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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殿下, 不好。
一别院走水,裴姑娘不见了。
这样短短两句话,沈刻虽多饮了几杯,但不至于听不清。
短暂恍神后,他不自觉冒出的念头是,哪个不要命的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动他的人?随即,眼前交错着闪现过好些张人脸。
裴怀知,不可能,他没这气魄。
沈钊……………也没必要,前两日父皇让他来担任会试监试大臣时,他便同沈钊密谈过一番,沈钊应已明白他的意思。
那还会是谁,崔行衍?不应当,他已动身前往大昭,路途遥远,要做些什么手脚,何不等到了大昭再说。
一时, 他将自己得罪过的人、觊觎雪竹的人,通通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甚至连冯思远,还有稳坐龙椅之上正享群臣祝拜的那位,他亦怀疑了一番。
排除掉种种可能后,他脑海中才浮现出某个不妙的念头,可他立马又将其摒散。
不可能,阿棠时常夸赞他,愿与他同榻,也愿与他欢好,自然是与他两情相悦。
他竭力不去触碰这一猜想。
然被他反问的穿云重复着答了遍“别院走水,裴姑娘失踪”后,犹豫着,多转述了句:“裴姑娘应是换了阿云的衣裳面纱,逃走了。”
沈刻似乎短暂地陷入了耳鸣??
殿内的繁弦急管鼓乐笙歌在瞬息凝停过后,都变得尖锐刺耳起来,雕梁画栋琉璃宫灯也在他眼前飞速掠过,交织成一片混乱光影。
他缓缓捏碎手中的青玉酒盏,残余的玉液琼浆混着碎片刺破皮肉的鲜血滴滴答答,打湿了玄色的鞋面,他似是怒极反笑般,轻呵了声,眼神忽而变得无比清明。
他招呼都未打一声,一甩袍袖,竟在众目睽睽之下,骤然离席。
不少人的目光都随他而动,不知发生了何事。
上首启兴帝也扫了一眼,然帝心难测,他威严而又不失温和地继续同人叙话,并无管束之意。
初春的夜风乍暖还凉,出宫门,沈刻打了个唿哨,召来不远处等候的破晓,旋即翻身上马,扯动马缰。
破晓如往常般,朝他指示的方向疾驰而去,可他似乎嫌不够快,罕见催鞭。
破晓嘶鸣一声,不再收敛,蹄下生风地绝尘奔入寒凉夜色。
深夜的裴氏别院一片死寂,天上将圆的一轮明月,也被大火扑灭后升空的滚滚浓烟全然遮蔽。
说是大火也不甚准确。
一个时辰前,雪竹扮作阿云模样出了屋,进到厨房。
里头如她所料,空无一人。
这几日阿云阿霁都明里暗里说起,厨房那几个媳妇婆子如今离了府,没祥叔管束,愈来愈不像样了。
夜里传宵食时,阿云又抱怨了两句,说她们几个明知姑娘今儿没用晚膳,也不在厨房候值,竟躲屋里牌去了,寻来做完吃食,又匆匆回了屋,见天儿地惯会躲懒。
话里话外,都有几分撺掇她去同沈刻告状的意思。
可于雪竹而言,喜欢躲懒那便是最好。
从前她住在裴氏别院,对此处十分熟悉,她知晓厨房后门有条去往绣楼的小径,而绣楼离别院后门也不甚远。
她提着水桶赶到绣楼时,屋子里的火还未烧起,她直奔通往二楼的楼梯踏道,停在第一级台阶前,蹲下身,摸索一阵,将台阶踏板轻轻揭了开。
世人皆知灯下黑。
当初她被留置宫中,父亲饮鸩身死,这裴氏别院来来回回已不知被多少人搜寻过,这两层绣楼也不知有多少人上上下下。
然无人想到拆卸踏道,更未曾在意一脚踩过的第一级台阶。
这台阶上的机关是幼时她从彭大匠那儿学来的,表面看起来与寻常无异,唯一的坏处是,一旦开启,无法复原。
是以上元那日她踏入绣楼,就知东西还在。
也正是因此,来裴氏别院多日,她都未曾轻举妄动。
拿到东西后,她隐约听到外面有人在喊走水,一刻都未曾犹豫,提着水桶便一路从绣楼跑往后门,朝后门护卫喊道:“走水了!姑娘屋里走水了!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帮忙!”
卧房方向已隐隐升起火光,护卫不疑有他,快步往后院水缸方向跑去。
雪竹在他们身后跟了几步,见他们并未起疑,步子也缓下来,在他们消失在拐角处时,她放下水桶,从里拿出个小竹篮,毫不犹豫地提起裙摆,朝反方向的后门奔走。
入夜的洛京,夜色浓稠如墨。
她不知沈刻是否有仇家日夜盯梢,故掩下慌乱,只作婢女寻常出门,买些针头线脑的模样。
为此,她已让遮着面纱的阿云出去采买过两回。
洛京金吾不禁,夜里向来热闹喧嚣,她走出栖梧后街,融入灯火繁盛,比肩接踵的人流。
那一刻,她跟随人流缓步往前,轻嗅了嗅,恍惚间,她似乎闻到了春日湿润而新鲜的气息。
她自由了。
与雪竹所呼吸到的新鲜气息不同。
裴氏别院,天井外,阶上摆放着一张紫檀雕花扶椅,沈刻坐在椅上,以手支额,望向跪在地上的一众护卫仆婢。
他们的呼吸间只有挥散不去的烟熏火燎之气,更多的,则是对尚未爆发的怒火油然而生的恐惧。
首当其冲的是阿霁阿云二人。
阿霁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惨白,泪眼汪汪的,只磕绊道:“奴...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殿下,殿下,姑娘晚上说,今日无事,有阿云伺候便好,早早打发奴婢回了屋子,奴婢也是听闻走水才醒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阿云更是三魂丢了七魄,囫囵穿了件外衣,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哽咽着说:“奴婢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吃了姑娘赐的宵食,纳了几针鞋底,不知怎的就昏死了过去!奴婢冤枉!奴婢也是被救火的护卫大哥救出来的,姑娘做了什么奴婢真的全然不知!”
两人接连哭喊。
沈刻听烦了,示意影卫捆了二人,用布团堵住二人的嘴。
适时另有影卫来禀:“殿下,张医官与秦医使带到。”
说着,二人被押着上前,不复往日礼遇,通通被按着跪倒在地。
沈刻扫了二人一眼,冷淡道:“说吧,谁给她的药。
张医官一头雾水:“殿下,您说的是何药?老臣实在不知啊。”
秦桢心道不好。
那日她回去后,总觉得有哪儿不大对劲,张医官那药方上,多出的僵蚕、乌贼骨、大青叶......好几味药材,似乎都易引起疹症,还有钩藤、石菖蒲、柏子仁......虽可用于安神,然药效未免过于强劲,尤其那柏子仁,药方上甚至写着五钱,这剂量委实也太大了些。
不知这别院现下是出了何事,她隐约觉得和那药方上的药材有关,可又怕猜测错了,得罪张医官,回医署后被他老人家穿小鞋。
一时犹豫着,支吾一阵,只听一道凉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那便是你了,秦医使。”
秦桢一激灵,磕了个头,忙道:“卑职冤枉,与卑职无关!”
“我还未说是何药,你冤从何来?”
秦桢一咬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五一十道:“回殿下,卑职前两日来贵府为那位姑娘看诊,姑娘身边的婢女给卑职看过往日张医官写的医案药方,卑职当下便有些疑惑,有几张药方里,仿佛多了几味药材,然于药性无碍,卑职没敢多嘴,方才殿下问药,卑职才想起此事,不知是否与殿下所寻
之药有关。”
张医官一听,颤巍巍指着她喊道:“你!你少在殿下面前血口喷人!老夫,老夫素来下药不贪多!怎会多出几味药材!”
沈刻不理会,只命人去寻医案和药方来。
张医官一看药方,瞪大了浑浊的眼,颤抖喊冤:“殿下!这、这几张决计不是老臣开的药方!这字迹......这字迹像极了老臣,但并非老臣的字!殿下,冤枉啊!冤枉!”
他想起什么,抓住救命稻草般又大声喊道:“这医案,这药方,老臣都留了底!殿下若不信,尽可去老臣家中搜来!”
一旁的阿云似乎想起什么,往前挪了挪,挣扎着想要将口中堵布吐出。
沈刻见状,略一挥手,有人上前,将她嘴里的布扯了出来。
阿云猛地吐了两口气,缓过来后,忙跪到沈刻脚下说道:“奴婢...奴婢想起来了!”
“阿霁同奴婢说过,医官每回...每回开了新的药方,姑娘都要先看一遍,说是对药理颇有几分兴趣,想学学医官们都是怎么开的药,前几日秦医使写了新的药方,阿霁还说要留给姑娘醒了看来着,这些定是姑娘自己干的!”
沈刻眼风一扫,锐利地望向阿霁。
阿霁不是个蠢的,已然知晓雪竹是自行逃出,心想姑娘定是不愿待在此处,故方才心下已察觉此事不对,也不欲多提,未曾想阿云这坏胚子先说了!她不得已,也只能点了点头,承认此事。
沈刻不知缘何,忽笑了下,从张医官手中扯过他说不是自己所写的几张药方。
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与她平日所写截然不同。
她是自己琢磨医书,模仿医官字迹,提前给自己备了药方,阿霁拿给她看时,她神不知鬼不觉的,直接替换下来。
所以,她从多久前,就在筹谋离开一事?
沈刻心底仿佛在酝酿着一簇平静而又疯狂的怒火。
他抬头,望向天井右侧,那里移栽而来的一院海棠,已赶在花朝前夜尽数绽放,清艳欲滴。
可他的阿棠,却跑了。
这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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