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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君笑道:“这是酬劳,你且收下。”
“酬劳?”
便看那两个仙娥从斐守岁怀中抱走陆观道。
陆观道的小手扑腾几下,从篮中摘下一个蟠桃。
这会儿倒是不喊不闹了。
斐守岁略过一眼。
陆观道揣着桃子,冲那矮凳上沉着脸的树妖说:“我听话,我不捣乱!”
“嗯。”
仙娥福了福,走得很快。
哐当一声,屋门关上。
这屋子里没了小人儿,显得有些空广,像是被抽走了什么,少了点热气。
斐守岁于人儿走后,再一次毕恭毕敬地拱手作揖,言:“大人之言,小人必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什么刀山,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月上君看着斐守岁的礼数,也不再阻,他从袖中取出一物。
一张泛黄的老符纸。
“今日找你,是与见素有关。”
果然……
斐守岁虽早猜到,但顾扁舟前脚刚走,月上君后脚便赶到,实在是有些始料未及。
太快了。
仿佛,一场急匆匆的暴雨。
斐守岁只得装成并不知情,摆出一副怎会如此的面容:“见素仙君方才与小人见过面,不知大人是有何事嘱托?”
“确实是嘱托,是与他渡劫一事有关,”
月上君放下符纸,正要给自己倒茶,手指触到冰冷的茶壶,他微微皱眉,便没有动手,开口道,“径缘,他的情劫提前了,你该知道此事。”
“是,见素仙君与我提过。”
“那见素他……如何说?”
他……
斐守岁想起顾扁舟那一副少女怀春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但渡劫并非儿戏,若失败,轻则修为全毁贬成凡人,重则蜉蝣一只,朝不保夕。
老妖怪知道其中的利弊,有的仙人就算能渡劫成功,也不一定会留在天庭。
天庭只需能干之才,不养混吃等死之辈。
只见斐守岁严肃了眉目,回道:“他应该意识到了,许是早有预备。”
“要是有预备就好了,也不至于在我面前装样子!”
月上君生了气,“那天他光明正大地拉着我去药王府抓药,他以为我没看出他的心思,那般焦急面泛红光,我也真想当他病了。”
“既如此,大人有何打算?”
月老,掌管所有情缘,自是包括了仙人情劫。
斐守岁想侧侧打探月上君用意,却看到月上君露出别样的神态。那番神态,是将顾扁舟的心思揽尽了,也顺便看透了斐守岁。
“你为了他好,我知道。”
“小妖……”
“所以我才来找你,望你日后去人间多关照他。”
人间?
斐守岁倏地抬起眼,他未曾想过自己还有机会回到人间。
可月上君言:“但以天庭的身份下凡,总会忘记在天庭待过的一段记忆,我不甘心。”
忘记……
忘记什么?
斐守岁的魂魄欲言又止。
月上君垂着眼帘:“就算让见素带着任务去凡间,掌管命簿的仙娥也会动手脚。为防意外,必须忘记。”
“……这是规矩。”
“是规矩,太不通人情。”
斐守岁听罢,笑言:“大人,这儿不是人间。”
“世人皆爱因果缘分,可若这缘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孽债呢?”
看到月上君眼中的不舍,这是真心实意的关怀了,斐守岁也知道,整个天庭最通人意的就是面前的月下红娘。
于是斐守岁也说出心底之言,他道:“大人,见素背剑下山的那一刻起,他就辜负了花妖。既如此,早晚的绳结,该由他与花妖来选择断与不断。”
“唉,早知道你是这番话语,我就不该把见素的身世告诉你,”月上君愁了眼眉,“但见素与花妖的情况,并非如此简单,要是能……”
“不可以,大人不得动手篡改,”
斐守岁便把适才顾扁舟的一举一动告诉了月上君,“大人若是改了,让本就预备好的事情全盘打散,只会让见素仙君猝不及防,到那时候就真的不会有任何回旋余地。”
“余地?你是说,还有……?”
槐树妖闪过一瞬的犹豫。
月上君却抓住了那一瞬息:“你有法子,快于我说说。”
“不是法子,小妖仅是在想,大人考量了见素,那可有想过花妖的下场?”
“花妖……自是有的,”月上君叹息一气,“昨夜去看了花妖命簿,她……”
对上斐守岁灰白的眼睛,月上君略有难色。
但,还是说了。
“她被一把火烧死在了深冬。”
“是什么火,大人可有细看?若是普通凡间火,尚可理解。”
“那火极为特殊,是赤龙一族的术法。”
“赤龙……”
赤龙解君。
斐守岁心中串联起梅花镇所遇的一切,原来早就命中注定,所谓局面,解十青也干预不了。
看着月上君将那符纸打开,里头是一个模糊的人影。
“这是?”
“司命虽说是赤火,但显现出来的并非竹元面貌。这世上赤龙一族仅余两人,解家姐弟,解君与解满。他们是我后辈,我也曾旁敲侧击,问不出什么。”
“所以这纸上的,便是另一位赤龙后人?难不成……”
“不可能,当年的血海,我是亲自去过的,没有其他生还。”
斐守岁听此,捕捉到异常,他已然知道了人影为何谁。
自是半妖道士谢义山。
听身躯笑道:“大人既然‘包庇’过赤龙一族,护住了那二位,想必他们皆是良善。”
“你……这与他们的品行无关,是这突然的变数,让我有些捉摸不透。”
是。
当惯了神,一旦所谓偏差出现,就会焦头烂额,无从下手。
可除却仙神,其余部族的未来皆在动荡之中。
斐守岁的眼神冷了下来。
月上君道:“花妖的结局无法避免,要是有法子能逃过司命的眼睛,做些补救也是好的。”
“补救?”
“是,径缘你知‘乙木生门’一说吗?”
乙木。
生门。
斐守岁的意识平静地看着月上君,他没想到老仙人也有这般的着急。总觉得仙气飘飘才是君,到头来好似天上地下都是一样的草台班子。
一边听着月上君絮叨,一边反刍其中遗漏的话语。
月上君言:“我只听一位仙子说过,说甲木与乙木的修炼历程不同,所遇境界也不会不同。若是甲木,其渡劫多数伴着天地的大劫难,大分裂。若是乙木,则会藏在真假冤案之中。要是两者对调,也无可厚非,只是所能进阶的术法心性有所减免。”
“冤案?”
“是,如若能将荼蘼的劫难提前,那她就有生还的可能。”
“也就是说,要让人间有冤案才能救下荼蘼?”
月上君却摇头:“岂能凭空捏造给世人添乱,便去找本就会发生的,或许……或许荼蘼的出现,能让人间本蒙冤的水落石出。”
“冤案……劫难……水落石出……”
斐守岁反复念着月上君所说,他的眼前穿梭过一场场画面。
一场场大火。
是池钗花涌入火树之中,是北棠扑入北宅大火,还有烧尽荼蘼幻境的赤火。
荼蘼亦是与火焰一同起舞。
火……
燃烧。
斐守岁沉默着。
最终,他想起一事。
稚童走失案,这是顾扁舟在人间处理的最后一件大案。
难不成,此案归根结底是荼蘼所作?不,仅是相关。其中燕斋花就是造成了稚童走失,千万家悲剧的罪魁,不然……
等等!
倏地。
斐守岁双目一亮,若将先前所遇全部串联,顾扁舟的人间渡劫,荼蘼乙木的渡劫,两人之情劫……
还有他斐守岁在人间所遇到的。
梧桐镇,新娘溺水案,唐家灭门案。
海棠镇,北薛两宅抄家案。
梅花镇,稚童走失案。
这些照理来说,放在衙门官司里头,都是一等一的疑案。
想到此,斐守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甲木,他是甲木,参天之树,当是阳。
乙木,花草之木,海棠与荼蘼。
为何偏偏让两木相遇,为何偏叫他斐守岁目睹了所有。若是给荼蘼开了生门,那他是否也……
“所以,我心中思虑,要是花妖能度过劫难,哪怕保着魂魄也是件好事。径缘你说……径缘?”月上君看到斐守岁有些漫不经心,出声问道,“你怎的了?”
“我……”
奇怪。
这身躯怎么突然能被斐守岁控制了?
斐守岁脑子闷顿一声,立马回答:“只是大人所言,我闻所未闻。”
“闻所未闻吗,”
月上君喃喃着,“唉,要是渡劫不用削去记忆就好了,就当是为了如今四分五裂的天下,为了无辜的黎明苍生。普天之下如此多的真假缘分……”
渡劫,记忆,还有草木。
故事开始一点点在斐守岁的心中串联,他的心魂困在了同辉宝鉴里,但总觉得轻飘飘的,好似……好似一叶被随意打落人间的浮萍。
第185章 生门
两双眼睛重了合。
灰白的眸子, 暗淡了红衣的仙。
斐守岁的意识控制着记忆中的身躯,但话却仍旧不由他。
听身躯替他开口:“但还是要历劫,对吗, 大人。”
不知怎的,说出此话, 有些看不透的寂寥,像是将要昏暗的雪地, 只有灰黑白三种颜色。
斐守岁听不到陆观道的声音,也就有些失了热闹。
看月上君煞了嘴,仙官的眼睛,与斐守岁缓缓对视。方才那般的真切, 在沉默的时候,又回归平淡。
他们,到底慈不慈悲。
月上君言:“不想渡劫?除非你用笔,改写了天与地的规矩。”
笔……
斐守岁的魂魄低头看向腰上画笔。
“我没有笔, 大人。”
月上君笑了:“没有笔,那就去找一支来。找不到, 那就做一支。不论狼毫还是兔毛,总归先寻得,才能写字。”
斐守岁沉默。
身躯也没有开口。
短暂的安静,屋外有陆观道自言自语的声响, 想来仙娥是不会搭理一个稚童。
陆观道好似在抱着啃又硬又大的蟠桃,口内说道:“仙女姐姐, 你们都吃这般大的桃子?”
仙娥自然低眉, 玉镯在手腕上亮了下, 但还是漠然。
陆观道看了眼镯子,笑说:“姐姐们牙口真好, 换作是我可就不行了,我得多放几天,等桃子软一些再吃!”
等一等……
软一些……
身躯带着斐守岁的视线,再一次碰到月上君。
月上君没有将话说出口,他仅是动了动嘴,唇瓣上下:“径缘,有人撕开了生路,你要走吗?”
“路?”
木的生门。
这世上总有生门。
斐守岁渐渐睁大眼,他看到月上君朝他微笑,那根绑在他手腕上的红绳,飘啊飘,明晃晃地占据了他的视线。
“大人,你说的生门……”也有我的份吗?
斐守岁能感触到酸涩在心中漫开来,一点点,慢慢地刺激鼻尖。
若是生门有他槐树妖的一份,是否就能解释了斩妖镇妖塔,以及落入人间没有记忆的他?
那月上君何时撕的生门?
情劫……
冤案……
人间的一十六国,是何时开始的……
神仙、妖邪与凡人……顾扁舟!
斐守岁恍然,他想起了顾扁舟与他说过的肉身成圣。顾扁舟一个小小道士,怎配得上如此名号?那顾扁舟他,是否也早知道……早察觉了这盘棋局。
从他突然背剑下山,不,从他与荼蘼告别的那时候起……还是相遇?他在成仙之前莫非已经……
那荼蘼,她知晓吗。
月上君突然说:“径缘,记忆是可以丢去的,哪怕心甘情愿。”
“记忆?”
斐守岁的心魂跟着身躯颤动,他想到了荼蘼那一副赴死的决心。
如若顾扁舟与荼蘼成仙之前就有谋划,为的不是情爱,而是其他?顾扁舟要是和荼蘼早早心意相通,他岂会背剑下山。依这些时日与顾扁舟的相处,斐守岁知道他的大致性格,定不会背信弃义,做个小人。
那……
如若相逢并非爱,是为天下之义。却因一条红线,横穿了两人,不得不做出些取舍?
但身躯想不到这些,仍旧沉浸在所谓生门之中。
热泪不知从哪处流下,在身躯的眼眶里汇聚,他涩了喉,问道:“劫难能移否?”
月上君摇了摇头。
“明知劫难还要走下去,大人是叫我这般做吗。”语气成了肯定,身躯早认下了往后余生。
“这是一场赌局,但有人早早下了注。www.chenguangsf.me”
“何人?”
月上君手一移,手指落在厚重的屋门。
黑石。
补天石。
斐守岁与身躯看着门,轻笑一声:“我不入局……”
“不,”
月上君握住身躯的手,头朝门侧歪了下,白发倾斜,于手之上,“你在跟着红衣骗子一块儿上天庭的时候,就决定好了。径缘你有没有想过,带你走向天庭的,真的是见素吗?”
“那一袭绯红的不是见素仙君?!”
斐守岁收缩了瞳仁,身躯的记忆是倒灌入渠的春水,漫进他的心识。
他的心识何时有了水?
他的心识本该荒芜一片,与死人窟一样,何人带来不停歇的水。
红衣……
着红衣的不是顾扁舟?
斐守岁听着月上君的话,眼皮止不住地沉,在将要阖上的那一瞬间,一个不属于他的曾经,深深地嵌入他的心海。
朦胧黑夜,矮小枯瘦的灌木,没有明月,见不到飞云。
前头记忆里的“红衣见素”拉住了斐守岁的手,正往荒原的尽头跑去。
衣裳被狂风吹鼓,斐守岁所见只有照亮两人的小小圆区。
看红衣在夹着雨雪的风里,大声与斐守岁说:“你不是想为了天下苍生,所谓‘公平’二字成仙吗,不如抛下这个小娃娃,跟我走吧!”
小娃娃?
陆观道自言自语的声音流进昏暗,没有窗户的监牢。
斐守岁强迫自己睁眼,却被月上君捂住了双目。
荒原的光,来自身前飞奔的人。
细小的雪子拍打斐守岁眼睫,他呼出一口热气,好似说了什么。
便听红衣回他:“你可怜他作甚,他会来找你的,他也根本不需你可怜。”
“咦?你说成仙了都这般绝情。哈哈哈!并非如此,你跟我走了,跟见素仙君走了,自也是在成全他。”
见素仙君……
顾扁舟从不称呼自己名号。
他不是见素,那是何人?
回忆中的身躯又说了话,可斐守岁完完全全听不到。
再说何事?又有何秘密。
红衣便回:“你说他年幼,不能一人生活,困在小院里孤单寂寞?你还是多虑了,他现在多么的自由自在,他从来没有在一处久待,他好得很!”
到底在说什么……
斐守岁强逼着自己沉下心,去思索线索不全的谜题。
此时。
月上君补上一句:“若带你走的,与挽留你的是同一人呢?”
“什?”
什么?
斐守岁骇了一瞬,就是这时,他能听到自己回忆中的声音。
“他连我的腰都不到,面貌又是那般娇嫩,你怎的忍心?”
“娇嫩?我倒是头一回听到有人用这话说他。”
“刚生的娃娃难道不金贵?”
“他是金贵,不过等你……”前头的声音有些黯淡,“等你去了天庭就会忘了他。”
斐守岁惊道:“为何会忘?”
“因为无关紧要,你也会……”忘了我。
话落。
回忆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泪流满面的心魂。
“哎呀,你啊……”
月上君取出自己的帕子,要给斐守岁,却被斐守岁拒绝。
眼泪挂在眼睫,落在脸颊,湿透衣衫,还有心识干涸的荒土。
斐守岁手背抹去半面容颜的泪,声音变得苍白沙哑,好像吃了一口荒原的雪。
那个荒原的老灵魂,藏在了雪里。
他道:“大人……”
咽了咽。
“见素仙君知道此事吗?他若知道,便是故意演下去……还是说,他与那个带我出荒原的人一同预谋,预谋救我……救我?”
“不,径缘,见素与那人并不相识。是那人求着见素,要他在天庭关照你……”
可不久前,顾扁舟还骗说了所谓带斐守岁入天庭的话。
想起顾扁舟适才之急躁,那一副面容,仿佛与斐守岁初到到天庭时的景象重合。
是什么样的?
该有飘飘之彩云,面见一个略是生疏的红衣仙君。
斐守岁的魂魄看着面前略有难色的月上君,身躯的情绪在影响他,他强忍着心绪波动,去注意屋外陆观道。
身躯默了好久,移去视线:“我现在记得了,记起天庭抹去我的那一部分记忆。”
手一移,直指屋门。
“我分明记得在人间时,我曾收留过一个小娃,他就是此石的样貌。”
“径缘,你冷静些。”
“冷静……”
身躯的怒意涌上来,他被骗得好惨,没有时间反应对错,“原来、原来所谓仙官下凡,成仙的好运,都是一局看我能否胜任棋局的引子吗?”
月上君:“不是,径缘你且听我说。”
“大人,小妖很好骗……”
身躯带着斐守岁转身要走,却被突然推门而入的陆观道,刹住了脚。
看到斐守岁的怒气,月上君也不等时机,将那缘由说了出来。
“当时你若不逃离那片荒原,之后的大火恐怕会将你烧死!”
荒原?
斐守岁记得死人窟外也是一片荒原。
可身躯并不领情,反倒淡然:“那我的劫难,可与着了火的荒原有关?要是这般,我的劫难被人生生推移,我的命数也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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