中追随着她。
等她跑累了,回到她身边。她还会慢慢摸索着,帮她拍拍肩上的,头发上的雪。
“那天我的衣服全都湿掉了。”隋秋天说,“回去之后,棠小姐你让我从里到外全都换掉,还逼我喝了一碗姜汤。”
“逼?”棠悔挑了下眉心。
“请。”隋秋天谨慎用词,“是好心请我喝姜汤。”
“这还差不多。”棠悔说。
然后又笑了起来。
嘴角的弧度很像是很久之前,她和那个小孩两个人围着她转圈时,她笑起来的样子。
“只是后来,曼市再也没有下过雪了。”说到这里,棠悔也敛了敛唇角。
但看上去依然是在笑着的,
“不过现在……”
“我也只是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间办公室里,除了开会就是开会。”
隋秋天抿了抿唇。
不可否认。
如今棠悔身边,很难找到一个会幼稚地围着她转圈打雪仗的人,就连隋秋天自己,也都不会再做这种事。
“我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起以前这些事情。”在她沉默之际,棠悔再次轻轻出声,
“当然,我也知道,如果我在得到这一切之后,再去说想回到从前,未免是我太贪心了。”
听到棠悔这样说,隋秋天皱了下眉,她不认同棠悔的说法——
她想提醒棠悔,中秋节刚过完,不要忘记她前几天还给她讲过一个故事,里面说,葡萄公主值得拥有一切最美好的事物。
况且,隋秋天始终认为,拥有欲望会让人目的明确,处事直接,不会轻易被糟糕的事情所裹挟。
这是隋秋天自己很少拥有的品质。
“但我还是想,至少在你离开之前的这段时间,你能稍微和我亲近一点。”
像是某种心电感应,棠悔温声向她表明自己的目的,
“不要再拿我当雇主,也不要把我高高地放起来,更不要宁愿和别人共用一张桌子,都不愿意和我共用一间办公室……”
她看着她的眼睛,没有任何躲避,只有询问和请求,
“好吗?”-
隋秋天同意了。
事实上,那个时候,看着棠悔的眼睛,她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患难与共”这个词语的意义,词典里说,这个词是指无论环境多么危险艰苦,都要与自己的战友共同面对。[1]
她不敢说自己从前与棠悔“患难与共”过。
但刚刚,棠悔表达了对环境的不满,也表达了对从前的怀念,甚至很直接地表明自己想要回到从前的意愿。
作为她的保镖,隋秋天理应答应棠悔的请求。
走出董事长办公室,在四位秘书以及江喜的目光下,她慢慢收拾着东西,准备一点一点搬进董事长办公室。
这个时候。
她莫名想起一句从前新闻采访中,一名记者对于棠悔的评价——
棠悔是位天生的谈判家。
她那时看过这篇报道,也仔细思考过,觉得这名记者并没有说错。
因为棠悔并不会使用要挟、强迫或者命令的手段。但她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在适度散发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
而在这一点上。
隋秋天认为,自己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向棠悔学习。
但问题是江喜。
隋秋天现在独自搬进棠悔的办公室,便没有办法像自己之前所设想的那样,在生活的细枝末节中,让江喜潜移默化地认知棠悔的每个需求。
考虑到这点。
隋秋天犯了难。
但幸好。
这时另外一位秘书主动承担了责任,她面带微笑地将江喜接过去。
十分得体地说,
“秋天小姐,这段时间我会负责江喜的培训工作,请你放心。”
棠悔的四位秘书各司其职。
这位秘书主要负责的便是人事管理,让她在隋秋天无法到场的时候进行培训,那也的确是合适的。
况且,江喜是本地最大保安公司所训练的专业保镖,在来之前就已经接受过专业化的培训。
隋秋天之所以想要进行私人培训,也是因为那一百五十二页的保镖守则。她想确认对方是否全部能理解,或者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但如果让秘书来负责日常交接,而她在间隙补充、观察和进行打分,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
而江喜本人也并没有反对,比起一板一眼的隋秋天,她似乎与这位秘书相处起来更为轻松。
于是隋秋天松了口气,对这位秘书礼貌性地笑了笑,
“那就麻烦你了,齐秘书。”
“不麻烦,不麻烦。”齐秘书笑眯眯地说。
隋秋天颔首。
然后想到自己一个上午把江喜调来调去好像也不怎么礼貌,便又对江喜礼貌地提了提嘴角,叮嘱她,“如果有什么不知道的就过来问我。”
“好的,秋天……”江喜像是要像之前一样喊她“秋天姐”,然后又在意识到什么之后,很谨慎地改了口,
“秋天保镖。”
“……”
隋秋天看了眼苏南。
苏南耸了耸鼻尖-
中秋节后的第一天,隋秋天正式将工位搬进了棠悔的办公室。
董事长办公室的空间很大。
况且棠悔之前还特地换了张办公桌,也就显得整个空间越发大而空荡。
而隋秋天搬进去,就只是在棠悔办公桌旁边的空间,摆了张小桌。
她平时用的地方不大,基本就只是坐在位置上看书,然后时不时抬抬鼻梁上的眼镜,伸着脖子,看看棠悔的茶杯有没有空,为棠悔添个茶,或者给棠悔打印些资料,交给外面的秘书……
当然。
和以前没有秘书的时候还是有差别。
但最近,隋秋天已经有了比近两年还多的工作量。
她需要时而为棠悔汇报新保镖的培训状况,也需要多加注意棠悔的脸色,确认她是否透支身体,还要时刻根据棠悔的状况调试空调温度。
也需要时刻注意时间,提醒棠悔需要开始、或者结束每天各个时间段的电话会议,以及确认各项日程安排,顺便整理搜集些棠悔所需要的工作资料,为眼疾尚未恢复的棠悔进行口头汇报……
像这些简易的办公事务,原本近两年都是由秘书完成,但现在,既然隋秋天就在办公室里,便也不需要麻烦在外面的秘书。
所以。
在雇佣期快要结束的最后一段时间,隋秋天短暂地感受到了,某种与棠悔“患难与共”的感觉。
十月下旬,曼市进入深秋,市中心大厦周围的每一棵树都在昭示秋天的深入,树叶泛黄,像金色的针扎在空气里。
隋秋天检查腕表上的倒数时间,发现自己的雇佣期正好在棠悔的生日后六天结束,也就是说,她至少还可以陪棠悔过完今年的生日。
不过还有三个周。
时间总是出其不意,过得比人以为得要快。
这天。
隋秋天从管家那里,收到了她和棠悔在中秋节那天拍到的全家福照片。
相比于之前为棠家拍摄全家福的摄影师,这位年轻的摄影师稍微有些散漫,花了一段时间,才将那些照片用U盘的形式,寄给了联系她的管家那里。
管家不知道她也参与拍摄那天的全家福,只是按照摄影师的备注,也给了她一份U盘。
收到U盘的时候。
隋秋天很是紧张,因为那天是她第一次拍全家福,也是她第一次面对着镜头笑,不知道笑得好不好看,开不开心……
思前想后,担忧疑虑。
最后,她没有打开那个U盘,而是直接将U盘藏进了抽屉里面。
是在U盘像病毒一样侵占她房间的三天后,隋秋天再次因为无法入眠,对着镜子照了一会,然后穿着拖鞋,看着腕表中央那场雪中的棠悔,一次又一次地练习微笑。
长到二十六岁。
隋秋天深知自己为人处事不太灵活,但她明白一个最基本的道理——
所有事,其实都是可以通过学习和努力而习得的。
有参照的话,会让学习事半功倍。
所以最近。
她的练习有了成效。
至少苏南不会再看见她对她微笑之后,很担忧地过来摸她的额头,问她是不是晚上睡觉没有盖好被子。
而是会也对她笑一下。
然后嘟囔着问她,“好端端的,干嘛要让自己变成笑面虎啊?”
这说明她快要成功了。
隋秋天这样想。
但也希望自己不要因为临近成功变得浮躁,所以每天晚上,她还是会抽出一段时间用以练习得体的微笑。
“咚咚——”
门被敲响。
隋秋天呲牙咧嘴地舒展自己僵硬的嘴角,然后又在开门之前,搓着腮帮子恢复正常表情。
才去打开门。
不出所料,外面站着的是棠悔。
就像她对笑容的熟练程度越来越高,棠悔最近对于从三楼下二楼的这段路程也越来越熟练,很多时候,都不需要隋秋天上楼去接她,她就会自己慢慢下楼,拄着盲杖走到隋秋天的卧室门口来。
“棠小姐。”
隋秋天将她迎进来。
这段时间她常来她这边做客,虽然没再出现过“留宿”的情况。
但隋秋天还是为她准备了一个专座——是一张隋秋天特意从家具市场买来的沙发椅。
一千五百九十九块。
隋秋天不会讲价,那天她们只是恰好路过,想到棠悔还在车里等她,她急着走,便只是在匆忙间试了试,觉得坐起来不错,就订了下来。
沙发椅送来的第三天晚上,棠悔才来到她的房间,在惊讶过后和她说,坐起来很舒服。
于是那天晚上,隋秋天做了个梦,梦见整个房间里都是蝴蝶在飞,将她和那张沙发椅都一并提着飞起来。
从那个会飞的梦醒来之后,她看见那张沙发椅,琢磨了很久,在她不是很大的卧室里调整了很多次位置。
最终才定下来。
现在这张沙发椅,是这个卧房里,唯一属于隋秋天自己买来的东西。
她要只留给棠悔坐。
棠悔在沙发椅上落座。
整理自己睡袍的衣摆,然后仰头看她,笑着说,“这张椅子很舒服。”
这是她每次过来都会重复的一句话。
而每说一次。
房间里好像都会多一只蝴蝶。
隋秋天将手背在腰后。
她不说话,只轻轻颔首,只是悄悄用掌心抓住一只蝴蝶。
棠悔大概搞不懂她在想什么,将自己从三楼拿过来的东西递给她,“看看。”
“好的棠小姐。”
隋秋天在棠悔对面的木椅上坐下来,坐姿笔挺,接过棠悔手中的木质相框。
看清内容之后。
她愣了愣,一时之间不知道把手放在哪里比较好。
“管家说这张最合适。”棠悔看着她柔柔地笑,“本来是想让你选了再决定的。”
“但这几天都没听到你谈起这件事,所以我请管家帮忙选了一张。”
说到这里。棠悔似是想起了什么,嘴角笑容的弧度拉大,
“她说,这张你笑得最好看。”
隋秋天坐立不安,耳朵都红起来。
棠悔故意追问,“是吗?”
某种意义上,棠悔说得没有错。
相框里是她们的全家福照片,隋秋天的确在笑,可能因为她当时很久违地尝试翘起唇角,所以从她自己的角度看上去,依然显得有些僵硬,但实际上,照片里,她站在棠悔的身边,仿佛只是存着几分拘谨。
不算难看。
也没有隋秋天以为的那么不得当。
“是还可以。”隋秋天很勉为其难地点评自己在第一张全家福中的表现。
但下一句话里有很多真心,“不过棠小姐你很好看。”
她说的是实话。
棠悔本人十分上相,又有着得天独厚的基因,五官骨相都生得极好,即便是随意抓拍,也有种只属于她自己的美丽。
“是吗?”
不过棠悔似乎并不太在意这件事,很随意地反问。
隋秋天点头,“是。”
棠悔笑起来,“那就好。”
或许是因为相片的关系,今天晚上的棠悔看起来尤其美丽,眼神分明和平时无异,柔和,安静,却又像一条河流,无声无息地淹过来。
隋秋天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
也不好一直去看棠悔的脸,只好将两只手都放在膝盖上,又很呆板地点了点头。
直到棠悔又歪头问她,“那你为什么不笑?”
隋秋天顿住。
棠悔语气很轻,不像是在和她计较,倒像是在和她开着玩笑,“听苏南她们说,你这段时间一直在朝她们笑?”
没想到这件事还传到棠悔耳朵里。
隋秋天不太好意思地扯了扯自己发烫的耳朵,这段时间习惯性扬起的唇角也抿了起来,“对……”
棠悔大概是注意到她的声音变小,安静盯她片刻,缓缓地说,
“有人说你吗?”
“没有。”隋秋天否认。
瞥了眼棠悔的表情,迅速收回视线,“就是没想到棠小姐你会知道,所以有点不太好意思。”
“为什么怕我知道?”棠悔挑了下眉心。
隋秋天不说话。
“好吧。”棠悔没有继续追问。她坐在她面前,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她,手放着大腿和膝盖中央,让绸质睡袍陷落出一个窝。然后轻轻地对她说,“其实没关系的。”
隋秋天紧了紧手指。
“不用因为这件事太害羞。”棠悔看了她一会,开口,“至少你可以多对我笑笑。”
她整个人被笼罩在光线下。
和隋秋天的眼睛中间只隔着夜里尤其朦胧的光线,
“反正我也看不见。”
“棠小姐。”隋秋天颇为紧张地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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