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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府客跟前停下。
姜照这时才能窥见这个生物的全貌。
它没有眼睛、鼻子、耳朵,只咧着一张巨口,赤着古怪的身体,是没有性征的诡异生物。
在姜照的注视中,它抬起刻着奇异纹路的漆黑双臂,张开指甲尖利的双掌,朝反复冒出水泡的手心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一缕浅淡轻烟从它那异于常人的唇舌间飘出,化作虚幻的人影落定在府客身侧。
空茫大地安静下来。
在姜照的角度,只能看见这人影极朦胧的侧脸。
在他看清的那一刻,一个可怕的猜想随之出现。
而府客接下来说的话,直接坐实了他的猜测。
“……赵怜姬?”府客的声音终于不复平淡,讶然道,“仙君竟还留着应骞之妻的魂魄么?”
——这个灵魂,是应璋的母亲。
他们……甚至把魂修的魂魄抓走,作为这些怪物的食物!
姜照下意识地走近些许。
他想看看应璋母亲的样子。
赵怜姬的灵魂仍保留着死前的模样。
衣裙褴褛,却脊背挺直。
姜照喉间一涩,鼻头发酸。
仙君并未作答。
而因为近距离,姜照听见府客喃喃说:
“失去魂修命格的魂魄,迟早会消散……”府客微微偏头,“仙君竟如此慈悲,让此人在临死前成为魇的食补之物么?”
失去……命格?
姜照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们甚至把应璋母亲的命格给换走了?!
而这,竟被称作慈悲。
不对。
那他们突然把灵魂放出来,是为什么?
而很快,那只唤作魇的生物,给出了答案。
只见它伸出手,虚虚地捧起灵魂的脸颊。
而应璋母亲的灵魂,却并无反抗之意,闭着眼一无所知地立在原地。
它的身体缓慢地前倾,直到将自己的额心贴了上去!
府客随之一言不发地膝行后退几步。
灵力从紧贴的额心中荡漾开来,以这一魂一魇为圆心,向外形成一个不小的冲击!
一丝白雾从赵怜姬的心口处挣扎着涌出。
姜照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他脸色惨白地从喉间挤出字来,“不行!”
这只魇想要通过摄魂,来得知应氏世代守护的重宝的下落!
这一瞬间他忘记了他是一个旁观者,他自己也是灵魂。
姜照几步跨到赵怜姬身边,抬手欲向那只魇劈去!
然而就是这个本该毫无作用的举动,竟令魇敏锐地捕捉到了现场还有另一个灵魂的存在!
天边之人似乎从王座上霍然站起,警惕地问:“谁?!”
姜照心神一凛,他在听到声音后登时以最快的速度收回手,但还是迟了。
所有变故都发生在千钧一发间。
“唰——”
一束冰浪裹挟着庞大气劲如利刃破空刺来,宛如嗅到陌生气味一般,精准无误地直直从姜照还未来得及垂下的手臂穿透而过!
灵魂是不会流血的。
但伤及灵魂,后果比流血更严重。
姜照喘息着低下眼睫,紧紧咬住乱颤的牙关,脸色分外难看地捂住手臂的伤口,战栗的瞳孔倒映出伤口的模样——
千万串代码和数据争先恐后地欲从伤口处奔窜而出,姜照的身形肉眼可见地透明起来。
他不住地喘着气,只觉骨缝里都泛着冷。
这种冷,是和真相被揭示时,他得知的那一刻不一样的。
它源自冰浪造成的伤口。
府客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无知无觉地踩过流淌一地的数据和代码,如幽魂般径直朝姜照的方向走来。
姜照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现他。
明明最开始所有人都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但偏偏却让魇窥探到了一丝蛛丝马迹。
他只能竭力忍住声响,胆战心惊地看着府客一步步往前。
恰在此时,魇动了。
它好似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张开一侧羽翼,挡住府客的视线,而后绕过赵怜姬的灵魂,飘到姜照面前。
它每迫近一步,姜照便捂住伤口后撤一步,警觉地与之保持距离。
但这是徒劳的。
凝固的空气中,只见魇咧出笑容,霍然伸出锋利的五爪,朝姜照的面门狠狠一拢!
姜照的脚步猝然停住,整个人凝定在原地。
“警告!”
“检测到系统本源受到不明攻击,为防止数据泄露,请系统立即开启防火墙!”
“警告!!!警告!!!”
姜照的身体一寸寸僵硬下去,心脏疯狂跳动起来,眼睛泛起阵阵血丝,似乎正在与什么极力抗衡。
理智告诉他必须逃,必须挣脱魇的控制。
但他本就受了伤,不过抗争了数秒,便无可奈何地败下阵来。
他的神智很快陷入浑沌中,眼前空茫的白和那只漆黑的手臂化作模糊的色块,而后如被撕扯般阵阵碎裂开来——
姜照颓然软倒在地。
恍惚间他只听见一声轻响。
“检测到数据逃逸,防火墙开启失败。”
“启用紧急备选方案,正在将系统弹出……时空……”
……
姜照只觉自己在无尽地下坠、下坠。
如同从万丈悬崖上掉落,没有尽头,永远不知哪一刻疼痛才会来临。
时间变得极为漫长,仿佛成了没有意义的概念。
他是在长久剧烈的眩晕中苏醒的。
隐隐约约中,好似有一双滚烫的手急切地托起他的脸,指腹用力地摩挲着,想以此唤醒他的神智。
他被那双手的温度烫了一下,昏昏沉沉地睁开眼。
涣散视线间,他看见一张朦胧不清的脸。
他挣扎着眨眼,终于在熟悉的轮廓中,找到了一分安定。
啊……是宿主。
他下意识地想。
他好像看见宿主的嘴唇张张合合,无声地说着什么。
——不,应该是有声音的吧。
只是他听不见了。
他不知道现在的他脸色有多可怕。
好似灵魂已经被困在了那个诡谲的世界,如今只剩一具轻飘飘的肉身回到现世间。
半晌,姜照的手臂处,突然注入一股温和的灵力。
如同有一根绳紧紧勒住了他的腰肢,将站在悬崖边的他从岌岌可危的境地中拉了回来。
神智随着灵力的灌入稍稍恢复,晕眩感微微褪去,他吃力地垂下视线,便见一只手覆住他汩汩流血的、散发冰冷寒气的伤口,极力灌注泼天的灵力,企图以此将伤口愈合。
“我……”他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嘶哑的声音。
“还痛吗?”应璋眉目森寒,疾声问,“是谁对你用了摄魂?!”
他咽下喉头的苦涩,迟钝地抬起眼睫,如梦初醒般望见应璋黑沉可怖的神情。
但莫名地,姜照空白的大脑能感觉到,宿主在后怕。
他一动不动,只有十指苍白发抖。
良久,才虚弱地扯出一个笑来。
“不痛……”
其实是很痛的。
散发阵阵冰寒的伤口将刺骨的冷意没入他全身,与此同时一种炽热的烧灼感从头顶遍及四肢百骸,冷与热交替冲刷着他的理智,令他只剩对疼痛的感知。
可他看见应璋的表情,下意识地想到了他的父母。
他不想说痛。
姜照张了张唇,脑袋里闪过了很多,却再也没有力气捡起那些碎片思考。
过了好久好久,他努力聚焦起视线,极缓极慢地疲惫说:“对、对不起,宿主,我想先睡一觉……”
留下这句话,他才如释重负地阖上眼皮,将意识沉入深渊。
第 59 章
之后的一切都陷入了兵荒马乱中。
应璋在姜照昏迷过去的那一刻当机立断撕下一片衣料捂住伤口止血, 而后把人打横抄起,抱着人以最快的速度大步从二楼一路冲向藏经阁出口,途径一众不明所以的仙府弟子, 急匆匆的背影引来不少隐晦的注视。
有不少人认出他是小师叔,想上前攀谈,但却在窥见他的表情后, 皆被震慑到,胆战心惊地又移开了目光。
天命峰布有千般阵法, 应璋只能带着人一步步奔下九百九十九重台阶,直到远离天命峰的范围,靠近千年寒冰所造的铁链飞索,应璋才终于能拔出昆吾御剑而行。
整个过程不超过半盏茶的时间。
应璋几度提速, 横抱着人的同时一直不要命似的往那道伤口注入灵力。然而,伤到姜照的人修为极其深厚,应璋的灵力覆进那汩汩流血的伤口,便如杯水车薪。
应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姜照抱去天凝峰的。
姜照阖上眼睛的那一刻, 有“咚”的一声响在他识海里轰然炸开, 剧烈轰鸣后, 刹那间他如被抽走了灵魂,浑身的血都凉了,隔着一片衣料按住伤口的手沾满了淋漓的红,怎么都止不住。
近乎崩塌的理智被怀里人仍有一缕气若游丝的呼吸牵扯住, 才足以驱使他迈动僵硬的身躯。
救人。
这是他此刻仅余下的唯一念头。
沉沉黑暗中一柄雪亮骨剑凌空疾驰,划破遮天蔽日的汹涌云幕,几乎转瞬飞跃万里, 最终坠入一座葱翠山峰。
有深夜修炼完步出天凝峰的弟子赫然看见从天而降的巨大骨剑,旋即脸色震愕地盯住来人。
“小、小师叔?!”
他口中的小师叔一身玄衣掩映在夜色下, 急步走来,怀抱中藏着一道极浅的蓝白身影。
应璋干涩的眼珠微转,死死地盯着天凝弟子,沉声问:“游滁长老可在?”
弟子被这满身戾气一冲,颤抖着点头,忙不迭地引着人往里走:“在,在!”
他不敢再往后瞧上一眼。
不过一刻钟,应璋半边衣裳已经浸透了血,如一尊煞神临世,任谁也不敢往后看。
天凝弟子什么都没问,硬着头皮径直带人上了峰顶,而后在一处占地宽广的居所前停住。
此地以石桥流水为界,仅布了篱笆围住古朴的几栋屋舍,前头搭了个简易的竹门,门前挂了盏水晶风铃。
天凝弟子抬手摇了摇水晶风铃。
空气窒息少许后,里头终于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谁啊大晚上的?”
不待天凝弟子回答,应璋已扬声道:“天命峰应璋求见游滁长老。”
屋内陡然传来乒乒乓乓一阵作响,片刻后一个黑影从屋内快速步出,朝竹门外张望。
“尊者的徒弟?”那黑影的声音很年轻,有几分惊讶,“大半夜的来做什么?”
但他的话音在触到半身是血的应璋和他怀里十分安静的人影之后,戛然而止。
“我的娘……”他惊异叹,继而恍然回神向应璋招手:“进来,进屋里来!”
应璋大步跨入竹门,顺着游滁的指引进入一间小巧但布置典雅的耳房。
“床上,把人放床上去。”游滁指挥着人说,“轻……”
他原想说轻点别碰着人伤口了。
但应璋的动作比他想象的还要仔细,轻柔小心地把人侧放在床榻上,极力避开那道狰狞伤口。
应璋站在一旁,双手微微发颤,不自觉地拢着空空的掌心,哑声说:“请长老救他。”
游滁自不用他说,坐到榻边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众稀奇古怪的法宝,掀开那片已经粘连在皮肉上的薄薄衣料,而后将其中一件法宝贴在姜照的伤口一侧。
姜照几不可察地一抖。
游滁反复尝试了好几件,伴随着青绿荧光,那道伤口才总算愈合了极小一部分。
少顷他大汗淋漓地抬头与应璋对视,有些欣慰道:“还好你用灵力及时护住了这孩子的心脉,不然再晚些真是神仙难救……”
应璋站姿笔挺,如沉默的雕塑,闻言那张没有表情的、紧绷的脸才稍稍松动。
他低声问:“如何才能治愈他这道伤口?”
游滁沉吟少顷,突然眼睛一亮,转头又捣鼓了好半晌,随即从袖里掏出一枚颜色幽紫的灵丹,欲要塞进姜照口中。
但姜照昏迷中也能察觉到陌生气息的靠近,紧闭着牙关不愿张开,反复试了好几遍都不乐意。
游滁犯难地看着自己掌心的那枚灵丹,嘀嘀咕咕地说:“哎呀这孩子,你不肯吃可怎么办?我压箱底的都给你翻出来了,这可是我得意爱徒七十年前便献上的生辰礼啊……“
应璋皱眉,将视线凝定在灵丹上,启唇问:“此丹有用?”
“有用!当然有用!”游滁回望,振振有词,“我珍藏的十枚天品灵丹中,此乃其中一枚塑生丹……”
他话还未说完,应璋便从他手中夺过那枚塑生丹,曲起一只腿侧坐上榻,另一只手托起姜照的后脑,将他整个人拥进怀里靠坐着。
随即小心谨慎地捏住人下巴,指腹摩挲着他的唇,轻声哄:“是我,姜照,张开嘴。”
他如此重复了好几回,良久,神志昏沉的姜照好似终于听清了般,艰难地微微张开一道唇隙。
灵丹顺着手心滑入姜照的喉咙,在两道紧紧注视的目光中,肉眼可见地咽下。
灵丹入腹,半盏茶后,那道散发寒气的伤口终于不再流血,开始极缓慢地愈合起来。
应璋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不由自主地将人搂得更紧些。
游滁在一旁看了全过程,后知后觉咂摸出些这二人关系不太对劲的味儿来。
但他再好奇也不敢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八卦。
他轻咳了一声,回归正题:“这个伤口是谁造成的?”
应璋搭在腿上的另一只手指尖略动。
他抬眸,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
“……我不清楚。”
游滁面色古怪地摸了摸下巴,说:“据我观察,留下这伤口的人至少是尊者那般的境界,但如若这孩子是在仙府内受的伤——总不能是你师尊一气之下打伤了人?”
“不是尊者。”应璋摇头否认。
谈及此处,过了会儿应璋面色微变,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说:“那人恐怕不止留下了这个伤口。”
“什么?”游滁讶然,俯身提起姜照那截软弱无力的手腕把脉。
过了小半刻,游滁恍然地盯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难以置信道:“肝虚邪袭,神魂离散……”
应璋脸色沉沉地抿了抿嘴角,闻言攥紧了拳。
这是摄魂幸存者的特征,他作为魂修怎可能不知晓。
可他却头一回感到束手无策。
盖因摄魂此术,无法侵袭魂修,但除了魂修外,一旦有人不幸中了此术,全都非死即残,几乎没有破解之法。
有能力习得摄魂的魂修,更不可能特意去研究能破解摄魂并治愈后遗症的方法。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情势紧迫,已经没有时间留给应璋去研究专门的应对之法了。
“这是……”而这厢游滁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至极,良久他方喃喃地说:“我从医五百多年里只见过一两次这种病症……居然又……”
氛围一下子掉到冰点。
游滁抬头,面色严肃地同应璋对视:“你家这位是惹了什么人么?”
应璋的心缓缓下沉。
他很想说没有。
从姜照来到这个世界上起,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自己身边,这具身体更不可能有什么仇家。
要说仇家,应璋原本的身份才算多。
但方才在藏经阁里,姜照是脱离了他的视线的。
恐怕不是姜照惹了别人,而是有人盯上了他。
游滁端详着应璋此时的神情,加之看他默不作声的表现,心下顿时了然,叹了口气说:“这孩子中了摄魂之术,但好在那人似乎并未来得及完整施术,算是他走运,大难不死逃过一劫。”
“……”应璋闭了闭眼,涩声重复,“大难不死……”
游滁觑了眼面前人手背上暴起的青筋,连忙稳住他:“你先别慌,放心,我是医修,也见过两回像他这样的,我有办法。”
不待应璋反应过来,他立刻站起身小跑着出了屋门,离开前还丢了句话:“等我一下!我三百年前的行医日志在隔壁屋!”
脚步声逐渐远去,周围的空气又恢复了安静。
在这样沉寂的氛围里,应璋下意识地想要捕捉怀里人那抹极浅极轻的呼吸。
断断续续、气息奄奄。
以及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连识海里的那只小毛绒球,都把自己卷成一团,软软的毛发耷拉着,没了声息。
绝对的、完全的,足以令人恐慌的死寂。
他垂下视线,将那点紧蹙的眉心和一张苍白的脸纳入眼底。
过了会儿,他一言不发,轻轻地埋首搭在姜照的颈窝蹭了蹭。
触感冰凉。
几息后,他就着这个姿势,复又捉起姜照的手,开始源源不断地朝他体内输送灵力。
直到他把那只手都捂得温热起来,颈间的皮肤仍旧冰冰凉凉,没有什么温度。
此刻再如何精纯厚重的灵力注入那空空如也的丹田里,都像注入了一个无底洞般徒劳无功。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我来了我来了——”
人命关天,游滁风风火火地飞奔进来,手里紧握着两本厚厚的书,边翻看边迈步靠近。
与此同时还不停自言自语:“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嗯?好像是这个……啊,不对,这个人最后死了,不算不算……”
突然,安静得几乎悄无声息的姜照猛地缩了缩肩,剧烈咳嗽起来!
应璋卒然一惊,手掌下移到他的后背连忙给人顺气,同时不间断地哺入温纯的灵力。
恰在此时,游滁不停在书页上滑动的指尖一顿,大喜道:“找到了!轻微摄魂、命不该绝!”
他飞快地一目十行,而后猛地仰起头,注视着压根无暇顾及他的应璋,说:“以魂补魂,神交!”
第 60 章
直到姜照咳嗽声渐小, 慢慢平静下来再次陷入昏睡中,应璋才得空转头看向游滁。
四目相对,空气凝固一瞬。
过了会儿, 应璋剑眉紧锁着,颇不赞成地说:“不可能,我并非不懂神交为何意的三岁小儿。”
游滁把书盖上卷了卷, 无奈地说:“这也是万不得已的下下之策,我岂不知这是趁人之危?但凡有两全之法, 我也不会提出神交。”
他又补充道:“这么多年我只见过两个人中了此术,一个人我没能救成,另一个人恰好有道侣,误打误撞以魂补魂, 竟让他活了下来。”
“但是……”应璋仍旧犹疑。
游滁见状搬了张木凳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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