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域名 https://wap.sunsilu.com xs小说 silu丝路
当陆寒推开房门,晨雾已经悄然漫过门槛。
他向院子外望去,只见青石板上跪满了村民。
老村长弓着背,膝盖紧压在湿漉漉的苔藓上,手中紧握着三炷香,香灰不断飘落在他那粗布短衣上。
张婶双眼红肿,仿佛两颗红樱桃,怀中抱着已冷却的煮鸡蛋,蛋清上还沾着灶灰。
最前方是王木匠,上个月被山匪打伤的腿尚未痊愈,此刻却笔直地跪着,他的木拐斜倚在墙边。
陆寒心中暗想,那木拐还是自己亲手为他削制的,榫头处还刻有一朵歪歪扭扭的桃花。
“阿铁爷。”老村长的声音带着晨露的颤抖。
“昨夜,祠堂里的牌位全都立起来了,供果上满是黑手印……………”
老村长抬起头,眼角的皱纹里含着泪水。
“但我们不怕,我们信你。”
寒的手指不自觉地在门框上轻轻摩挲。
三个月前,他初到这个镇子,也是站在这门口,听着门外的人议论:“那个外乡来的铁匠,眼神锐利如淬毒的刀。”
然而现在,这些曾经避之不及的人,却在雾中跪成一片,头发上沾着白霜,宛如被雪覆盖的麦垛。
“婶子。”
小翠从陆寒身后挤出,抓住张婶的袖子说:“铁哥不是......”
“小翠。”
陆寒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他注意到张婶的手抬了起来,手背上还留着为女儿缝制冬衣时扎的针眼,此刻正颤抖着捧起一个粗陶灯。
灯油是新换的,散发着菜籽油的清香,灯芯浸在油中,尚未点燃。
“这灯,是我们大家凑钱买的。”
小翠的母亲不知何时站到了最前面。
她是一名裁缝,平日里总是系着蓝布围裙,现在却换上了一件洗得发白的月白色衣衫。
陆寒认出,那是她已故丈夫的旧衣服。
“我丈夫临终时说过,人这一生,总得有所信仰。”
她轻柔地将灯放在陆寒脚边的青石板上,抬头时,眼眶泛红。
“我们知道你或许不是神仙,但昨晚我在给小慧补鞋时,针脚突然变得异常顺滑,仿佛有人在引导。
她手指轻抚灯沿的缺口。
“就像有人在说,相信他,不会有错。”
晨雾中,飘散着一丝淡淡的焦糊味。
陆寒这才意识到,自己手心的汗已将布包浸湿,铁锤的木柄隔着布料,硌得他难受。
他弯腰拿起灯盏,手指刚触及陶土,胸口的残碑突然变得炽热无比。
那可是上古剑灵的封印啊,自从他在废井中捡到刻有剑纹的残碑后,它就再未如此灼热过。
“阿铁。”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青莲婆婆拉着桃木杖,挤到前面。她银白的头发随意用红绳扎着,手腕上的铜铃轻轻作响。
陆寒注意到她鞋底沾着祠堂的香灰,杖头的莲花木雕上还挂着水珠,宛如刚从晨露中走出。
“点燃它。”婆婆用杖尖轻敲灯盏。
“他们的信念,是点燃这一切的引子。”
陆寒点燃了火折子。
当灯芯“噗”的一声蹿起橘黄色火苗时,他感到身体里传来微妙的震颤。这并非剑意,更像是某种久被封存的共鸣。
残碑的温度仿佛沿着血脉涌动,他目睹了空气中飘浮着无数细碎的光点,宛如被风卷起的金粉,从每一扇窗户,每一道门缝,以及每个村民的瞳孔中溢出,纷纷向灯焰汇聚。
“这是......”他的喉咙紧绷,话语几乎难以流畅地说出。
“这是凡人的念力。”
青莲婆婆将桃木杖插在灯旁,杖头的莲花突然绽放,露出刻着的二十八星宿纹。
“你以为这个镇子为何能在归墟遗民的黑雾中坚持至今?”
她那布满皱纹的手按在陆寒的心口。
“他们信仰天地,信仰灶王爷,但这些年来真正保护村子的,是大家相信彼此能度过这个冬天的信念。
那些光点越聚越多,在灯焰上方形成了一张淡金色的网。
陆寒看到张婶怀中的鸡蛋突然发出微光,再看王木匠的木拐,他雕刻的桃花纹路亮了起来,仿佛即将燃烧。
小翠拉着他衣角的小手心里,有一团火在皮肤下跳跃,正如她昨晚所说的“身子里的火”。
“净莲结界。”
青莲婆婆轻声念叨,桃木杖上的铜铃齐声响起。
“以信任为引,用信念织成网,将邪祟困于外,生机聚于内。”
她抬头望向被乌云遮蔽的天空,眼中光芒比灯焰更加明亮。
“阿铁,这不是你的战斗要打的。”
“不过,你可以借此机会出一份力。”
陆寒凝视着头顶的光网。
尽管黑雾仍在云层后翻腾,但只要一缕黑雾触及光网,就如同被烫伤一般,迅速缩回。
他突然回想起三个月前,小翠躲在柴房里哭泣,说她母亲病了,没有钱买药。
又记起王木匠断腿的那天,是他背着人到林中采集止血草。
还想起老村长第一次敲他的门,是想为孙子制作一把木剑。
原来,这些他视为“举手之劳”的事情,早已在这些凡人心中种下了比剑更强大的种子。
“阿铁哥。”
小翠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手指冰凉。
“你看月亮......”
陆寒抬头望去。
不知何时,乌云裂开了一道缝隙,残月如同一枚擦拭过的银钉,镶嵌在天边。
月光洒在光网上,金银交错,宛如绸缎,将整个镇子包裹在一个温柔的壳中。
人群中突然传出了抽泣声。
张婶擦干眼泪站起身,将煮好的鸡蛋递给小翠。
王木匠靠着墙慢慢挺直腰板,捡起木拐时对陆寒微笑说:“等到天完全亮了,我给你打个新的砧子。”
老村长将烧完的香插在门口的泥土里,香灰落下,恰好形成了一个“安”字。
只有小翠的母亲,她缓缓地从人群中退后。
她最后望了一眼祠堂的方向,手悄悄地伸向怀里??一那里鼓鼓的,似乎藏着一块红布。
晨雾已经湿过她的鞋尖,她突然回头,目光与陆寒相遇。
她稍作停顿,挤出一个比灯焰还要淡的笑容,然后转身融入了人群。
陆寒紧紧握着灯盏。
残碑的温度逐渐消散,但那份共鸣仍在血脉中回响。
他听到远处白渊的冷笑声,但与昨夜相比,那声音已不再那么刺耳。
因为在更深处,他听到了更清晰的声音:张婶捣衣的节奏,王木匠刨木的声响,还有小翠在灶房里呼唤“阿铁哥吃饭”的声音。
这些声音,比剑还要锋利。
东方的天空已经完全亮起。
陆寒凝视着光网之外翻滚的黑雾,立刻明白了婆婆所说的“天要变了”是什么意思。
实际上,变化的并非天空,而是人心中的那道光芒。
他渴望成为那个高举灯火的人。
小翠的母亲伸手摸向怀中的红布时,祠堂后墙的青瓦轻轻摇晃了一下。
祠堂后墙的青瓦再次摇晃,这次带起了一些细碎的土渣,稀稀落落地落在小翠母亲的脚边。
她的手在怀中摸索时停顿了一下,手指触碰到红布包裹的玉簪。
这玉簪是她已故的丈夫在山间中发现温玉后亲手打磨的,上面刻着“平安”二字。
“阿慧她爹啊。”
她轻声自语,目光扫过人群中欢快地为张婶擦泪的小翠。
小翠的发梢沾着晨露,笑起来就像初绽的野菊。
昨晚她补鞋时,针脚突然随着一股无形之力移动,迷糊中听见一个清冷却又温柔的声音说:“相信他,就能保护你们。”
此刻,那个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这声音,就是陆寒潜藏在凡人身躯中的剑意,也是村民们紧握灯盏时眼中闪烁的光芒。
青瓦下传来指甲刮擦砖缝的声音。
小翠的母亲深吸一口气,紧握着红布冲进了祠堂的后院。
褪色的香案上摆放着三炷未燃尽的香,供桌下堆满了村民们昨晚偷偷送来的鸡蛋、山芋,用蓝布包裹着,还带着些许温暖。
她一把扯下红布,玉簪的凉意瞬间刺入掌心,簪头的银光闪烁不定。
这玉簪是她丈夫在矿洞救了一位四处游历的修士后得到的谢礼,据说在紧急时刻能召唤天地间的元气。
“我想成为结界的引子。”
她咬了咬舌尖,血与誓言一同溅在供桌上。
“只要能保护我的女儿,保护这个镇子。”
玉簪刺入掌心的那一刻,剧痛直冲头顶,眼前金星直冒。
然而,她看到供桌上的山芋突然发出金色的光芒,蓝布上的针脚也亮得如同繁星,这些光芒沿着她的血线钻入地下,仿佛无数金线将镇外的黑雾紧紧缠绕。
突然,天空“轰”的一声爆发出刺眼的金光。
陆寒正仰头望着那光网,原本淡金色的屏障突然变得炽热如熔金,连月光都被染成了蜜色。
他胸口的残碑再次燃烧起来,这次并非寻常的灼热,而是一种血脉相连般的震颤。
仿佛被封印的剑灵在欢呼,又仿佛整个镇子的心跳与他同步了。
“阿铁哥!”小翠的尖叫刺穿了晨雾。
陆寒一转头,便目睹了镇外山梁上那如墨色浪潮般翻滚涌动的景象。
白渊站在浪尖之上,黑色的大氅在阴风中呼啸作响。
他手中的青铜镜散发出幽蓝的光芒,镜面上漂浮着许多扭曲变形的面孔。
正是昨夜被黑雾吞噬的山民魂魄。
“凡人之力?!你们也敢用这种污秽之物与归墟对抗?”
他用力掐破指尖,鲜血滴在镜面上,镜中立即伸出无数漆黑的手,向光网抓去。
陆寒听到结界发出类似琴弦断裂的嗡嗡声,金色网的边缘开始出现蜘蛛网般的裂缝。
“婆婆!”陆寒急忙扶住摇摇欲坠的青莲婆婆。
这位老人家嘴角流淌着黑色的血,她手中的桃木杖上的莲花纹路也在剥落。
“净莲结界……………需要活人的念力不断滋养。”她的目光扫过那些仍在欢呼的村民。
“他们尚未意识到危险......”
“我知道。”
陆寒的瞳孔突然燃起两簇幽蓝色的火焰????残碑中封印的双生剑意终于被信仰之力唤醒。
他甩掉外衣,露出结实的胸膛,不知何时,胸膛上出现了与残碑相同的剑纹。
铁锤在掌心发热,这并非温度所致,而是因为其中蕴含着村民们打造农具时流下的每一滴汗水,每一阵欢笑。
“我曾以为,只有强者才有资格生存。”
陆寒跃上村口老槐树的树冠,声音如同晨钟穿透雾霭。
“但现在我明白了,真正的力量,源自每一个怀抱希望的人!”他举起铁锤,指向白渊。
金色光芒从他脚下进发而出。
张婶怀中的鸡蛋突然裂开,蛋清和蛋黄凝成金色流萤般的东西。
王木匠的木拐“咔嚓”一声断裂,露出内藏的桃花木芯,竟也泛着与陆寒剑纹相同的光芒。
小翠手中一直隐藏的那团“身子里的火”,此刻终于冲破皮肤,化作一只火蝶,向光网的裂痕飞去。
白渊的青铜镜“砰”地一声炸裂。
他踉跄后退,颈部青紫色的血管浮现,血管中更浓的黑影游动??那是归墟残魂在逐渐侵蚀他的意识。
他捂着心口,口中喃喃自语:“不可能......这只是暂时的......”
“够了!”
陆寒大喝一声。铁锤带着巨力砸向地面,大地剧烈摇晃,金网突然收缩,将所有怨灵裹成一团,如同碾碎一只蚂蚁般,瞬间将怨灵碾成粉末。
白渊被震得吐出一口黑血,倒在山梁之上,黑影从他的七窍涌出,凝成半透明的人形,发出刺耳的尖啸。
“娘!”
小翠的哭喊如同晴天霹雳击中陆寒。
他转头一看,小翠的母亲倒在祠堂门口,掌心的玉簪断成两截,鲜血浸透了月白衫。
小翠跪在她身旁,泪珠滴在母亲苍白的脸上,哭诉着:“娘,醒醒啊,阿铁哥已经把坏人赶跑了,我们回家......”
青莲婆婆突然剧烈咳嗽,黑色的血溅到陆寒的鞋尖上。
“结界......反噬......”
她指向天空,金网的光芒正迅速黯淡。
“归墟的残魂......试图借白渊之身......重生......”
陆寒将小翠的母亲抱起,感受到她体温的逐渐消逝,脉搏微弱得如同即将断裂的细丝。
白渊方向的黑影已完全成形,闪烁着金属般的冷光,缓缓地向镇子这边逼近。
金网“咔嚓”一声裂开拇指宽的缝隙,几缕黑雾钻入,缠绕在王木匠的腿上。
“阿铁哥!”小翠紧揪着他的衣角。
“救救我娘,救救大家………………”
陆寒凝视着怀中的女子,她的面容与记忆中残碑上一闪而过的画面重叠??那是一位身着白色衣衫的女子,曾用自己的鲜血守护过某物。
他抬头望向逼近的黑影,又转头看向身后挤来的村民:老村长紧握着香灰,张举着煮鸡蛋,王木匠拖着断腿...
这些人,就如同他藏于铁砧下的宝剑,刻在木头上的桃花,是他这三个月来好不容易学会珍惜的“人间”。
黑影发出的尖啸声刺痛耳膜。
金网的裂缝不断扩大,陆寒甚至能看到裂缝后翻腾的黑色漩涡。
他将小翠的母亲交给张婶,转身向村口走去。残碑在他胸口燃烧,那股双生剑意,如同两把锋利的刀子,从后背刺入,随后在他身后化为实体。
一黑一白两把剑,剑身上刻着与镇上光网相同的纹路。
“来吧!”
陆寒紧握双剑,指向天空,高声呼喊:“想要摧毁他们,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
黑影的动作突然一顿,紧接着加速冲来。
金色的网发出最后一声哀鸣,“轰”的一声碎裂。
黑雾如同疯狂的洪水般涌向镇子,首先缠绕住站在最前面的陆寒。
他感到仿佛有无数冰锥刺入骨髓,疼痛难忍,但此时耳畔却传来一阵阵呼喊:“阿铁爷!”
“阿铁哥!”
“一定要撑住啊!”
就在意识即将消散的?那,寒看到小翠哭着冲入黑雾,张婶将煮好的鸡蛋塞入他手中,王木匠挥舞着断拐棍砸向缠绕在他腿上的黑雾。
这些平凡的人们,没有剑气,没有法宝,只有一双颤抖却紧握不放的手,如同无数根绳索,用力将他拉向光明之处。
黑影的利爪即将刺入他的心脏。
陆寒突然笑了,他想起今晨村民们跪成一片时所说的“我们信你”,想起小翠所说的“阿铁哥不是爷”,还有王木匠承诺为他打造新砧子的事......这些,远比任何剑意更加强大。
“还未结束。”
他紧咬牙关,手中的双剑突然光芒四射,口中低语:“我曾承诺过,要成为那个举灯之人。”
在黑雾的笼罩下,寒的身影逐渐变得朦胧,仿佛即将消散。
然而,每当听到一声“阿铁哥”,他那模糊的身影似乎重新获得了力量,逐渐凝聚起来。
那个黑影的利爪停在他心口约三寸的地方,如同被困的野兽,发出绝望而愤怒的咆哮。
再放眼望去,第一缕晨光正努力穿透层层云雾,最终洒落在小镇的青瓦之上,那青瓦在阳光的照耀下,似乎焕发了新的生机。
新域名 https://wap.sunsilu.com xs小说 silu丝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