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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20

作者:顾三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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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摇了摇手中铜钱。

“一宿……”

斐守岁被陆观道扶起,身后靠着陆观道方才拿来的软枕。

“从小娃娃抱你回来,也算得上一宿。”

“如此说,”斐守岁记得手之言,打量陆观道,“多谢。”

陆观道一愣,连忙不允:“谢什么!”

“自是要谢的。”

看到这一幕,谢义山在旁搓搓下巴:“小娃娃虽然哭着难听,但斐兄倒也这般不必损他。”

“哭得难听?”

陆观道蔫巴巴地坐在榻边,看向斐守岁,“真有那么难听?”

斐守岁:“……”

“那可不,你远远一路嚎过来,我在对头台阶上都听到了。要不是有个白衣姑娘吸引了楼下茶客的注意,不然啊,小娃娃你也算是在梅花镇出了名。”

谢义山笑道,喝一口手中暖茶,“我还以为斐兄受了伤,眼见你一脚踹了旁屋的门,把顾兄拽起来就说,说什么‘他昏倒了,你救救他’。”

咋舌。

“这不,顾兄神通广大,人好好的。”

人……

斐守岁眯眼笑着拱手:“劳烦谢兄挂念,不知顾兄可在?还需当面与他道谢才对。”

“顾兄?”

谢义山伸手指了指屋门,“他救你,撂下了殷县令的茶局,为的不失面子眼下正在百衣园赔笑呢。”

“那我去百衣园找他。”斐守岁欲起身,被陆观道与谢义山一气按下。

“斐兄还是好好休息吧!”

“不,我是有要事相谈。”

“要事?”

谢义山给自己倒茶,“可是百衣园的傀儡?”

斐守岁一沉:“谢兄是找到了什么?”

“是也不是。”

说着,谢义山又给两人沏茶道,“我在师祖奶奶那儿看过些杂书,书上说,引荐我们的木偶小人又称牵丝傀儡,有木头做的,竹子做的,石头做的,更有……”

他将茶水递出,低声道。

“更有人骨人皮而制。”

料想昨夜陆观道在筷子中看到的可怜人。

斐守岁垂眸:“我在昏迷前遇到的姑娘正是一身白衣,唤燕,名斋花。”

“白衣姑娘?”

“她自称为傀师。”

斐守岁打眼见到放置于一旁的翠绿偶人,“那个小偶人就是昨夜她所出,我变着法子说与偶人有缘,她就转手赠与我,还约定了明日在百衣园听曲。”

谢义山放下茶盏,将偶人捧来。

偶人在怀中呆呆的,全然是死了一般。

“这个偶人斐兄昏迷时我调查过,是木头。”

“那昨夜又是何人?”

陆观道确切道:“是她没错。”

“不知谢兄如何判断她是木头。”斐守岁。

目见翠绿浑身完好。

谢义山将她身子一翻,露出后脑的缺口:“此处是控制偶人的地方,但东西已被取出,像是关键所在。我不过看了几眼书,也实在没学到正儿八经的东西。”

斐守岁记起燕斋花的动作,确确实实在给他偶人前,拍了下偶人后脑。

言:“看来明日一出的听曲,我非去不可了。”

“听曲?”

轰然一声。

屋门被打开,冬夜的寒冷一下子扑进来,随着带了一身酒气的顾扁舟。

顾扁舟脚步不稳,踉跄几步,扶住了茶桌,笑道:“我今个儿可听腻了曲子!斐兄要去,怕是……”

他捂住嘴。

谢义山连忙端了一早备好的木盆子,稀里哗啦地吐。

斐守岁皱眉道:“白天之事,多谢顾兄。”

谢的是梦中出手,那一段肺腑之言。

顾扁舟吐了一会,擦嘴回话:“要谢,就劳请明日斐兄替我会一会百衣园园主,燕斋花。”

“园主?”

“然,”

喝下谢义山的温茶,顾扁舟坐于椅上,扭扭脖颈,“不知斐兄梦中可有收获?”

斐守岁沉默。

抬眼,顾扁舟醉醺醺的脸上,藏了一层戏谑。

“我自是会去见燕斋花,不过……”老妖怪肃然,“梦中我见她,她指引我度化了一人之魂。”

“何人?”

“柳觉生母,乃是为我们牵马的老者之妻。”

第113章 傀术

“牵马老者……”顾扁舟思索片刻, “柳觉,幺儿……”

豁然。

顾扁舟眉松。

“斐兄觉如何?”

“我?”斐守岁接下话茬,“我倒不觉得眼见为实, 不过光凭柳觉一人,不至做到如此地步。”

谢义山与陆观道两人相视。

“幕后推手为的是什么, 尚不明朗。”

“斐兄所言甚是,”

顾扁舟吐干净了腌臜, 说话都利索不少,“所以这百衣园得常去。”

“明日该会会……”

“等等,等等,”谢义山实在忍不住, 打断了话,“你们打哑谜,我和小娃娃听不懂!”

“啊,”顾扁舟乐呵呵, “哑谜算不上。”

“这都不算哑谜?!”

“我若说有人能操控活生生的人,砍了生人自己的亲娘, 谢兄你信吗?”

“顾兄所言……莫不是傀术?”

“看来谢兄见多识广。”

“什么见多识广!也就借了师祖奶奶的光,无意间窥见她老人家手上册子的字。”

顾扁舟放下茶盏:“这书想看就看,不想看就放着。”

听罢。

谢义山睁大眼,似信非信:“顾兄的意思是……”

“然, 不知解大人可有给谢兄留下什么?既然天上的书都透露给了徒子徒孙,想是定有赠予什么护身的东西。”

谢义山看看顾扁舟, 又看看榻上的斐守岁。

众目睽睽之下, 他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兽皮小木头匣子。

“师祖奶奶给的, 说是……”谢义山砸吧砸吧眼,“说是给江幸的小玩意。”

“江姑娘怕是不会喜欢。”

“那……”

“明摆着给你的, 要是真给江姑娘,又何必不告诉你雪狼一族在哪儿。”

顾扁舟下巴点了点木匣子,“让我猜猜,解大人送你走前,是不是还刻意了一句,‘山路湿滑,小心别摔着再回来养伤’的话?”

“是有一句!”谢义山言,“她还特意叮嘱我,不要着急下山。”

“大人是知谢兄寻仇心切。”

顿了下,顾扁舟刻意朝谢义山看去,看到谢义山一脸骇然随之掩藏的表情。

“小孙辈,瞒什么呢。”又是调侃。

“我!”

“让你慢些来,这不,仇家到了。”

斐守岁轻靠软垫:“何以见得?”

“这六界精通傀术的没几个,你师祖奶奶是其一,她自知晓其他能手现处何方,当然谢兄观内事,她应当也打听到了,借着救你的机会偷偷泄露天机。”

抿一口陆观道刚暖的茶。

“她老人家不怕被天雷劈,给你留了一手。”

“师祖奶奶……”

“所以谢兄且听我一言,戒骄戒躁,不要鲁莽行事,否则误了良机马失前蹄不可行。”顾扁舟呷一口茶,吐了吐茶叶,“那些个千年精怪可不好对付,比起梧桐镇的黑鸟,海棠镇的花越青……”

看到谢义山脸上的震惊,顾扁舟挑眉举止从容。

“要选同行者,自是要查了底细,方能安心。话如此,我们再怎么推论,都不如打开解大人赠与的玩意,看看天上的神仙妙计。”顾扁舟言。

谢义山脸色却不大好:“若真是给江幸的,我这样贸然……”

“噗呲。”顾扁舟撇过头。

“顾兄笑什么?”

“你还是不了解江姑娘,”顾扁舟扯了一把茶桌上的擦桌布,指腹不停摩挲,“‘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同袍……”

谢义山低头看着不过手掌大小的匣子,嘴里念叨那两字:“袍子看上去虽轻,但披着可就重了。”

深深叹出一气。

气落在匣子上,掌中匣子做工不凡,上头刻了不知什么走兽,怒目圆瞪,似能震慑百鬼,祛灾除厄。

摸到走兽的身躯,谢义山正欲开口,那木头匣子猛地一亮,闪出一道金光。谢义山被光闪得接不住匣子,就眼见着木匣子脱出他的手掌,往地上坠去。

“怎的?”

谢义山也不知晓,边去接,边着急回:“我没动它,忽然就烫手了!”

“烫手?”扁舟不解。

话未接下,那木头匣子自个儿一开,明晃晃地悬在空中。

众人没瞧仔细,木匣子彭的一声,应声炸裂,紧随后有热风席卷,裹挟了匣子木料。

斐守岁用袖子捂住脸面,疑惑:“这是做什么?”

“我不知啊!”

谢义山摊开手,连连摆头,“我就刚才摸了摸它,这些日子我都没碰过!”

“看来是一份大礼。”顾扁舟靠在太师椅上。

目见热风愈发夸张,屋内暖炉的气都唯恐避之不及,众人八只眼睛,盯着风旋,无处下手。

“锵锵锵——”

“锵锵锵——锵锵锵——”

风未散,热浪里头,声响不断。

有女子开口骂:“谢义山,你个小鳖孙,到现在才知你师祖奶奶的用意!气煞我也!”

谢义山惶恐,不知所措。

“我当你是个聪明人,解十青也在我面前常常夸你机智,你倒好,此去几月时间一不研究木头匣子,二不好好休养生息!爬什么天堑呢!蜀道之难你莫非不知?小鳖孙,看我不一个巴掌打醒你!”

话了,赤热之风一散,木料顷刻一聚拢,在谢义山正眼前出现一个高有一尺的唱戏娃娃。

唱戏娃娃一身白袍蓝边,银盔银甲,穿的是红裤黑靴,身后背了四把蓝白靠旗,手中又持一竿子长.枪,枪头红缨与蓝白褂子相衬,托的是英姿飒爽,气宇轩昂。

未等谢伯茶开口,唱戏娃娃怒道。

“你不会想着临了,等我察觉了来收你的尸吧!”

“不、不是!”谢义山立马全跪在地,哆哆嗦嗦。

可这一出不管用。

看唱戏娃娃一转枪身,在空中收手,啐道:“哼,眼见了仇敌忘了分寸,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不知自己镴枪头一个!”

“师、师祖……”

唱戏娃娃眼轱辘溜得快,一下看到斐守岁与顾扁舟两人,还有一个从头到尾插不上话已喝了三盏茶的陆观道。

见了他人,语气立马缓和。

“道怪了,原是见素仙君提点。”

见素坐于椅上拱手客气:“解大人。”

唱戏娃娃无法灵动表情,便一下子飘到谢义山面前,怒吼语气:“孙子!听好了!”

“奶奶,奶奶!我听着!”

“我此身是借着木偶而来,能停留的时间不多,”唱戏娃娃的小手揪住了谢义山的耳朵,“你可别给我添乱!”

“我哪敢给奶奶添乱,奶奶究竟要指引我做什么,不如直说!”

谢义山抱住脑袋,像是之前吃了不少责骂,才一副怕得要死的样子。

解君操控唱戏娃娃,在谢义山身边转悠,打量好一会,听她轻笑。

“好啊,我这就与你好好说道说道,我也不怕老天爷下紫雷劈我,”

解君兜兜转转,一屁股坐在榻边,“给你扣帽子的好妖怪就在隔壁百衣园,不过她惯会改头换面,扮成他人模样,你一个个撕了面皮也未必寻得到。”

“什么!那如何是好?!”

“哼!”

唱戏娃娃僵硬地扭头,“你找不到她,为何不想着叫她来找你?”

“我……”

“据我所知,她来此地是有一件极其重要之事要做,不过我的友人也没将事情全须全尾告知我,只说了一句不押韵脚的杂诗。”

“诗?”斐守岁。

“我念与你们听,”

解君抱胸,在榻边跷起二郎腿,“生是风雷雨,死是木炭灰。左脚有红印,右脚缺了芯。”

“这句!”谢义山猛抬头。

“怎么,你知道?”

被问话的谢义山眼下跪在地上,可怜巴巴的模样,斐守岁不忍替他开了口。

“之前在海棠镇,我记得谢兄说过一句这样的话,是说给薛家老太太听的。”

“斐兄记得没错,”

谢义山擦了一把头上的虚汗,颇有顾虑,“不过那是我……”

“那是你用偷学的奇门遁甲,算了个一知半解,对吗?”

“师祖奶奶真是料事如神。”谢义山被点到,蔫蔫地拱手挡住自己微红的脸。

“那句诗说的是何人?”

又被提了问,谢家谢义山偷偷看一眼解君,正巧解君操控木偶歪着头。

“噫!”

缩缩脖子,谢义山低声道,“说的是薛家公子薛谭,但我一直没有搞明白其中原委。”

“原委?”

“是,是那薛谭生辰八字确实带癸水,生时风雷雨,但他死是死在了监牢之中,何处可见木炭灰?左脚的红印说的是自生带来的胎记,那右脚的缺芯又是什么意思?当时只顾着哄骗薛老太太,也就没在意这些事……”

谢义山说完,贼兮兮地抬头看解君,索性是人偶娃娃,自始至终只有一个表情,一张脸面。

“劳请师祖奶奶指点。”扑通一下,又是一个全跪。

解君闷哼。

“你当真有仔细瞧了那个薛家公子?”

“瞧?”

斐守岁在旁思索。

解君又道:“要是有傀术以假乱真,死的幻成活的,你当作何处理?不知你说的薛家公子死前是什么模样,要是疯疯癫癫说话头不接尾……”

“是!”

谢义山大呼,转念与斐守岁,“斐兄可还记得薛谭那夜的情形?”

老妖怪被提及,不得不去回忆那监牢。

沉默。

想到薛家公子薛谭在牢内咿咿呀呀,本以为是富贵公子没有吃过苦头被吓得疯魔,何曾想过还有这一层的故事。

斐守岁拱手与解君:“解大人,薛谭那厮确实有古怪,但我与谢兄之后出了监牢,薛家一行人的下落只有见素仙君知道了。”

话头一引。

顾扁舟回笑:“我只是个传意旨的,薛家人最后要是疯魔了也得去诏狱里头待着。”

“连你们都没有亲眼见到,更何况我这个听说的。”

解君看了眼踢皮球的两人,撤下身后一面背旗,递给谢义山:“时候不早了,明日若有事唤我,用这面旗子。”

背旗轻飘飘地落在谢义山头上,解君随之打了个响指,咯吱一声,木偶脑袋垂下,没了生气。

众人默然。

来的突然,去的更是火急火燎。

谢义山在下头还不敢起身。

“师祖奶奶……师祖奶奶?”

斐守岁看一眼木偶,那木偶呆滞,活脱失了魂魄。

陆观道在旁也偷着看,小声:“方才的人走了。”

“当真?”谢义山。

“真的。”

“嚯!”

听此言,谢义山立马起身,浑身抖擞,掸一掸衣袖,“师祖奶奶威风凛凛,一言不发就来了!”

看他活灵活现的样子,陆观道这才敢凑上前去看唱戏的娃娃。

人儿很是好奇,问:“这白衣裳蓝褂子的娃娃是何人?”

顾扁舟斜了眼,笑道:“京师之戏里,《长坂坡》的赵子龙。”

第114章 梁祝

他又调侃:“赵子龙七进七出长坂坡救阿斗。”

“阿斗是谁?”

“阿斗啊……”顾扁舟刻意指了指谢义山, “我也不知晓阿斗是谁,你晓得吗?”

“可是你的手指着他啊。”

陆观道朝谢义山看。

“放屁!”

谢义山啐了口,颇有一种山中无老虎, 猴子称大王的气质,“还阿斗呢, 我才不会让师祖奶奶来救我,她老人家的脾气古怪, 伺候不得!”

“那先把脾气一事收敛了,”

斐守岁掐断顾扁舟调侃的话头,转念言,“顾兄, 她还有一事告知与我。”

“哦?斐兄且说。”顾扁舟瞳孔微缩,身子朝斐守岁那一侧靠了靠。

接过陆观道递上来的茶,斐守岁垂眸,吹一吹茶沫子:“她叫我帮衬着点化冤魂, 说那漫山遍野的小孩坟需谢兄出手。”

“我?”

“是。”

谢义山又是一出云里雾里,他本就被解君到来搞得头昏脑胀, 眼下连连四个哈欠,若非靠一口茶撑着,怕是沾了床就能倒头睡。

“我虽不知‘她’为何方神圣,”又是一个大哈欠, “但顾兄,斐兄, 容我这个凡人安眠片刻可好?”

谢义山不忘拱手。

屋外夜色深浓, 也该是入眠时刻。

顾扁舟笑着抬手, 好言:“睡去吧,我今夜在这屋看书。”

“为何?”谢义山不解。

看书人眉头抽了下。

“功课不能荒废。”

“哦哦, ”谢义山直起背,笑嘻嘻,“顾兄认真好学,那我去也。”

告完,也没过多久,谢义山的鼾声阵阵,滚雷似的冒出来。

其余三人都不困倦,一个真就枕着手在茶桌边看起话本来,话本还是那飞黄腾达后抛妻弃子的故事,顾扁舟每每翻动几页就是咋舌。

“好不残忍。”

“……”

斐陆两人都不搭话。

“以为会天长地久,可谁知那负心汉啊。”

要是不说,谁又能知道面前的官老爷是个得道飞仙的主。

斐守岁用术法暖了干净木盆里的水,拧干面巾擦拭,陆观道凑到他旁边也是不愿管官老爷。

人儿悄声说:“他和我们一床?”

“不,”斐守岁笑回,“你和他一床。”

“咦!”

“怎么了?”

“我不和他睡觉,他看着就不会讲故事的!”

“我听到了,”顾扁舟靠着椅子,倒头一倾,书卷撤在地上,“小娃娃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吗?”

陆观道躲在斐守岁身后。

“这么大了,还要人护?”

“我!”

“好了好了,顾兄你让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凑什么热闹,”斐守岁可不想看着人儿落泪,那两行清泪,他不想伺候,“睡去吧。”

推一把陆观道。

陆观道长大了,推不动。

斐守岁耐着性子:“你也要看他的话本?”

“看!”人儿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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