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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20

作者:顾三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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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刚出口,陆观道倏地停下手,眼巴巴地说:“陆姨从来没给我穿过这样的衣裳,解不开!”

倒是难怪,尤其是陆观道的那件,想是寻常农家一生都未见过。

老妖怪一时也看不出顾扁舟的用意,只得:“你别乱动了,早些解开扣子,好安眠。”

“呜……”

“我替你解。”

“好!”摇尾巴般开心。

斐守岁看到一只大狗乐呵呵地冲他笑,身上还绑了“繁衣缛结”四字,有些无奈,坐于狗狗身旁。

“看好了,这衣裳虽麻烦,但得了巧劲就不难,下一回就要自己穿。”

是了,这几月里,都是斐守岁紧巴巴地给陆观道换衣裳,擦脸面。有时斐守岁嫌麻烦不愿时,陆观道也会搬起木盆子,可怜兮兮看着他。

微凉的手碰到温热。

陆观道打了个哆嗦:“手好冷!”

“嗯。”

解开腰间的扣子。

斐守岁低着头:“看着,绳子先反绕一圈,再去解开,不然打一个死结,只能用剪子剪了。”

“我看着。”

又是一个结。

斐守岁的手慢慢挪到胸口:“高原地冷,这儿的富商为了暖和,刻意在衣裳里多塞棉花,不过他们吃得大腹便便,又因衣厚,一坐下就开了扣子,才至如此。”

指节无意识地蹭过,一口热气喷在上头。

老妖怪皱眉:“看会了吗?最后一个自己解。”

说着,他撩了下半垂长发,弓直了腰。

墨发如瀑,夺人心魄。

斐守岁的目光缓缓从身上落在人儿的脸,见一副欲言又止,脸颊桃红的面容,眼尾是才哭过,带着些委屈。

马车里昏暗,斐守岁不曾仔细观摩陆观道,就连平时那小小人儿,也不过一个脑袋凑在他身边。

愣了神,想起陆观道是何时长得这般高,心儿却被丢在了后头。

斐守岁解开避寒的袍子,当作心中无杂念:“解开看看。”

“好!我试试。”

陆观道挪着身子,靠近斐守岁。

“做什么?”斐守岁蓦地起身,顺手将袍子挂在衣架上。

“唔,解给你看!”

“哦。”

老妖怪这才坐回去。

两人靠得很近,陆观道便是小心翼翼翻弄衣扣。

“先绕一圈,再解开……”

斐守岁颔首,视线放在陆观道的手背上,他心里比画了一下,若手掌撑开,应该比他大些,至于大多少,无从记忆。

那骨节分明的手就这般开了扣子,手的主人声音上翘,把脱下的衣裳递给斐守岁看。

“解开了!”

“嗯。”

斐守岁没笑也不夸赞,就要整理褥子躺下,陆观道又拉住了他的手。

人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歪头:“这个东西,绕住了。”

“……”

斐守岁不得不从被窝里出来:“我看看。”

陆观道低下头。

可惜人长高了,斐守岁驼背坐着有些望不到。

遂开口:“在弯腰。”

“嗯……”又弯了些。

斐守岁一手握住陆观道的肩,看到发丝乱糟糟地打结,这可比衣服难解。

打趣道:“拿剪子来!”

“什么!?”

陆观道猛地抬起头,正正好撞上斐守岁的下巴,两人撞了个人仰马翻。一个正正巧躺在床榻中央,捂嘴皱眉,一个连忙起身去扶。

嘴巴里还念叨:“头发剪不得,剪不得!”

手却老老实实拉住斐守岁。

“剪了娘亲要心疼……”

话没说尽,四目相视。

陆观道看到斐守岁凝望着他,虽未了然什么,但嘴里像是藏了伤人的东西,又被咽了下去。

外面屋子渐渐安静下来,偶然传来窸窸窣窣地交谈声。

里屋独留斐守岁与陆观道,一时哑了话头。

第103章 好眠

“我知道, ”陆观道咽了咽,“前日醒来的时候,我就知陆姨死了。”

斐守岁坐起身, 一声不吭地给陆观道披上褥子。

“奇怪。”

人儿低头,眼前是斐守岁的腰肢, 隔着一层亵衣,仿佛能看到腰有多细, 肤有多白。

“怪什么?”

是斐守岁的手,正慢慢用梳子梳顺墨发。

“‘死’的意思,没有人教过我,我却已在心中明了。”

墨发穿梭在缝隙间, 火烛越燃越少,蜡油积在烛台,厚如大雪。

陆观道又说:“就像有的话,有的词, 莫名其妙地蹦出我的嘴巴,什么意思我好像早知道了。”

这回, 陆观道不再鲁莽,他是慢慢地抬眼,一路从腰看到了脖颈。

“先前的你,是这样的吗?”

话落, 斐守岁的手一滞。

“不是?”

“总觉着不对劲,大梦睡醒, 你好似都变了, ”陆观道伸手又不敢摸, “变得……”

斐守岁耐心替人儿解玉冠,倒没注意人儿的手, 停在空中上也不得,下也去不了。

百无聊赖,老妖怪打发一句:“变在哪儿?许是三月不动身,胖了。”

“不是,”陆观道笃定,“好像是我从前,从来没有注意过,原来你长这样!”

这话是盯着斐守岁身躯说的,说的不三不四,老妖怪自然没有放在心上,只顾着早些解开,早些安眠。

“我应该认识你的,从一开始,”陆观道微微仰首,“在棺材铺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见过你,或许我们还牵过手,同饮一杯……”

酒。

话了,斐守岁拿下玉冠。

那冠儿精致,正好手掌大小。

老妖怪笑说:“许是你见过样貌相似的人。”

“不!”

斐守岁看到一双笃定的眼睛。

“记忆里,梦里,只有你长这样,别人都是模糊的……”

“陆姨呢?陆姨也是模糊的?”老妖怪起身说着,玉冠置于一边,“你的一生要见过多少人,相熟的,擦肩的,你何必言之凿凿。”

“我……”

“与你有大恩的该是陆家,不是吗?”斐守岁俯身,吹灭火烛。

发丝偏落,未灭的火星子与香料混在一块儿,驾着烛烟躲在黑夜之中,它们绕着斐守岁的发,一下子呼散,散成了外头盈亮之雪。

昏沉沉。

斐守岁不披长袍,赤脚无靴,墨发随着动作一动一动,走回榻前,他俯瞰陆观道。

“你岂能忘了他们。”好似是在与自己说,心里头记起了给他取名的老妪。

老妖怪又道:“年纪尚小时能记住,到老了定忘不了,可别想我一样,后悔莫及。”

“后悔?”

颔首。

斐守岁难得提起自己的事情:“和你一样,我也曾被人收养。收养我的是个老婆婆,年纪近花甲时,死了家中唯一的孩子。”

落寞的眼睛,说起故事来显得更加寂寥。

“于是她‘捡’到我,给我穿衣,喂我饭菜,她说她一见到我就想起自己的儿子,说他要是活着,定能生个与我一样大的小娃娃。但,天有不测风云,她的大儿先离她而去了。”目光放在窗格子上,“她是寻死的时候遇到了我,陆澹,你猜猜那会子我在作甚?”

“唔……”陆观道抱着被褥,“不晓得。”

“那会儿,我也在寻死。”

“什么?”陆观道连忙去掀斐守岁的衣裳。

掀开了衣摆,看到细腰,没有伤疤。

“唔,没事。”

斐守岁轻笑一声,接着说:“我从死海里出来,一身腌臜,又被鸟雀追着啄。本以为人间是暖和的,可我在此遇到的所有人,不是骗我,便是对我的身世窥探不止。我狼狈地逃,失了活下去的心,想洗净身子,就跳崖自杀。不过你也看到了,我还活着。”

“老婆婆救了你?”

“不,”斐守岁伸手擦去陆观道眼尾泪珠,“是我救了她。”

“为何?”眼睫闪呼,撩过指节。

“她身子骨比我重,我们两个一块跳崖,她半路后悔了,抓着我的手不停地摇头,说‘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啊,我儿要是知道我死了,得有多伤心,我不能死的,孩子,我不能死的’。”

斐守岁摩挲手中衣袖,模仿老妪口吻:“孩子,救救我吧,就当是可怜一个老太婆。是老太婆她贪生怕死,明明决定了,还……”

煞了话。

老妖怪重重叹出一口气。

“后来我救了她,自己也活了下来,不过用尽力气,彻彻底底无法幻成大人样子,那老婆婆也觉着是她救了我,见我可怜,带我回家。”

“后来呢,后来老婆婆怎么样了?”

斐守岁瞳仁微缩:“为何这么问。”

“只是觉着,人要是想死,不会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日后要遇到不开心的,也会这样想,”陆观道一点点靠近斐守岁,大手摸上腰肢,“我总觉着你受了伤,或许不是伤在这里。”

“嗯,”

老妖怪应道,“她后来是想过死法,都被我制止了,你说的伤,在这边。”

转过身子,两人对坐。

明明是无父无母的人,却都养着长发,发梢缠在一块儿,不知是不是太寂寞了,才止不住地打结。

斐守岁在陆观道面前很是坦然,解开扣子,让陆观道看到他胸口上一道斜斜的伤痕。

伤痕很淡很淡,像是没过多久就要不见,连着记忆里糊成一团的老妇人。

他道:“砍柴的刀,本是要砍她的手腕。索性自那之后,她再也不没胡思乱想过。”

“啊……”陆观道一边听,一边看,他的声音很轻很轻,手在慢慢试探,“痛吗?”

“忘记了。”

手掌时而摸到皮肤,时而远离,终是触着了伤。

“好痛……”陆观道又酸了鼻子。

一个人怎会有这么多的眼泪,看到什么就觉着伤心,落下来,落个不停。

人儿喃喃:“她好痛,看着你心痛……”

“嗯。”

天还是冷得很,斐守岁默默地掖好褥子。

“后来过了几年,她也走了,走的时候天还没亮,她催我给她买糖糕吃。她都没几颗牙了,我竟是没有怀疑,就关上门给她买糖去。回来时,她早冷得不成样子……”斐守岁笑了声,“但我是个没良心的,也不挖坟葬她,只用术法唤醒邻家,自己跑远,跑去找长生不老的药。”

“长生不老?”

“世上没有这种东西。”

“那……”

“所以我被骗了,慌忙地回去寻找原来的镇子,但时间过去太久太久,镇子变大,小路被埋,与我所想早就大相径庭,”斐守岁看着雪停,弦月静,“我找到她时,她上头盖了一间卖肉的铺子。她一生艰苦,很少食得了荤腥,老了没牙,也吃不了。”

斐守岁躺在床榻上。

“还是过去太久。”

“久?”陆观道挪着身子。

“一千年前的事情……”打了个哈欠,斐守岁缩进被窝,“明日许是要早起,睡吧。”

“唔……”

陆观道看着斐守岁背对他,不再说一句话。

“好眠。”

过了好一会儿。

人儿微微的呼吸声在斐守岁耳边响起。

不吵闹,总一直在。

但斐守岁难以入睡,心里头老妪朦胧的脸埋在土里,看不清,只能感受到黄土冰冷,老妪的身躯慢慢腐烂,就这般烂成了猪肉铺旁边一屉一屉的肉包。

肉包也是冷的,在眼前冒着冷的蒸汽,冻住了斐守岁的梦。

这梦诡异。

虚汗不停冒出,斐守岁缩起身子,在半梦半醒里,他被一只大手拉住,倏地睁开眼,看到腰上是陆观道的手。

那手轻轻揽住了他的腰,也不知什么时候陆观道钻进了他的被子。

斐守岁不喜有人贴着他睡,启唇声音沙哑:“陆澹。”

人儿没回。

料到有这么一出。

斐守岁挣扎着要逃,那手儿抱得愈发紧,耳边还有断断续续的梦话。

“痛……好痛……走了就好了,走了心里头就不痛了……”

走了……

是啊。

斐守岁垂眸。

他那会子也是这样想的,走了就不痛了。

老妖怪不再挣扎,手也就松下不少。

陆观道的手只是碰着他,没有上移,没有别的动作,就像还未长大的时候,小孩如只鼹鼠一样,到处找斐守岁的怀里钻,生怕斐守岁离开。

他还在梦中说:“走什么呢,见不到他了,走什么呢……”

“不是他不要你了,是你自己先走的,是你不要他了……一切都是你活该……活该……”

斐守岁:“……”

见不到了,早早地见不到了……是我先不要她的,是我……

虽是陆观道梦中碎语,但老妖怪还是酸了鼻腔。

他悄悄用指节抹去泪珠,颇有些害臊般,缩进褥子中。

……

次日,清晨。

打眼先醒来的是斐守岁。

老妖怪顶着乌青眼袋收拾好自己,想起昨日口吐真言,便不想管榻上人儿,推门去唤顾谢两人。

谁料,一拉开屋门,就见着顾扁舟在点茶。

两人相视。

都见到了彼此没有睡好的倦意。

斐守岁笑道:“顾兄这是与谢兄彻夜长谈了?”

“并无此事,”

顾扁舟轻声,他听出言外话,直说,“只是谢伯茶的鼾声太吵,真是从所未闻,我好不容易入眠,梦里头竟还是他叽里咕噜的鼾!”

茶筅击打茶汤。

转念:“不过斐兄你好似也未安眠?”

“好似”一词咬得重了些,斐守岁不愿搭理这种文字游戏,坐在一旁替顾扁舟冲茶。

“小娃娃闹腾。”此乃实话实说。

“怎的?在榻上三打白骨精?”

“不,”斐守岁还是和善地接下旧友的话茬,“是北风太紧,冷了屋子。”

“呵,”

顾扁舟将一盏茶推给斐守岁,“那就请斐兄裹紧衣裳,喝了暖茶,替我寻一寻昨夜老妪。”

“老妪?”

“然,这个时候还不端着热水来见我,我怕生了变故,但我有官职在身,亲自去怕损了脸面,只得劳请随从大人替我打探一二。”

顾扁舟说着,拱手客气。

斐守岁接下茶盏,抿一口就不喝了,起身:“恐麻烦顾兄叫醒还在梦里头的两人。”

“小事。”摆摆手。

两人就真如旧友一般,应和一声,做彼此之事。

话了。

老妖怪出了屋子。

屋外。

一夜大雪过,天空格外清明,扑面是干净的冷风,一下子吹散脸上热气。

斐守岁利索地关了门,门声吱呀,让屋外大雪死寂。

视线透过屋檐,看到很近的蓝天。若非身处鬼怪屋子,斐守岁就差些以为这儿是什么避世南山,天的终极。

老妖怪背手,慢悠悠走。

寒风时不时吹,烧不尽。

正是悠闲时,便见转角处,要走向后头无人屋子,好巧不巧看到靛蓝老妪,一顿一顿而来。

第104章 偶人

老妪佝偻脊背, 挪着步子,看着小气又拘谨。

步子虽小,但稳稳地走着, 走起路来有些说不出的失衡感,好似是砍断了脚掌, 让她只能脚后跟用劲。

就这般出现在斐守岁眼前。

斐守岁抱胸道:“怕是早误了时间。”

靛蓝一愣,慢慢地将头抬起, 那一双疲软的眼睛有些失真:“是老奴起晚了。”

起晚?

斐守岁眼神掠过老妪。

昨日没看清的,眼下倒是一览无余。可惜没甚特别之处,不过矮些,苍老些, 就是身上那件靛蓝白花袄崭新发着光。

老妪幽幽走过,斐守岁往一边让开,与她擦肩。

闻到一阵花香。

斐守岁站在原地不曾回首,听小脚拍打地面, 在安静只剩鸟叫的天空下,声音格外刺耳。

等着老妪过了转角, 斐守岁还未转身,是因花香还在身边,海棠镇的经历让老妖怪格外注意着气味,一些不该出现的味道。要是路过之人是个年纪尚小的姑娘, 爱美之心便可多些谅解,冒着被主人家责骂涂脂抹粉也是常事, 可花甲老妪何至于此。更何况靛蓝老妪脸上没有一丝一毫胭脂的痕迹, 活脱像是脚下大地的另一副面孔。

既被殷县令管辖, 而殷县令身侧又不曾闻到花香……

花香……

斐守岁紧了紧衣袍,试着传音:“顾兄。”

隔着一个屋子, 顾扁舟点茶的手一滞。

“何事。”

“老人家来了。”

“怎的,她有异样?”

斐守岁淡淡言:“身上有花香。”

“寒月开的花,想是只有腊梅了。”茶汤入碗。

“不,”斐守岁咬字道,“还有屋内的荼蘼。”

此话一落,便听大门打开,乃是老妪到了屋子。

顾扁舟回一句:“按斐兄所想,一个荼蘼花妖为何千里迢迢来高原驻扎,换些四季如春的地方不是更好吗?”

传音之外,是谢义山开了口。

“哎哟哟,怎需您动手,我们有手有脚并不残疾,来来来,我替您拿。”似是接过了老妪手中木盆。

斐守岁边走边言:“不是说那百衣园是个四处游走的唱戏木偶团?想是找个掩人耳目的地方……剥皮削骨。不过这一切都是我之猜测,顾兄不必放于心上。”

“非也,我觉得斐兄说得有理。”

又是传音外,耳识敏锐的老妖怪听到哗啦啦流水之声,是什么东西被拧干,搁在一旁滴下三两水珠。

谢伯茶笑云:“有劳婆婆了,不知婆婆早斋可有备好?一夜过去,好酒好菜已不够充饥呐。”

屋子不大,绕着走也不过几步路程,斐守岁很快走到屋门前,见大门敞开,光透在茶桌边。

顾扁舟还是如一尊大佛,坐着抿茶。谢义山一看便知才洗了脸,乱糟糟的长发卷在一起,很难打理。

老妖怪默然见一切,那个食盒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里头的酒菜一扫而空。

“谢伯茶倒的?”

“我知晓。”

看谢义山热情似火,拉着靛蓝老妪滔滔不绝:“老婆婆,这饭菜做得甚是可口,不知那位厨子今早要烧些什么,我好去看一看,学些手法哩!”

“哎哟,”老妪使劲要撇开谢义山的手,“大人,您、您……有句话说得好,君子、君子远庖厨啊!”

挑了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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