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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摄结束之后。
年轻的摄影师匆匆离开,说要赶回去和家人吃中秋饭。
只是少了一个人,山间就变得比刚刚要幽静许多。
风刮起来,像是要下雨了。
隋秋天护着棠悔,急急忙忙地进入只剩下她们两个的别墅。
刚关门不久。
雨滴就像缩小的网球那般,一颗颗地被在练习准备参加网球竞赛的上帝砸落到落地窗上。
隋秋天顾不上自己刚刚猛地拉门时手掌火辣辣的痛,十分谨慎地查看棠悔有没有被雨淋到,在确认女人外套上都没有淋到一滴雨后。
她放下了心,
“棠小姐,你先去休息吧,我来准备今天的晚餐。”
棠悔还是像刚刚一样挽着她的手弯,可能是因为棠悔仪态向来优雅,于是这样的动作,显得她像是一位被照片定格的公主。
然后公主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来,静心片刻,对她讲,
“隋秋天,你去把医药箱拿过来吧。”
“棠小姐。”隋秋天皱了皱鼻尖,“你是有哪里受伤了吗?”
棠悔叹了口气。
望向她的眼睛像某种尤其珍贵的黑宝石,“你说呢?”
隋秋天反应过来——
看来她还是发现她受了伤。
只是刚刚可能是考虑到摄影师在场,便没有拆穿她。
隋秋天对此并没有太多意外,因为棠悔向来感知敏锐,心思通透,往往她一个缩手指的动作,对方就能看穿她在想什么。
不过考虑到棠悔可能已经在生气,隋秋天也没有像往常那样试图去挣扎。
而是很顺从地去房间拿了医药箱。
也在棠悔发出下一条指令之前。
就去将伤口上的泥沙冲洗干净。
然后在棠悔面前蹲坐下来。
甚至还主动将药膏和棉签都送到棠悔手里。
再然后。
隋秋天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抬起自己受伤的右手,对棠悔说,
“棠小姐,我在这里。”
棠悔大概没有想到她会那么配合,拿着棉签,顿了片刻,才慢慢给她涂着药。
不过。
也仍然像刚刚系丝帕一样,只轻轻碰了一下,就停住动作问,
“痛吗?”
“不痛。”隋秋天摇头。
基于在武校那段时间的训练,她的忍痛能力极强,这点蹭破皮的伤,和那一点点药膏涂上去的刺激,对她来说,可以眉头都不需要皱一下。
尽管她说的时候语气没有任何犹豫。
但棠悔还是在这之后将动作放得更轻,反而让隋秋天有些痒。
于是隋秋天又缩了缩手指。
而棠悔再一次立刻停止动作,又问,“是痛吗?”
这不是她第一次给隋秋天上药。
明明这次的伤比上次的伤口还要小,但她的表现却不像上次那样游刃有余,反而处处小心,好像是很害怕自己稍微一用力,隋秋天就会因为她那一点力气而死掉。
“不痛的棠小姐。”
隋秋天解释,“我只是有些痒。”
棠悔顿了一会。
棉签再次轻轻落到她的伤处。
细细涂抹着。
隋秋天悄悄观察着棠悔的表情,对方好像完全不在意她刚刚对自己的隐瞒。
但煎熬地过了几分钟。
她还是选择坦白,“棠小姐,我刚刚骗你了。”
“嗯,我知道。”棠悔声音很轻。
“你不怪我?”隋秋天谨慎地问。
棠悔放下棉签。
从医药箱中摸索着找出伤口贴,然后翘了翘唇角,耐着性子问,“打架了?”
“没有。”隋秋天否认。
她不希望自己在棠悔心中是如此莽撞的形象,连忙解释,“我是真的爬树上想要去和他交涉,因为今天是中秋,我不想闹大事,所以想买下他手中的照片。结果他吓得马上爬下来,我就也下树去追他。”
说着。
她看到棠悔在找她伤口的位置,便主动将手凑到棠悔撕开的伤口贴面前,
“但花园外面全都是树,我追了很久,他也跑了很久。最后我抓住他,把他的相机借了过来,把他躲在树上拍到的那些照片都删了。”
棠悔“嗯”一声,“听起来很合理。”
隋秋天也点点头。
然后棠悔很准确地将伤口贴贴在了她手掌心的伤处,抓准了她用词上的错误,
“借?”
“好吧。”隋秋天说,“虽然也说不上是借。”
试图解释,
“我觉得我已经很礼貌了。”
还强调,“是他要跑,我才去抢的。”
“那是怎么受的伤?”棠悔帮她理好伤口贴上的褶皱。
手指却隔着伤口贴外围的粗糙介质,轻轻刮过她的皮肤。
“就是……”隋秋天感觉到伤口药膏的凉意,也感觉到女人手指覆上周围的痒意。
没忍住紧了紧手指,
“就是去抢相机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划到了一点。”
她这已经是实话。
棠悔没有再追问。
只徐缓地收回按在她皮肤上的手指。
“棠小姐。”
隋秋天紧张兮兮地看她垂下的睫毛,“你不怪我吗?”
棠悔顿了顿,“我的确是不太喜欢有人对我撒谎。”
隋秋天抿了抿唇。
“但隋秋天。”
她抬起眼来,看着她的眼睛。
也看向她颇为紧张的表情,“你可能真的不一样。”
事实上。
棠悔对于谎言的厌恶,是某种永远都无法暴露在阳光下的矛盾心理。
她不得不承认。
或许正是因为棠家的每一个人对谎言的运用都信手拈来。
所以她既有着这个形式与生俱来的缺陷,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继承对谎言的善用。可同样的,她对谎言极其厌恶。
她害怕隋秋天拆穿她,也害怕隋秋天欺骗她。
很多次她撒谎,都是为了将自己受到的伤害夸大其词,想要获得更多关注和偏爱。
可能小时候的棠悔永远都想不到——这个世界上有人选择撒谎,会是为了隐瞒自己受到的伤害,以此保护她。
她和她有太多不一样了。
“只是下次,不要再在这种事情上对我撒谎了。”
良久,棠悔对隋秋天说,
“因为我会担心你。”
还会不安,猜测,怀疑,甚至还会想要把你藏起来,作为一个不自由、不快乐的,但安全的、永远不会离开、不会欺骗我也不会拆穿我的人,生生世世留在我身边。
但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真正的我到底是什么样子。
——恶性的思绪到这里打了止。
灯光惨白,飞鸟聒噪。
棠悔对显得有些无措的隋秋天笑笑,“放心,我不怪你。”
停了片刻后。
她很没有办法地叹了口气,松开自己掐得很紧的指腹,去拍了拍隋秋天的发顶,“只是有时候,我希望我也可以保护你。”
轻轻地说,“就像你总是在保护我一样。”-
或许是为了烘托山间湿冷的氛围,在棠悔给隋秋天上完药之后不久,屋外就出现了极为可怖的电闪雷鸣。
而那个时候。
隋秋天听完棠悔的话,也很认真地将自己今天隐瞒的所有事情全盘托出——包括早晨警察来过带走一批偷拍者,以及她让律师正在处理的诉讼。当然,她没有将那些录音证据放给棠悔听。
在她看来,那些只是不必要的细节。
而棠悔在听她说完这些之后。
没有对她生气。
也没有像在得知她受伤之后那样严肃,而是很温柔地夸奖她,
“隋秋天,你做得很棒。”
于是隋秋天真真正正地松了口气。事实上,她的确不擅长隐瞒,很多次都快要露出马脚,等说出来之后,她发觉棠悔并没有因为这些小事就在这个中秋节变得更加落寞,便也彻底放下了心。
这场雨彻底下大了,不像上帝在打网球,像乌云在过玩闹中嬉笑着泼水节,顺便映了部极端天气的恐怖片。
“那我去准备晚餐吧。”隋秋天看了眼手表上显示的时间,
“棠小姐你要去房间休息还是去书房呢?”
“你的手不是受伤了吗?”棠悔迟来地想起这件事,“要怎么准备晚餐?”
隋秋天本来想说——
这点小伤不碍事,就算进水也不会怎么痛。
但又觉得棠悔会不高兴。
于是便改成了,
“之前小北应该已经把食材都准备好了,我只要开火炒一下就好了。”
“小北又是谁?”棠悔微蹙眉心。她不明白,明明七年来隋秋天一直在她身边,几乎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又怎么可以随口就喊出一个她从未听说过的名字,并且语气亲昵?
“是厨房里的管事。”隋秋天解释。
“她多大了?”棠悔轻声问。
“五十一?”隋秋天想了会,
“也有可能是五十二。”
“我记得我近两年才托人给她送了五十岁生日宴的礼金。”
“五十……”
棠悔迟来地意识到擅自议论别人的年龄不太得体,没有将最后一个字说下去,沉默片刻,“你喊她小北?”
“对,她说这样喊会显她年轻。”隋秋天察觉到棠悔的安静,转过头去,补充,“棠小姐你放心,我也以你的名义在小北的生日宴送了一份礼金。”
“为什么?”
“嗯?”
隋秋天这时已经去到厨区,查看小北准备好的食材,一边慢慢吞吞地挽起自己的袖口,打开水龙头,避开伤口,清洗了伤口贴之外的药膏。
一边认真回答,“因为我知道如果棠小姐你知道的话,一定会让我这么做,只是那个时候,你事情太多,可能会没办法顾及到这些。”
棠悔没说话。
隋秋天以为她没听见,便稍微提高了些音量,“而且那个时候,我好像在很多事情上都没办法帮到你,能为你解决这一件小事,我也是高兴的。”
“当然。”说到这里,她纠正自己不太得体的说法,
“说小事也不太好,毕竟这是小北的五十岁大寿。”
棠悔拄着盲杖,慢慢朝厨区走过来,“那礼金呢?”
“礼金?”隋秋天回头。
看到棠悔走过来,便停下手中动作,盯紧棠悔脚下的步子。
在女人很稳当地停步在厨区外侧之后,她稍微放下心来,系好围裙,回忆当时的情况,并为棠悔进行说明,
“正好你那个月给我多发了奖金,所以我就直接补进去了。”
其实这件事也不算隐瞒。
因为她当时写在了自己每月的工作汇报里,但棠悔那时刚刚进入到集团总部,也刚成为事务繁忙的新任董事长,想必也无法对她每个月的工作汇报都细细听过。
“还有其他的吗?”棠悔说。
“什么?”
棠悔站在门框边,影子落到她脚底,声音很轻地说,
“像这种没有告诉过我的事。”
隋秋天系好围裙。
颇为严谨地思考了一会,然后摇头,“没有了,棠小姐。”
在这之后。
棠悔许久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门边望她。
而迫于棠悔在场。
隋秋天也不好不拿自己的伤口当回事,尽量避开自己的伤口,戴好手套。
用之前厨房里已经腌制好的牛肉,细细煎了道牛排。
又在看到准备好的蛋炒饭食材之后,打算等会给自己炒份蛋炒饭。
原本她的厨艺也很糟糕。
一个从武校里被关了好几年的青少年,能有什么好的厨艺?
只是她肯学。
所以再没有天赋,现在也依然能为棠悔做出几道像样的中秋菜品。
是在她快要完成最后一道牛肉汤的时候,她听见棠悔出声喊她,
“隋秋天。”
“我在的棠小姐。”
隋秋天第一时间停下所有动作,去看棠悔。
外面的雨仍然没有停,磅礴鼓动。
棠悔站在门边的阴影里望她,“你是不是花了很多时间去和我身边的人相处?”
女人声音被雨声笼罩着。
听起来有些模糊,“就只是因为,想要让她们好好对我。”
牛肉汤咕噜咕噜地开了。
香气飘出来。
隋秋天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回过头去关小了火,然后背对着棠悔,温吞吞地说,“书上是这么说的。”
“什么书?”棠悔有些不解。
隋秋天顿住。
她不去看棠悔。
而是盯着那一锅涌着水汽的牛肉汤,半晌,小声地说,
“《上流社会的二十堂情商课》。”
“什么?”狂风暴雨,再加上一锅快要煮开的牛肉汤,棠悔以为自己没听清。
隋秋天刚开始闷着声不说话。
过了会。
她搅了搅锅里的牛肉。
重复了一遍书名,也解释,“是个很有名的教授写的。”
“什么时候的事?”棠悔问。
“应该是棠小姐你刚回国的第一年吧。”隋秋天耸着鼻子回忆,
“那个时候我陪你去一个大学的讲座,听到这个教授讲了好多例子,说什么陪上司出席宴会,陪女朋友陪男朋友去见父母都可以用到……”
说到这里。
她回头看了眼棠悔的表情。
放小了声音,
“所以我就在结束之后用很快的速度买了本。”
棠悔安静下来。
隋秋天盯着牛肉汤,也不讲话。
然后棠悔拄着盲杖走过来。
脚步落到她身边,缓慢抬起了手——
却又在几秒过后。
悬停在空中。
隋秋天感觉到女人的影子停在自己脚边,主动过侧脸。
便看见棠悔望着她的眼睛——
似乎在雨夜的衬托下变得越发浓稠漆黑了,仍然有着她读不懂的很多东西。
但。
她看了眼棠悔抬起来的手,眨了眨眼,以为棠悔又找不准她的位置。
便主动靠近了些。
也微微弯腰,然后低下头,十分温顺地说,“棠小姐,我在这里。”
只不过因为她个子高。
手里还拿着锅勺,所以扭着身子低头的动作显得格外笨拙。
棠悔笑了。
但还是将悬停的手落到她头顶,很轻很轻地拍了拍,
“怎么好像是越来越傻了。”
每次棠悔做这样的动作。
隋秋天都觉得——
她很像某个在家里守候着自己的大人,会给她在过年过节的时候特意制作漂亮的衣服,会在她在外面受了委屈的时候,在家里准备一大桌子饭菜等她。
也会经常像这样安抚性质地摸摸她的头。
然后棠悔问她,“不辛苦吗?”
纵然七年来,棠悔都可能很少有机会看见她,却也每次都在和她说话时,努力找准方向注视着她的眼睛,
“待在我身边,要为我做那么多自己不太擅长的事。”
或许十九岁时的隋秋天会觉得辛苦,因为她不懂的事情太多了,所以甚至经常躲在房间里闷声闷气地不高兴。
但二十六岁的隋秋天已经懂得分辨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不辛苦。”
“没有在武校里辛苦。”她对棠悔说,“因为棠小姐你很好。”
因为这句话被她说过太多遍。
所以这一次。
她想要说得更具象一些,更让棠悔相信一些,“比教官好,也比姨妈好。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好。”
棠悔歪了歪头。
好像真的因为她这句话,就驱散很多在这个节日留下的不开心,甚至和她开着玩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什么捐了很多款或者是捐了器官给谁的大善人?”
灯光下。
棠悔在笑,眼梢下弯,看起来是真心在笑。
其实很多时候。
隋秋天都搞不懂棠悔,因为棠悔和她见过的许多人都不一样,情绪没有像她在其他人脸上看到的那么明显,虽然很喜欢笑,但很多时候都不是真心的。
但她明白,棠悔有一个最大的缺点,那就是是非不分,也经常被那些糟糕的、揣测她不善良的、坏的话语影响,从而对自己判断错误。
“棠小姐。”隋秋天喊她,然后相当谨慎地关了火,
“你刚刚说你没有保护过我。”
“嗯?”棠悔站在厨区的暖光灯下,整个人的轮廓看上去也暖灿灿的。
“我是不认同的。”
隋秋天把手擦干净,看着棠悔的眼睛,相当认真地说,
“这七年时间,你保护过我很多次。”
棠悔回望着她。
没有出声,似乎在等着她把话说下去。
“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其实很不懂礼貌,差点破坏了那场葬礼,还带着那么多人跑*过来,又自作主张地躲在你身后。我知道你那个时候其实很难受,因为你脸色看起来很难看,但你没有生我的气,真的站在我面前,帮我赶走那些要赶走我的人。”
说到这里。
隋秋天比了个“一”的手势,“这是你第一次保护我。”
“还有,我二十岁那年近视了,但我不知道发生什么,因为从来都没有人教过我,近视就是这个样子的,说实话在很多事情上我都很笨,因为没有经验,也没有大人真的教过我什么。”
“但那个时候,你给我配了第一副眼镜,让我再次看清了很多东西,还从那天起,然后还让管家送了很多很多蓝莓和叶黄素到我房间。这也是你在保护我。”
“我第一次跟你去出席宴会,不太会系领带,所以被,被你的表哥说我上不得台面。”
“但你不仅帮我说了回去,还很小气地把他在国外做的坏事透露给媒体,让他不得不花大价钱买回去。我想,这应该也是你在保护我,对吧?”
厨区牛肉汤冒着热气,闻上去是很温暖的,甚至可能是属于某个家庭的专属味道。
隋秋天在牛肉汤的香气里,细细回忆那些棠悔对自己的“保护”。
如果有需要,她觉得自己可以站在这里和棠悔说到天亮。
不过,在这些事情里有最重要的一件,她没有办法不在这个时候提起,
“还有,我二十二岁那年,我们不是在外地出了那场车祸吗?”
说到那场车祸。
隋秋天仍然有些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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