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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过后通常会是好天气。
中秋节第二天。
棠悔睁开眼,看清趴睡在床边木椅上的隋秋天,心想。
不可否认,她在这场暴雨中睡了个好觉,是因为凭着雇主的身份,占据了隋秋天的床。
她没想到能一觉睡到天亮。
也没想到——
向来会遵循说出口每句话的隋秋天,并没有在她熟睡之后,就将她送回三楼。
是她让她睡了个好觉。
但显然。
隋秋天自己昨天晚上睡得不是很舒服,她个子高,现在几乎是以一种委屈的、蜷缩姿态,趴睡在那张硬质木椅上。
脸枕在左手肘弯处,黑框眼镜被摘下来放到一旁。
细长手臂裹着绸制成套条纹睡衣,伸得很直,腕骨突出,指骨细而长。
离床很近。
但离棠悔的手还有一定距离。
棠悔异常珍惜自己失而复得的视力,所以盯着隋秋天看了很久。
才慢悠悠地伸出手——
用一种比棉花还要轻的力气,戳了戳隋秋天的手指。
指尖相抵。
触感极为奇妙。
而隋秋天的手指则被她戳得晃了晃,甚至还小幅度地抖了抖肩膀。
她像某种需要与主人进行体温接触,才能从睡眠模式中切换的人工智能。
并且切换模式的开关,是她的手指,也是某种可爱的触角。
隋秋天的手指晃了一会就没再晃了。
棠悔变成好奇心极重的孩童,侧卧在床上,盯着她看了一会——
没忍住。
再次去戳了戳她的手指。
隋秋天被她戳得一晃。
力度很小地动了动肩膀。
棠悔笑起来。
而床边,大概在经过长达十秒钟的开机仪式之后。
隋秋天颤了颤手指。
动作很慢地掀开睫毛,茫然间对上棠悔的视线,一秒,两秒……
然后。
她几乎是用棠悔所能看到人类的最快速度,连蹲带爬地站起身来——
再然后。
她用最快的速度背过身,整理睡乱的衣领,头发,和刚睡醒时不太体面的仪态。
棠悔弯着眼梢。
隋秋天再转身。
已经恢复成平日里一板一眼的样子,腰背挺直,绷紧下颌,目不斜视,
“棠小姐,你醒了。”
刚起床的声线有些涩,但又因为稍微有些不清醒,便多了几分平日里不常听到的松软。
棠悔枕卧在她的枕头上,心情愉悦地朝她笑,“早上好。”
“早上好棠小姐。”隋秋天语气正常地说。
话落。她从眼前模糊的视野中意识到自己没有戴眼镜。
便有些慌张。
弯着腰,从地毯上摸起眼镜。
再很勉强地用袖口擦了擦。
才架在鼻梁上。
去看刚刚在她眼睛里模糊成色块的棠悔。
只看了不到一秒。
隋秋天又匆匆忙忙,用两只手规规矩矩地将眼镜摘下。
她低着视线。
一下子变得很忙。
便又很机械地重复说了一句,“棠小姐,早上好。”
棠悔笑起来。她今天好像心情很好,眼梢总是弯起来,“隋秋天,你不麻吗?”
“什么?”隋秋天没听清。
却仍旧是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去看刚刚起床的棠悔。
棠悔看了她一会。
然后慢条斯理地掀开被子,下了床,扶坐在床边,望她,
“我是说,你的手脚不麻吗?”
像是某种开关被启动。
隋秋天陡然间感觉到——
某种威力极大的麻痹从指尖传出,在她侧半身四处乱窜,横冲直撞。
“麻……”
只发出一个音节,她就不得不拧紧眉心。四肢酸麻的感受很怪,像有很多只虫子在躯干爬行,让她在反应过来后,发现自己想要稍微动动手指都困难。
而棠悔似乎发现她的僵直。
摸索着伸手过来。
隔着衣料握住她的小臂。
体温相触,女人手指和掌心格外柔软,覆在她感到酥麻的那些地方。
隋秋天眼睛微微瞪大。
“你就这样睡了一整夜?”棠悔将她拉近了些,细细帮她揉着僵麻的手臂,
“为什么不让我回房间睡?”
“棠小姐……”
隋秋天站在离棠悔不到十公分的距离,不敢低头去看棠悔,动了动格外干涩的喉咙,“我,我自己来就好了。”
棠悔停顿几秒。
慢悠悠地放开她的手,“那你自己来吧。”
不属于自己的体温渐渐消散。隋秋天放松绷紧的背脊。
刚想抬手。
却又发现自己的手根本麻得抬不起来,便只好木着脸停住动作。
棠悔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似是也不计较她的逞强。
又过来,撑扶着她的手肘,帮她弯了弯酸麻的小臂,
“这样痛吗?”
“……”隋秋天脸色苍白。
本来想忍。
却又在棠悔静静注视着她的视线下,很小声地承认,“痛。”
棠悔笑。
却还是很慷慨地继续帮着她,慢慢去活动已经麻痹许久的手弯,
“活动开来就好了。”
“好的棠小姐。”隋秋天没办法再拒绝,只好将自己原本就绷紧的腰背挺得更直。
她变成一个被罚站军姿的士兵。
而棠悔“嗯”了声。
又不知道想到什么,特意停了手中动作,轻声细语地向她说明,
“你放心,我不是想趁这个机会占你便宜的意思。”
士兵隋秋天愣住。
“我只是觉得……”棠悔没听见她出声,便又耐心补充,“是我占了你的床害你没地方睡,所以有必要负起这个责任。”
“我没有这么觉得过。”隋秋天解释。
然后又说,“而且棠小姐,其实这件事也不能怪你。”
棠悔动作停了一会,唇角稍微放松下来,“那就好。”
隋秋天抿唇。
尝试着动了动仍旧僵直的手指。
棠悔低脸,柔软的手掌隔着布料,握住她肘弯处最无法自主活动的地方,细细按压着。
她能感觉到——
女人细柔的手指顺着那些酸麻的脉络往上攀,一点点按进肌理,驱散那些沉淀许久的麻意,却又带来某种不易察觉的,新的痒麻。
不像蜜蜂,不像蝴蝶,也不像被醋泡过然后炸开的烟花。
隋秋天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感受,只好强迫自己将这种微妙的感受驱逐脑海,主动开启话题,尝试转移注意力,
“是因为昨天晚上雨下了很久。”
“嗯?”棠悔尾音很轻。或许是刚起床不久的原因,女人声音很懒,像某种融于水的葡萄汁,涩,倦,绵,“什么?”
话落。
她的手指按到她小臂经络,又很慢速地松开,转而帮她活动另一只手。
隋秋天没由来地蜷了蜷尾指。
鬼使神差地低头。
这个角度——
她能看见棠悔稍微有点驼峰的鼻梁,浓密的黑色睫毛、以及饱满鲜红的嘴唇。
“嗯?”棠悔又发出这种尾音了。
她没有抬头看她。
声线略轻,像从她腰线处飘过去的云,“怎么不说话?”
隋秋天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
以一种将近秒速千里的速度抬起头,看到窗边飘摇的墨绿窗帘后,她回过神来,也松了口气,“当时我觉得棠小姐,觉得你,好像睡得挺好的。”
“怕把你吵醒。”
她补充,“所以就想等你睡好之后再送你回房间。”
说完这句话后。
棠悔没有接话,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声。
隋秋天觉得奇怪。
但也不好问,于是便始终保持静默。
是在她全身上下那种僵麻感渐渐消散之时,棠悔突然出声了,
“既然这样,下次你可以和我一起。”
“棠小姐你说什么?”
隋秋天吓得往后退一步,手也用很快的速度从棠悔掌心中抽出。
棠悔停了动作。
缓缓抬起眼来望她,“我的意思是……”
女人将双手很优雅地放在膝盖上,微微眯着眼看她,
“下次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你还是不忍心把我送回房间,就和我一起睡。”
“而不是自己可怜兮兮地缩在椅子上,早上起来手痛脚麻。”
原来是这个意思。
隋秋天相当紧张地抿紧唇角,背在腰后的手指也攥得很紧,
“好的棠小姐。”
棠悔“嗯”了一声,“今天就先这样吧。”
说着。
她摸索着用手撑着床,看样子是想站起来回房间。
隋秋天忙去扶她。
棠悔撑扶住她的手弯。
却在转身之后。
微微仰脸,静静地看了她一会。
然后唇角突然上翘。
“棠小姐,你突然笑什么?”隋秋天木着脸问她。
“没什么。”
棠悔噙着笑意望她,没有解释自己刚刚为什么笑。
她像是有些故意,注视着她的眼睛,“你刚刚还没回答我呢。”
很温柔地替她理了理被睡乱的衣领,“所以下次是要和我一起睡吗?”
隋秋天别开脸。
避开棠悔略微失焦的视线,耳朵却忍不住有些发红,
“下次,下次我会把棠小姐送回房间,或者是自己找个空房间睡觉的。”
棠悔笑出声。
然后不可置否地点点头。
将手从她衣领处收回来,拍了拍她的肩,“没关系,今天再好好睡一觉吧。”
隋秋天没有反对,只是将棠悔送回房间,确认对方想要再睡一会之后,她自己回到房间,很僵硬地在椅子上坐了一会,便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头发翘起了边。
没什么表情,像个在跟飞行器对接信号的外星人。
虽然棠悔看不见。
但隋秋天还是对自己在雇主面前所展露出的失礼形象非常懊恼。
躲到浴室里面,很努力地用清水抚平自己的自来卷。
十分钟之后。
她才对着镜子里变得湿漉漉的自己,稍微翘了翘唇角。
持续了大概不到一分钟。
她看见镜子里的那个人又相当别扭地抿紧了唇角。
好像有些颓丧,有些失落。
最后只好恢复成了沉闷古怪的样子-
除开中秋节当天,假期的时间过得比时间机器里的数字还要快。
节后第一天。
隋秋天带着自己装得满满的黑色公文包,落座工位,然后对打着哈欠赶来的苏南,说了声很标准的“早安。”
苏南像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僵尸那样朝她点了个头,“早。”
隋秋天微微颔首。
原本想要像往常一样。
用一句“早安”和苏秘书结束一整个上午的交流。
但今天。
在结束之后。
她想了想,又面向苏秘书,很不明显地翘了翘嘴角,重复一遍,
“苏秘书,早安。”
“秋天保镖。”
苏南很奇怪地看她一眼,“你昨天晚上睡得不好吗?”
“我昨天晚上睡得很好。”隋秋天翘起唇角看向她。
苏南停了一会。
表情有种平静之中的怪异,“那你是不是放假空调吹多了?”
隋秋天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嘴角仍然很耐心地上扬着。
苏南担忧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像是在为她担惊受怕,
“那怎么突然面瘫了呢?”
隋秋天不笑了。
苏南捂着自己的胸口,“原来你没事。”
隋秋天摇摇头。
她觉得实验对象苏南大概率是视力很不好。
便换了个对象。
将目标对准了,工位与她隔着一条宽阔廊道,遥遥相望的房思思。
相比于苏南最近的怪异。
房思思为人更加周全,始终彬彬有礼,也不会轻易说出“面瘫”这种话。
所以在接收到隋秋天很努力投过去的微笑之后。房思思也很礼貌地朝她微笑了一下。
显然。
经过这几天假期的练习,隋秋天已经取得重大成效。
所以她再接再厉。
在一个上午。
向躲在电脑屏幕后的房思思,投去了十五个得体的微笑。
不过节后刚回来,四位秘书好像都很忙。所以在回了她十五个微笑之后。
房思思接到董事长办公室的内线电话,动作很怪地吐出一口气。
然后低着头,抱着文件起了身,推门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中途都没有再往她这边看一眼。
隋秋天觉得奇怪。
但还是很礼貌。
也始终面带微笑,目送房思思走进董事长办公室。
直到办公室门被紧紧关闭——
隋秋天呼出一口气,敛了敛自己僵硬的唇角,然后将目标转向了第三位秘书-
房思思推开董事长办公室的门,将隋秋天跟在她身后的目光紧紧关在门后,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然后。
她稍微放松下来。
看向紧盯着电脑屏幕的棠悔。
棠悔似乎没有在意她的走近,目光始终停留在发着亮的电脑屏幕上。
但。
棠悔嘴角上翘的弧度很熟悉。
虽然看起来和平时并无一二。
却有几分莫名的、不知从何而来的诡异。
房思思百思不得其解。
走近之后。
她将目光落到棠悔盯着的屏幕上——
那是一张棠悔自己的新闻图,时间大概是在几年前,她出席新港口现场活动的时候。
甚至还下了雪。
房思思作为专业秘书,不会对上司的“自恋”或者是“扑朔迷离的眼疾”妄加非议,便只是礼貌出声,“棠总,您找我?”
“你来了。”
棠悔回过神来。
将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落到房思思声线传来的地方,
“是这样,我想让你帮我把前几年的新闻图都整理一下,然后发给我。”
“新闻图?”
房思思下意识问,“全部都要吗?”
棠悔“嗯”一声,“全部。”
“好的棠总。”房思思点头,“那具体是最近几年呢?”
“七年。”棠悔没有犹豫地说出这个数字。
房思思愣住。
这个数字……
棠悔大概也知道她在揣度什么,但似乎并不在意,也没有要向她解释的意愿。只是停了半晌,又强调,
“这七年里我所有出席过的公开活动,一张都不要漏。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帮我联系当时的记者,从他们手中买来原片。”
房思思性子谨慎,没有多问,“好的。”
“可能会有点多。”棠悔说,
“如果要花费你很多时间的话,暂时不用着急,以其他事务为先。”
静了一会。
她又补充,“谢谢。”
在这之后,棠悔没有再多说什么,将目光兀自投在已经熄黑的电脑屏幕上。
房思思没有再多问,轻着步子走了出去。
办公室的门关闭之后。
棠悔将手放在桌上,重新点亮电脑屏幕,映入眼帘的——
今天早上,她偶然间刷到旧新闻,看到自己在六年前出席的那场新港口现场活动的照片。
那年。
曼市很罕见地下了场大雪,还正好在那场活动时落得最大。
但可惜棠悔看不见。
所以她不像其他人面露激动,只冷冷清清地站在一把为她撑开的黑伞下。
黑伞被一只手腕细瘦的手撑着,手的主人站在她后侧,面容模糊,同样身穿黑衣,比棠悔稍微个子高一点,看上去很肃穆。
那时。
为她撑伞的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很怕她被雪淋到,所以撑伞的手也始终偏向她这边,还用手在她身后默不作声地护着她。
而棠悔那天听见很多她不想听见的声音,本来心情不太好,所以她记得她那一整天都没有笑,眉眼也总是阴郁幽怨。
但可能是因为那场雪很大,以至于身患眼疾的她,也感受到了雪的来临。
又可能是因为跟在她身后为她撑伞的那个人,跟在她身后很小声地说——棠小姐,你放心,现在这里没有人敢小看你。
停了一会。
又颇为自豪地补充——因为我现在看起来应该很凶。
所以照片定格。
棠悔在笑。
而为她撑伞的、那个说自己很凶的人变成虚化背景。
是二十岁的隋秋天。
大概也是从那个时候起——隋秋天就这样成为她每一张照片里的背景。
棠悔盯着照片里隋秋天朦胧的身影。
想了想。
还是将这张看不清人脸的照片存在了自己手机里-
房思思从董事长办公室走出来,便第一时间迎来了隋秋天的笑。
隋秋天向来是个性格温和的保镖,虽然很少展现笑容,但对她们四个秘书也从来都友好善良,不因为自己是棠悔身边的老人,就在她们面前摆什么架子。
反而,与很多老油条比起来,她更像是某种新生的、初始化的、未经过社会化驯养的人。
就算是偶尔行为古怪,但也没办法让人觉得讨厌。
所以房思思只好耐心地朝她笑了下,“秋天小姐。”
“房秘书。”隋秋天也朝她微笑点头,“棠小姐没什么事吧?”
“没事。”房思思回到工位。
落座,声音从硕大的电脑屏幕后传出来,“就是喊我整理一下过去的新闻图照片。”
隋秋天愣住。
刚想说些什么——
手肘突然被撞了一下。
第一时间。
她迅速用掌心捂住自己的腕表。
“哎,不好意思。”苏南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撞到你了吗?”
隋秋天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的腕表之前调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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