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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100

作者:故栖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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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却冷静得可怕。他缓缓拔出佩剑,心想,今日之役只能胜,不能退,若是战死在这里,也算死得轰轰烈烈,对得起这半生困顿绸缪。

阿尔措的双刀已斫在面前的盾墙上,迸出四溅的火花,每一声砍斫,都像是阎王在敲门。

雍盛握紧了剑柄,欲做最后殊死搏斗,但听北边隆隆马蹄声响,贼军后方忽然哗然大乱,一队旗号不明的人马从后如一把天降利刃直劈而入,为首一骑裹着漫天烟尘,于千军万马中如入无人之境,他手执长剑,在黑压压的兵海中劈波斩浪,所过之处便是一条血路。

渠勒骑士打着愤怒的呼哨赶来围攻,数杆铁/□□进他胯/下之马的身体,青骢马轰然倒地,而他的身影却早已兔起鹘落,一脚踏碎一人的头颅,接连踢死数人,跳荡纵跃间如燕子穿帘,步法诡谲,轻盈飞掠。

“是祁副将!”将士中有人认出这熟悉的身影,一经喊出,所有大雍士兵欢呼雀跃。

“祁昭!”

那阿纳措竟也叫得出这位大雍将领的姓名,目中闪过惧意,转身就拉了一个护卫下马,跃上马背,用渠勒语高呼了一句什么。

“想撤?”戚寒野猱身抢上,一剑斩断那马的颈骨,一字一句冷冷道,“要问过我主才行。”

瞬息间,他与阿尔措已交手数十招,招招杀气凛冽,两人硬生生在拥挤的战场上开辟出一个战圈,只听得刀剑峥然,叮叮当当碰撞声密如联珠,罡风虎虎,无人敢轻易上前。

不知何人擂起激昂的战鼓,急促的咚咚声如直接敲在人心之上,鼓停时,阿尔措狰狞的头颅业已滚落在地。

戚寒野拖着饱饮贼首鲜血的长剑,如十方阎王殿里爬出的玉面修罗,身形一晃,人已到了御前,他盯紧了雍盛,上下审视一圈,发紧的嗓音中似压抑着什么激荡的情绪,可他问出的话却那般平常:“圣上可好?”

“好。好。朕安好。”雍盛连说了三声好,面色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他因过度激动而一把握住戚寒野的手,像是在确认此人还活着一般,松了又紧,反复抓握,他看到戚寒野杀气未褪的双眼,看到那张脸上的血污,看到对方甲胄上满是被砍透的裂缝,裸露的肌肤上糊满了血渍,已干涸的和新鲜的混在一起,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他鼻头一酸,不知是被巨大的喜悦还是什么别的情绪所震荡,哽咽道,“回来就好。”

凌小五和戚寒野杀回来了,不光如此,还带来了大隰的援军,如此一来,战况迅速扭转,这一支渠勒劲旅偷鸡不成蚀把米,包围之下,数次发起突围均已失败告终,最终被尽数歼灭。

这边方平息,凌小五领命马不停蹄地率军驰援京营,到得傍晚,捷报传来,渠勒与韦藩的联军大败。

夜间清扫战场,雍盛在鲁归的陪同下去各营巡视抚恤伤员,大家都因亲睹圣颜而表现得异常激动,即便是伤重躺着,也要挣扎着起来跪拜。

皇帝并没有想象中威严高大,也没有穿什么华丽的衣袍,月白色的衣裳上甚至还被血迹玷污。那是在看到一个气息奄奄的伤兵时,皇帝将他的头放枕在自己膝头听他临终遗言时染上的。

皇帝那双尊贵的手上也满是干涸的血痂,因为许多伤兵在昏迷中因疼痛与惊惶乱挥乱抓,无意中握住圣上的手,而圣上从不拒绝。

此时此刻,雍盛似乎超脱了国君的身份,对这些士兵而言,他已化身神祗,一面倾听他们的苦难与心愿,一面给予他们力量与意志。

硝烟的味道并未散去,入目都是断肢残臂,入耳皆是哀嚎祈祷,雍盛以为自己支撑不了太久,他已濒临透支,但他仍旧拖着麻木的躯体与渐渐迟钝的神经,走过一个又一个伤兵营,这场仗打胜了,但他没有丝毫的喜悦,那感觉,如同吞下一块极重的石头,从喉口到胃袋,牵连着心脏,都坠得慌。

“爷,该用膳了。”怀禄温声劝道,“您已经一整天粒米未进了。”

“是,理当吃饭。”雍盛机械地点头,忽又想起什么,询问,“众将士们都吃过了吗?”

“除了跟您一起巡营的鲁副将,都吃过了。”怀禄担忧地皱起眉,“方才您巡营时,不是亲眼看着伤兵们用饭的么?”

“哦,是有这回事。”雍盛的身体里似已没有了魂魄,他点着头,迈开沉重拖沓的步子,“在哪里用膳?带路吧。”

“方才京营派人送来了行銮的一应吃穿用度,眼下王帐已搭好了。”

雍盛脚下一顿:“朕不宿在祁副将帐里了?”

“既有王帐,何必再与他挤……欸,圣上?王帐不在那个方向!爷!”

“啪”的一记闷响,有人挥帘入帐。

戚寒野不用抬头就知道来者何人,因为放眼全军,只有那一人敢不通禀就这么长驱直入,即便是以前高帅在时,也会先在账外象征性地问过。

他叹了口气,停下手中动作,敛起衣衽:“圣上巡完营了?军中伤亡如何?”

雍盛面色铁青,避而不答,一把夺过他手中纱布,质问:“为何不叫医正前来?”

“眼下正是他们忙的时候。”戚寒野边笑,边系着胁间衣带,“我这都是些小伤,就不劳动他们大驾了。”

“士兵们的伤得治,副将的伤更得治!自己瞎捣鼓,万一不小心伤口感染,你就是有九条命也难救!”雍盛不知哪来的火气,拧着眉,唇线绷得死紧,他伸手就去解戚寒野刚系上的衣带,动作不甚温柔。

“啊,疼。”戚寒野弓起身子躲避。

“我都还没碰到你。”雍盛停下,按住他,“别乱动,让我看看伤口严不严重。”

“别看。”戚寒野把头扭向一边,“脏。”

“你是在害羞吗?”雍盛又生气了,“男子汉大丈夫,冲锋陷阵都能去得?解个衣带磨磨蹭蹭?真不知道你这颗绝顶聪明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

戚寒野低低地笑起来:“圣上平常皆是这般骂人的么?”

“别笑。”雍盛面无表情,“再把伤口笑裂了,鲜血淋漓的,更脏。”

戚寒野止住笑,嘴角却是怎么压都压不下来,撤了手,任凭雍盛揭开他染血的衣衫,并意料之中地听到对方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一刻,他恶趣味地产生一种扭曲的快感,甚至期待起能用这副残破的身体讨要到什么诱人的奖励。

可他一抬眼,就看到雍盛的眼眶肉眼可见地充血变红,隐约是有晶莹的液体在蓄积。

“只是看着吓人。”他连忙掩衣,“其实伤得不重……”

雍盛猝然起身:“不行,这伤还是得唤医正来。”

戚寒野拉住他:“真的不用,我自己能处理,你不信我么?”

“你怎么……”雍盛气急败坏地瞪他,心里已骂了无数遍的犟种。

“来,这边坐下。”戚寒野从容不迫的语调有种使人安心的魔力,尤其当他放松凌厉的眉眼,清清淡淡说话的时候,那种魔力会被无限放大,好像全世界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万物皆在他掌控中一样,“末将还有事未禀告圣上。”

“什么?”雍盛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他自枕下掏出一封羊皮书函,递过来:“这是大隰王给圣上的亲笔信。”

雍盛略一迟疑,伸手接过,并未先行拆视,却道:“对了,还未问你,之前你的亲随飞马来报,说你于赤星潭遇伏,所以我遣凌小五前去接应,还以为凶多吉少……却不知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还带来了大隰援兵?”

“当时确实遭遇伏击,我只引五百兵,对方有千余人,敌众我寡,一时胜负难料。”戚寒野道,“但我遣人来报,并非求援,而是要提醒大营要防范渠勒快攻,彼时我已得到消息……怎么?难道消息并未传达?”

雍盛默了默:“你那名亲随伤得太重,话未说完就咽了气。而且,渠勒来得也太快,即便他赶到时都说了,仓促间我们也来不及做太多准备。”

戚寒野眸中闪过一丝哀色,雍盛猜想那传信的亲随定是他十分信任与亲近的部将。

两人相对沉默,戚寒野叹息一声,抄过案上药酒,浇在胁间伤口上,一言不发地开始清理包扎。

雍盛看得心疼,忙拦住他粗鲁的动作,从盆中绞了帕子来小心翼翼为他擦拭血污,方才碰一下就喊疼的人,这会儿倒是一声不吭了。

“你方才说你只带了五百兵,朕明明给了你三千精兵,另外的人呢?”鲜血很快将盆中的水染红,雍盛的手有些发抖,“你是未雨绸缪,一开始就兵分两路,一路昼夜疾驰先赶往大隰了吗?”

“嗯。他们走的另一条道,虽有些难走,但所幸未有伏兵。”

戚寒野示意他将案上油灯取来,又自榻边木匣中取出一根银针,自头端小孔中穿进桑白皮线。

雍盛知他要缝合伤口,有些紧张地道:“我该怎么帮你?”

戚寒野的唇色有些发白:“场面有些难看,圣上转过身去就是帮我了。”

知他骨子里要强,雍盛担心自己在一旁盯着会影响他发挥,便如他所愿转过身,看起那封大隰来的书信。

半晌读完,沉吟道:“如此说来,你中途遇伏与大隰并无干系,此番大雍助他抵抗渠勒,他也是真心实意要与我们交好?荷华也跟着你一同转回,同行的还有两名老者,从荷华的态度来看,那二人的身份地位似乎很是尊崇,他们可是代表大隰王前来促成此事的?”

“不错。”戚寒野的声线有些沙哑,“那两名老者皆是大隰重臣,位同我朝宰辅。”

“如此倒也算重视。”雍盛将书信收入怀中,他不想去注意身后的细微动静,可无奈此事全副心神都集中到那处,以至于他甚至能听到银针刺穿皮肉的声响,他不堪忍受地起身,随意找了个借口,“水凉了,我去叫怀禄换盆热的来。”

“别走。”戚寒野却叫住他。

雍盛不敢回头,问:“疼得紧吗?”

只听一声叮当脆响,银针已被掷入铜盆中。

“嗯,好疼。”戚寒野抬手,轻轻搭住雍盛垂在身侧的指尖。

许是太过虚弱,他用的力道很小,如果要甩脱,轻轻一挣就能抽手。

但雍盛背对着他,就那么僵硬地立了许久,既不离开,也不转身,既不拒绝,也不回应。

不回应,亦是一种回应。

戚寒野累了,他一点点松开手。

就在他冰冷的指尖离了那令人留恋的温度,缓缓下坠时,“啪”的一声,雍盛重又接住了他。

第96章 第 96 章 三天三夜

雍盛拍拍他的手背, 语气与方才巡营时安抚那些伤兵所用的一般无二:“你该好好休息,我这就吩咐怀禄送些安神香来。”

说完径自去了。

回王帐稍稍进了些羹汤,仍有些不放心, 三不五时就差遣怀禄去祁昭帐中送这送那。

怀禄经过这惊心动魄的一日,早已累得两腿打颤双目无神,雍盛处理完当日从京城发来的急务, 命他去察看祁昭夜里有无发烧的迹象,许久未听到回应, 才发现他已歪在案边春凳上睡着了。

雍盛寻了件外袍, 轻手轻脚地给他披上,一时只觉帐中空气污浊, 胸口烦恶, 便举步出帐透口气。

此时已是子夜, 月朗星稀,他漫无目的地信步走着, 遇到巡哨就寒暄两句, 不知不觉间又走到戚寒野帐前。

也不知方才送去的那碗汤药他喝了没有?

伤口的疼痛可有缓解?

夜里可还会畏冷打颤?

脑中接二连三冒出无数好奇的事, 他抱着双臂徘徊来去,终于还是一咬牙, 转身进里。

帐中一片昏暗, 浓烈的安神香气息扑鼻而来,从气窗投进的微弱光晕映出榻上平躺着的人影。他缓缓走近,听到平稳且有规律的呼吸。

见人已安然酣睡,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或许是有夜色的掩护, 让雍盛可以肆意凝视那张脸。

明明处处都像,可又处处都不像。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快分不清,那些时不时涌上来的情绪究竟代表了什么。

纯粹只是因为这张脸么?

就能让他控制不住想亲近, 想疼惜?

这念头一出,他先把自己骇了一跳,面色凝重地立了移时,无声苦笑。

雍盛啊雍盛,你果然已经癫了。

还是少纠结些无谓的情绪,多思无益。

他寻了张舒服的藤椅在榻边坐下,不知为何,似乎只有待在这里他才感到安心,当所有戒备一撤下,深深的疲惫就瞬间席卷了这具本就已是强弩之末的躯壳,随着紧绷的神经缓缓松弛,他的意识很快就滑向黑沉的深渊。

他做了一个充斥着鲜血与杀戮的噩梦,梦里,他步履蹒跚地攀着尸山,涉过血海,只为寻一抹红色的身影。那身影如此虚无缥缈,每当他走得足够近,近到能握住那片被腥风扬起的衣袂时,一切都会突然消解成镜花水月,然后再从头开始新的轮回。

不知重复到第几次,他被没顶的绝望淹到窒息,挣扎着醒来,稍作平复后,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在了榻上,腰间横着一条不属于自己的手臂。

他一动,耳边即传来一声闷哼,闻声扭过头去,对上戚寒野那张放大的脸。

任何人在毫无心理防备时猛然对上这样一张脸,都会有片刻的失神。

雍盛也不例外。

戚寒野并未醒,许是方才不小心碰到了伤处,他吃疼,无意识中微微蹙起眉。

距离委实过近,近到能看清他眼下淡淡的淤青,以及长而浓密的睫毛,多看一阵,竟意外地给人一种很安静很乖的错觉——如果此刻他不是手脚并用地盘在自己身上的话。

雍盛无语望天,努力回忆昨夜他是如何爬上床的,结果就是,毫无印象。

罢了,趁人还没醒,天还未大亮,赶紧溜吧。

他小心翼翼地搬开身上纠缠的手臂和腿,一寸寸挪下榻来,整了整衣冠。

一出帐,就对上怀禄那张怨气深重的脸。

雍盛被他鬼鬼祟祟地吓了一跳,揉了揉发涨的额角,边快步走边解释:“都是误会,你别想多了。”

这两句话,充分体现了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奴婢还什么都没说呢!”怀禄急得跺脚,压着嗓音,好像这是什么特别见不得光的龌龊事,“爷大清早的打这里出来,要是被旁人瞧见,指定得背后议论爷,好好儿的王帐不待,非要跑去跟祁副将同床共枕,到时候,怕是整个军营都要炸锅了。”

“炸锅又如何?”雍盛天生有些左性,挥挥袖子,不耐烦道,“退一万步讲,朕就算真有断袖之癖,与祁昭不清不楚,谁又能奈何得了?”

疯了疯了,彻底疯了。

怀禄被他拿话堵得差点背过气,心里急得上蹿下跳,但也不敢再多说一字,生怕皇帝一个上头任性就闹得人尽皆知。

京营在战后的第二日下午抵达,与虎威军汇合后就忙着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期间,戚寒野被勒命卧床静养七日。

到得第三日午间,他就再也躺不住,偷摸着去各营晃了一圈,回来时经过王帐,便想求雍盛解除这七日的限制。

“祁大人想面圣,恐怕得先候着。”怀禄却在帐外拦下他,“这会儿黎提督正在里头汇报京营的伤亡人数与功劳名单呢。”

“好。”戚寒野拢了拢披着的外袍,点头,“那便候着。”

他的声音不大,却被帐中人精准捕捉到,即问:“谁在账外?可是祁昭?”

怀禄回:“是祁大人。”

“让他进来。”

怀禄无可奈何,只能放人入帐。

戚寒野第一次进王帐,四处打量一番,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奢华,想来是遵从皇帝的旨意一切从简了,只是该有的规格形制仍在,宽敞且明亮。

“你来得正好。”雍盛从厚厚一沓文书中抽空看了他一眼,招他上前,“认识一下,这位是现任京营提督黎良弼。”

堂下立着一名身穿青色劲装的年轻将领。

雍盛又朝他介绍道:“这就是方才与你说起的虎威军副将祁昭。”

戚寒野打量这位昔年惨遭打压的武举探花,拱手施礼:“见过提督大人。”

“久闻祁副将威名,果然百闻不如一见,真人可比传闻中的要英俊多了。”黎良弼直言。

“哦?”雍盛侧目,“难道传闻中他很丑?”

“能令敌军闻风丧胆,能令麾下士兵两股战战,能止小儿夜哭。”黎良弼笑道,“有此三能,朝中皆以为他面目凶恶青面獠牙如夜叉鬼王呢。”

此话将雍盛逗笑了:“嗯,不错,也算声名鹊起了,只不过是恶名。”

戚寒野莞尔:“圣上镇日拿末将寻开心。”

“那是你的福分。”雍盛得意洋洋,忽然想起什么,正色道,“身上的伤恢复得如何?”

“末将就是为此事而来。”戚寒野道,“这点伤并不影响末将行动,假以时日,自会慢慢愈合,眼下军中杂务繁多,练兵更是一日不能歇,还请圣上……”

“收回成命?”雍盛不悦地接话,“君无戏言,岂能随意收回?再说了,朕予你七日休沐,是格外恩典,又不是教你去上刀山下油锅,你推三阻四的做什么?”

“祁副将也是放心不下军中。”黎良弼初次见面,就会祁昭颇有好感,连忙为他开脱,“圣上切莫动怒。”

“近日练兵的事儿就交给凌小五。”雍盛倏地又将炮口转移,对准了黎良弼,“还有你,头几日先领着京营将士在旁观摩虎威军是如何练兵的,取取经,后面就跟着一起练!正好借此机会好生改了京营娇生惯养的毛病!他们好日子过得久了,区区两万渠勒与韦藩的联军,就将他们打得晕头转向,日后朕如何将拱卫京畿的重责交到他们手上?你是朕一手提拔起来的京营提督,此前就叮嘱你治军要严,切莫姑息养骄,经此一役,可长了记性?”

黎良弼被骂得抬不起头,偷眼瞧了瞧祁昭,发现此人老神在在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完全不把天子之怒放在眼里,越发打从心底里敬服他。

两人一同被训了半个时辰,好容易退出账外,黎良弼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黎兄很畏惧圣上?”戚寒野问。

黎良弼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在问什么屁话,自古伴君如伴虎,御前伺候一个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何人不惧?

但他与祁昭毕竟交浅,最忌言深,遂将问题抛回去:“难道贤弟觉得圣上平易近人?”

戚寒野回想雍盛作为一国之君与下属官僚们相处时的样子,沉吟一番后,坦言:“实不相瞒,末将对圣上知之甚少。”

不知者,大幸啊。

黎良弼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他,似有几分羡慕,又有几分不忍。

他拍拍戚寒野的肩,语重心长道:“来日方长,以后你会知晓的。”

当时,戚寒野并未领会到黎良弼话中深意,但很快,他就对此有了无比深刻的切身体会。

雍盛作为帝王,绝对不属于专制残暴的那一挂,但也绝不软弱可欺,他御下极严的同时,在不触及原则与底线的情况下又能做到无限宽容,还总有些刁钻古怪的手段,叫人防不胜防。

譬如初始几日虎威军与京营将士闹不和,凌小五不知抽的什么羊癫疯,竟公然与黎良弼手下一名总兵扭打起来,两人都挂了彩,影响很恶劣。

按军法,该各打五十军棍,以儆效尤。

但雍盛念在他们是初犯,并未以棍棒惩戒,只是叫人将两名闹事者用麻绳背对背捆在一处,三天三夜后才准放开。

这三日里二人必须同吃同睡,连屙屎拉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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