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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开了春,洛京的夜风愈发和煦起来,拂面而过,柔滑得好似锦缎丝绸。
护国将军府。
穿过廊庑,又沿飞镜湖走过一段,江?被穿云领着,到了不秋院。
不秋院内,含苞花枝在溶溶月色下随风轻颤,与院外静谧荡漾的湖水以及洒落一湖的星子,氤氲成了温柔春夜。
江?一路目不斜视,随穿云入了正屋书房。
书房支摘窗半掩,未曾熏香,只书案瓷瓶中插着几支海棠,散着似有若无的清冽幽香。
江?拱手行礼:“草民江?,见过二殿下。”
沈刻支着额,抬眼看他:“你便是江?。”
“是。
此人面容清秀,虽仅着一身浆洗发白的青衫,但整洁度,眉眼间亦透着几分从容清放之气,让他无端想起从前那位名满天下的南褚崔氏子。
能让她不吝夸赞的,好似都是这样一尘不染饱读诗书,看起来连杀只鸡都挺费劲的书生士子……………
江?看出这位殿下不知因何忽然走神,静静候着,并不多话。
待收回心神,沈刻问道:“你章宁十年,年仅十三便于洛南乡试中举,此后五年却未科考,为何?”
“回殿下, 章宁九年冬,草民父丧,因循守孝,未及科考。”
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大昭南褚皆承旧朝之俗,亦崇儒敬道,除能臣夺情,三年为天下通丧。
“那剩下两年呢。”
江?垂首,复抿唇答:“孝期虽满,然庙堂生变,正所谓“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读书之人,皆愿择明君,待明主,草民亦不例外。”
沈刻稍顿,这话,她也曾说过。
半晌,他不咸不淡地接了句:“韬光养晦,亦是难得糊涂。”又问,“此次科考准备得如何,可有鼎甲之志?"
“草民愿勉力一试。”
“很好,你应知晓,本届恩科会试主考宋安宋中书乃本殿下恩师??”
江?宠辱不惊,略一颔首。
沈刻合上手边公文,漫不经心道:“但本殿下并无徇私打算,你若有本事脱颖而出,前方自有青云大道,没本事,本殿下也不必费心栽培。”
“草民,必不负殿下所望。”
正叙着话,屋外忽有动静传来。
沈刻抬眼:“进。”
是丰羽。
他前来禀报今日四方城门的查验情况。
沈刻没发话,江?便也静立在一旁,并未退下。
也无甚可避,这几日有心人稍稍一打听,便知他这位二殿下后院出了事,对外说是走水,先前攫掠的那位伪帝宫妃被烧死了。
然与此同时,四方城门和码头船运的查验都莫名严苛起来,城中也不时有军兵去酒楼客栈搜查。
虽说科考在即,为免外邦贼寇混入洛京趁机生事,查验严苛些也是应当,可真去城门渡口走一遭便知,严苛的不是上岸入城,而是离岸出城。
这般情形,江?自也能猜出几分猫腻。
只听丰羽禀道:“殿下,今日城门处共查验面上生疹的年轻女子五名,皆非画上之人,漕运码头和杏林渡口也都一一查验,并无发现。”
沈刻闻言轻哂:“已经七日了,城中客栈日日搜寻一无所获,四方城门码头渡口也杳无音讯,你们是要告诉本殿下一个女子深夜从洛京城凭空消失了吗?”
丰羽头埋得更深了:“殿下恕罪,是属下无能。”
骂了六七日了,沈刻也懒得骂了。
他抬手,正欲让人滚蛋之际,静立在一旁的江?忽问:“不知殿下可曾听说...无忧洞?”
沈刻一怔。
无忧洞,他自然听说过的,这是百姓对洛京地下暗渠的戏称,洛京地下暗渠四通八达,脉络极广,其间藏污纳垢,从前多有亡命之徒藏于其中。
不过那都是旧朝以前的事了。
乱世流徙,此间经多番清缴,早已荒弃,大昭以来偶有听闻,其间生出鬼市,规模不大,又神出鬼没,也未有作恶传闻,便放任自流了。
“说说。”
江?拱手答道:“自桢朝定都洛京,修城内地下沟渠,始生无忧洞,成元年间最为猖狂,拍花子,拐卖良家,无忧洞中之人无恶不作,至前朝,地下沟渠扩修至外郭,因其形似密布蛛网,坊间视蛛为喜虫,故又称其为喜沟。”
“这些我都知晓,说说如今。”沈刻打断。
“如今无忧洞仍在,然多年战火,今非昔比,且因伪帝三载施行宵禁,此处只在后半夜做些来路不正的交易,非是每日开市,极为谨慎隐蔽,听闻其间有一桩从地下暗渠出城的买卖,叫??‘脱笼''。”
脱笼。
沈刻想起来了。
月余之前,他亲去?州捉拿陆相陆安泰。
陆安泰交代,当时他察觉情势不对逃离洛京,然闻人氏对他监视甚严,他的家眷是借礼佛斋戒的名头出的城,而他本人,则是走了旁的路子,花了大价钱,脱笼得出。
他当时对此不在意,江湖上总有些见不得光的生意,管是管不过来的,而且他们也怕官府追查,不敢大张旗鼓,会定诸般繁琐规矩。
是以如此门路,寻常人注定难以得知,也就是混口饭吃,成不了气候。
那么问题来了,如若裴雪竹从此处逃离出城,她是从何处得知的?
没记错的话,她三年前入洛京,并未逗留几日便被召入了宫中,随即被困。
离宫之后,又被打入天牢身陷囹圄,再入他宅,统共才出府两回,她何以比他这个洛京土生土长之人还要了解这些鬼蜮门路?
他并不认为雪竹会从此处离城,不过眼下也别无他法,一个大活人,寻了六七日都不见踪影,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四处寻觅线索了。
他吩咐穿云去南鹤司暗牢将陆安泰带来。
随即又稀松平常般同江?说了句:“看来江生倒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木讷之辈。”
江?面不改色道:“殿下谬赞,草民也只是茶楼听书,偶然听人提及。"
他心知沈刻是好奇他一介书生,如何知晓这些江湖之道,但他不可能将阿芙说出来。
况且,阿芙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何而知,只是与他说起,记得此事罢了。
沈刻也不欲追究,还要再审陆安泰,便示意他先退下。
洛京入夜灯火如织,街上热闹喧嚣比更甚白日。
归家路上,江?买了一包蜜糖香糕,又买了些茶果子、酥饼、烤蜜薯,还给阿芙带了一盒流芳居的茉莉澡豆。
巷子里熟悉的小院里点了灯。
远远听到他的脚步声,阿芙便提着裙摆从屋中跑出,同往常般欢欢喜喜抱住他的胳膊,仰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江?,你回来啦!”
江?温柔地摸摸她脑袋,问:“可有认真习字?”
“写了写了!”阿芙心虚时便是这般叠着说话,急急略过这茬,转移话题道,“你去那二殿下府上还好吗?他可有为难你?”
“无事,阿芙放心。”
阿芙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遍,见他衣角都没褶皱分毫,这才真正放心。
注意到他手上大包小包提着的东西,她眼睛又亮了亮,欣喜道:“你又给我打猎啦!”
阿芙说他每回出门都给她带好吃的,就像隔壁街的猎户上山总会带很多猎物回来一样,也叫打猎。
“烤蜜薯!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还有澡豆!”她闻了闻,笑得眼睛弯成了小月牙,“是茉莉味道的!家中的澡豆刚好要用完了,江?,你对我真好!”
江?也弯弯唇角:“阿芙喜欢便好。”
“我喜欢呀,还是流芳居的......可流芳居的澡豆我记得要一百文一盒,卖得也忒贵了些,以后可不许再买他家的了,我明明同你说过,照雨巷巷尾那位老婆婆卖的澡豆也香香的,虽不如流芳居做工精细,可老婆婆价格公道,才三十文一盒!”阿芙抱住他的手,一面往屋里走,一面絮絮叨叨。
江?也不嫌她话多聒噪,只静静听着,末了再应一声:“好,都听阿芙的。”
见正屋熄了灯,他问了声:“母亲歇了?”
阿芙点点头:“阿娘明日要带我同李婶她们一道去拜佛,祈求佛祖保佑你一举高中!早歇下了。”
话毕,她这才想起院中有人睡觉,忙压了压声,只比划着她想先吃热乎乎的烤蜜薯。
江?会意,去厨房寻了她的小银勺来。
他记得阿芙头回吃烤蜜薯时眼巴巴地望着他,问:“勺呢?”
他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后来才知原来吃个烤红薯,竟还有要用银勺来舀的富贵作派。
如今倒是习以为常了。
母亲也是偏宠她,还请人特地打了一只小小的银勺,专给她舀蜜薯用。
阿芙舀着蜜薯,不忘问他:“那护国将军府如何,气不气派,二殿下长什么模样,是不是凶神恶煞?”
江?想了想:“并未看得太清,拜见皇子,是需垂首的,但依稀见得,是位俊朗的男子。”
“比你还俊?”阿芙好奇。
江?耳根热了热,并未作答,学她转移话题道:“将军府很气派,如无人作引,想来会在府中迷路,”他未曾东张西望,看到的东西不算多,然阿芙想听,他便也认真地回想了些细节,“二殿下住的院落,宽敞雅致,院中正在移植海棠,那海棠花开得很美。”
阿芙动作一顿,好似想起什么,忽地说了句:“我好像也住在过一个......有很多海棠花的地方。”
仔细思索半晌,却也再无头绪,只觉阵阵头疼。
江?见状,忙起身帮她揉了揉:“无事,记不起来,那便不必多想。”
他本还想问问那无忧洞她能否想起从何得知的,一时也掩下不问。
自捡到阿芙以来,他也探查过当初京中的富贵人家是否有丢失女眷。
然此等事,即便有,也不会外传。
何况当初宫变,随之生起诸般事端,那些达官贵人,死在宫中的,被抄家流放的,风闻窜逃的......数不胜数,实是无从寻起。
可今日,他突然想起一户他从未想过的人家。
河东裴氏。
那位二殿下搜掠的伪帝宫妃,他隐约听过传闻,说是当初的河东第一美人,裴氏长女。
她如今出逃,凭空在洛京城中蒸发了。
如若她真是走了无忧洞的地下暗渠出城,她一个世家贵女,从何而知?
便如阿芙一般,明显出身不凡,又怎会记得此事,且阿芙确实不像洛京本地之人………………
他眸光幽微,似乎在阿芙的身世一事上,寻到了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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