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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仿若被揉碎的银箔,稀疏地洒落在青石板上。
寒的手仍停留在小桃的发间,银铃鸣响后的余音,裹挟着小桃的抽泣声,于喉咙处化作一种钝痛。
虚空中那团能吞噬光线的黑影,陡然颤动起来。
幽蓝的符文如活物般四处乱窜,其中露出一抹猩红之物,定睛细看,原来是一只半睁的眼睛,眼尾上扬,似在微笑。
“阿铁哥哥......”
小桃的指甲嵌入他的手腕,声音微弱如被风吹散的棉絮。
“它,它在看我呢。”
小桃的脖颈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她怀中抱着的布老虎“啪嗒”一声掉落地上,即便沾了泥她也不敢去捡。
陆寒的喉结动了动。
他识海中的剑灵残魂仍在嘶叫,仿佛要在他的太阳穴啄出一个洞。
他忆起第七层封印中那些被啃噬得只剩白骨的修士,以及第八层里如肉瘤般扭曲的上古凶兽。
然而,这第九层所带来的压迫感,比前面八层之和还要强烈十倍。
“莫要害怕。”
陆寒蹲下身子,与小桃平视,用染血的袖口为她擦拭眼泪,当他的指腹触碰到小桃冰凉的脸颊时,自己先打了个寒颤。
“哥哥的剑,比它的眼睛厉害得多。”
“寒子。”
大柱将粗布围裙攥得皱巴巴,他目光紧盯着那团黑影,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
“我后背的伤早已痊愈,前些日子我还宰杀了一头三百斤的黑猪。”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可眼角的泛红瞬间蔓延至耳尖。
“倘若真要动手,我替你挡两下便是,我皮糙肉厚。”
话未说完,便见一道灰扑扑的影子从屋檐角落飘落。
白霜老祖身上的道袍已无往日的飘逸之感,袖口还沾染着暗褐色的血?,原本雪白的胡须竞夹杂着几缕灰色。
他轻轻摩挲着腰间那块闪耀金光的玉牌,目光扫过在场的三人,最终落在陆寒的眉心。
陆寒的眉心有一道极浅的银痕,这是道源印记即将苏醒的迹象。
“小友。”
白霜的声音如同破损的风箱,每说一个字都需喘息良久。
“三百年前,我参与封印归墟时,那位剑修曾言......”
突然,他剧烈咳嗽起来,手撑在青石板上,手指关节因用力而煞白。
“他说,欲冲破第九层,需以活人的元神为引。”
陆寒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想起此前白霜提及的归墟之战,那是三百名修士以血祭祀,才将前八层封印。
“前辈!”
他踉跄着跑过去扶住白霜,刚触碰到对方后背,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缘由何在?
只因白霜后背的道袍已湿透,那血腥味与焦糊味直冲鼻腔。
“您......您这是在硬啊?”
白霜凄然一笑,反手握住了寒的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得惊人,仿佛要将自己最后的那点生命力,硬生生地烙印进陆寒的血肉之中。
“我这把老骨头,早就该死了。三百年前,便未能护好那位剑修。如今......”
他望向虚空中那双猩红的眼睛,目光刹那间变得如同明镜一般,清亮至极。
“如今能为这孩子挡下此劫,也算值得。”
“不行!”
大柱宛如被踩到尾巴的熊,“噌”地跨上前来,紧紧攥住白霜的胳膊,力气之大,手指关节都泛出了白色。
“上个月您还为我医治刀伤,还说要等着喝我娶亲的喜酒!”
他眼眶中泪水打转,脖颈却梗得笔直,大声吼道:“我这就去镇上求助散修联盟!我去求药王谷!无论如何......总归还有其他办法!”
小桃冷不丁地拉了拉陆寒的衣角。
她的手指冰冷如冰,却仍努力仰起脸,说道:“阿铁哥哥,我能感觉到......”
她轻轻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嘴唇。
“那双眼睛是得意,正等着看我们惊慌失措呢。”
寒的手指甲狠狠掐入手心。
他能听见识海之中剑灵的嘶喊,也能感觉到道源印记滚烫发热。
这是他觉醒剑意以来最为清醒的时刻,却也是最为无助的时刻。
白霜的脉搏在他手下愈发微弱,大柱的手不停颤抖,小桃的泪水落下,正巧砸在他的手背上。
“前辈。
陆寒突然弯腰,极为郑重地向白霜行了一礼。
青石板硌得额头生疼,然而这份疼痛,远不及心中那股钝痛。
“您曾说过,这世间最珍贵的便是‘不白活’。”
他挺直身子时,眼底涌动的情绪几近满溢。
“可我陆寒,不能再背负人命了。”
“傻孩子。”
白霜伸手轻抚他的头发,那感觉好似抚摸自己最为珍视的宝剑。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望向那吞噬光线的黑影,嘴角缓缓上扬,说道:“你看??”
他抬起干瘦的手指,指向虚空。
“第九层的符文,开始逆时针转动了。”
陆寒抬头望去。
果真如此,那些幽蓝色的符文原本顺时针转动,此时却怪异的开始逆时针转动,还带起一股阴寒的风,吹得小桃身上的银铃“叮叮”作响。
那只如血般殷红的眼睛眯了起来,眼尾的笑纹愈发深邃。
“它着急了。”
白霜的声音陡然变得轻快,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三百年前那个持剑在云端漫步的少年时光。
“这个老怪物的死期到了。”
大柱的手仍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忽然感觉手心一空??白霜的道袍如一片轻盈的树叶,从他手中飘离。
老人一步一步迈向那片虚空,每走一步,身上的光芒便黯淡一分,直至整个人化为半透明的影子。
他转过头,目光望向陆寒,眼眸之中似有星辰陨落,郑重说道:“记住......用你的剑,刺穿它的眼睛。”
寒欲追上前去,却被大柱紧紧抱住,难以挣脱。
屠夫的泪水滴落在他的后脖颈,那滚烫的泪水几乎让他忍不住出声惊呼。
小桃身上的银铃声依旧响个不停,那清脆的铃声与虚空中传来,愈发清晰的嗡嗡声交织在一起,宛如古老而沉重的丧钟。
刹那间,第九层封印的符文轰然炸开,幽蓝色的碎片如暴雨般纷纷洒落。
那只猩红的眼睛骤然完全睁开,其瞳孔之中,仿佛有无数张脸在翻滚扭曲,其中有归墟中被吞噬的修士,有被吸干生机的普通人,甚至还有三百年前那位剑修临终前绝望的眼神。
白霜的身影缓缓融入那片黑暗之中。
然而,他的声音却穿透了周遭嘈杂的声响,清晰地传入陆寒耳中,只听他说道:“去吧,用你心中之剑。”
陆寒闻言,抬手向腰间摸去。
他腰间所挂之剑,乃是他身为铁匠时打造的第一把剑。剑的铁胚粗糙,剑鞘甚至未曾上漆。
此时,剑身变得滚烫异常,将他的掌心烫得发红,可即便如此,也未能熄灭他眼底那团愈发明亮的光芒。
这团光芒,是剑意,是道源,是他深藏于心底最深处之物,是他从未敢正视、属于剑修的魂。
小桃原本拉着他衣角的手,突然用力紧拽了一下。
小桃抬起脸,那张小脸上泪痕未干,却浮现出与她年龄不符的坚定神情,她喊道:“阿铁哥哥,你看呀。”
陆寒低下头去。
小桃手指向他的心口,陆寒这才发觉,他心口处的道源印记,不知何时已变得如白霜的玉牌一般,化作了金色。
此时再看虚空之中,白霜的身影已完全消失不见。
但有一物留存下来,仿若一根极细的金线,细如游丝,从黑暗中伸出,轻轻缠绕在陆寒的手腕上。
这,便是白霜的元神。
这亦是最后一把关键之匙。
第九层封印轰鸣作响之时,陆寒只觉自己心跳如鼓,“扑通扑通”响个不停。
他抽出腰间的铁剑,剑刃上映出他通红的双眼。那眼中有恐惧,有哀伤,有不甘,却也有一团燃烧得更为猛烈的火焰。
“小桃,闭上眼睛。
“大柱哥,捂住她的耳朵。”
"X-XXX......"
他举起铁剑,指向虚空中那只红如鲜血的眼睛。
“轮到我上场了。”
就在虚空中那根金线缠上手腕的瞬间,寒感觉自己的血管中好似钻进了一团炽热跳动的火焰。
白霜老祖最后的话语冲进他的识海时,他清晰地听到老人元神破碎之前那微微颤抖的声音??“记住,你为何来到此处!”
“不!”大柱的呼喊被风扯得支离破碎。
他怀抱着小桃,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怀中的小姑娘早已紧紧阖上双眼,然而那睫毛却仍在剧烈颤动,宛如被暴雨彻底淋透的蝴蝶翅膀。
陆寒能够感知到,大柱的泪水砸落在自己的后背上,那泪水滚烫无比,几乎要将他身上的粗布衣裳灼穿。
但这些都比不上手腕上那根金线带来的灼痛??那是白霜以三百年的修为,加上半辈子的执念,揉碎之后融入他血肉之中的火种。
刹那间,他的识海犹如炸开了锅,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此前还在嘶鸣的剑灵残魂,瞬间安静下来,继而化作一缕青烟。
这青烟消散之后,一直被遮蔽的一个身影显露出来。
那是一位身着青衫的女子,发间插着半截折断的簪子。
她的眉眼与陆寒眉心的道源印记竟如出一辙。
她的手指轻轻点在陆寒识海的深处,声音极为轻柔,宛如风穿过竹帘一般,说道:“阿寒啊,你早该见到我了。
陆寒听闻,双眼瞪得极大,仿佛遭遇了地震一般。
他开始回想,初次在铁匠铺觉醒剑意之时,掌心突然浮现出一道银痕。
每次与人打斗之际,耳边总会响起一些陌生的剑诀。
还有,当白霜老祖提及“道源印记”时,自己的心口如被撕裂般疼痛。
直至此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并非什么残魂,而是被封印的记忆。
“我并非为了成为所谓的命运。”
陆寒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异常,还夹杂着血液在耳膜中嗡嗡作响的声音:“我是为了守护命运。”
他的话音尚未落下,识海深处便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响。
就在这时,青衣女子的身影陡然变得清晰起来。
她断簪上的裂痕如蔓延开来的星星光芒,每一道星光都化作流动的剑纹,顺着陆寒的经脉向他的全身钻去。
陆寒的指尖泛起光芒,那并非剑修常见的冷冽寒芒,而是带着铁锈味的暖光。
这光,让他忆起往昔身为铁匠时,守着熔炉铸剑的炉火。
那时,大柱喝多了,拍着他的肩膀说“阿铁打的剑最结实”,那爽朗的笑声仿佛就在眼前;还有小桃将布老虎塞给他时,她发间银铃发出的清脆声响仍在耳边回荡。
“这是......什么?”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在铁剑粗糙的纹路之中,竟渗出了密密麻麻的金斑,仿佛被岁月摩挲得发亮的老物件,终于展现出其原本的模样。
剑脊之处浮现出一行篆字:凡尘问剑。
此时,虚空中那双猩红的眼睛陡然瞪大。
数不清的黑影从那眼瞳中蹿出,张牙舞爪地朝陆寒扑来,然而刚触及他身边的那层光膜,便瞬间化为飞灰。
归墟的主宰发出嘶吼,那吼声震得青石板都裂开了缝隙,只听他喊道:“你竟然唤醒了......”
“第十八层剑意。”
青衣女子的声音与陆寒的声音同时响起。
陆寒这才记起,三百年前那场大战中,持剑斩杀归墟的正是眼前这位青衣剑修。
而他,是她以半枚道源印记和一缕残魂,在人间种下的希望之火。
“问道?凡尘。”
陆寒举起了手中的铁剑。
此回,他已不再是隐匿于铁匠铺中的阿铁,亦不再是被命运驱策前行的剑修。
如今,他手持自己亲手锻造之剑,成为为守护而战之人。
他轻声唤道:“小桃。”
小桃即刻睁开双眼,眸中满是漫天剑纹,却笑得极为甜美,恰似往昔在铁匠铺看他打铁之时,说道:“阿铁哥哥的剑,是最为闪亮的。”
“大柱哥。”
大柱擦拭了一下脸庞,将小桃紧紧搂入怀中,喉结微动,说道:“寒子,哥信你。”
陆寒转过身去,铁剑上的金斑仿若连成一片星河,于他四周编织出一张剑网。
归墟主宰那猩红眼眸中,首次浮现出恐惧之色,无数被其吞噬的魂魄自眼眸中涌出,纷纷跪于他的脚边。
其中有三百年前的剑修,有被吸干生机的凡人,甚至还有白霜老祖年轻时的模样。
“我要为你们讨回公道。”
剑随即刺出。
既无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亦无遮天蔽日的剑气。
这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剑,犹如他往昔在铁匠铺为大柱打磨杀猪刀时,最后那一下锉刀的动作;又似他首次打出铁剑,对着月光检验剑刃是否锋利时,剑身微微颤动之感。
结果,归墟第九层的封印就此破碎。
那猩红眼眸发出仿若临死前的尖叫,整个虚空开始扭曲。
被封印三百年的归墟气息,如退潮之海水,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月光再度变得柔和,小桃身上的银铃又开始叮当作响。大柱怀中抱着的布老虎,不知何时自行滚至小桃脚边。
陆寒单膝跪地,铁剑插在青石板上,剑尖仍在微微颤动。
他能察觉到,自己识海之中的青衣女子正在微笑。
她的身影逐渐变淡,最终化作一道光,融入他的道源印记。
陆寒轻抚心口的金印,声音低沉如叹息,说道:“我并非道,不过是追求道之人罢了。”
继而又道:“如今,我该回家了。”
山城方向,突然亮起一点火光,那是药王谷特有的青焰,在黑夜中宛如一颗带着露水的草籽。
苏璃立于山巅,月白色的裙角被风吹起。
她朝着这边眺望,手指轻轻拂过胸前的玉佩。
此玉佩是陆寒当年当学徒时,用废铁打造的小物件,此时正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苏璃轻声说道:“他回来了。”
她嘴角的笑容,比月光更为温暖,又道:“这一回,我不会再让他离开了。”
突然,虚空深处传来细微的破裂声。
陆寒抬头望去,只见刚刚封印之处,几缕黑雾正在汇聚,如同被扎破的气球,正缓缓泄漏出更为危险之物。
小桃扯了扯他的衣角,轻声道:“阿铁哥哥,那边……………”
“无妨。”
陆寒弯腰抱起小桃,粗布衣裳擦过她沾满泥土的小脸。
“先回家,到家再说。”
大柱扛起布老虎,赶忙跟上,却突然停住脚步。
他双眼死死盯着陆寒背后的空处,喉咙似被异物哽住,喉结上下移动,最终只是用力拍了拍陆寒的肩膀,说道:“走。”
这三人的影子被月光拉长,渐渐与山城的灯火融为一体。
在他们身后,那股黑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如同吹气球一般。
虚空之中,被撕开一道极小的缝隙,从缝隙中可见里面暗红色的东西翻滚涌动,仿佛有一个古老而危险的存在,终于察觉封印破碎,开始有所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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