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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定然见过周绍,却不明白周绍为何要杀他,更不记得几时见过。
东方日升,万顷粲光倾泻而下,凤栩便站在光中,一袭云锦白袍,同周绍记忆中衣着鲜艳张扬活泼的凤栩很不一样,他说:“宁康九年,陵午门前,小人是宫中值守,受宋党刁难,陛下彼时还是靖王,为小人解围,想来于陛下而言,只是件不足道的小事。”
那确实是一件小事,凤栩虽然不理朝政也不懂那些,但好歹知道宋承观不是个好东西,他手底下那些人也不是好东西,还同自己兄长作对。
于是与宋党过不去也是寻常,他不在乎救的是谁,只是想与姓宋的那些人作对而已。
但他却是实实在在帮了周绍的。
凤栩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衣袂沾了日光,高贵而不可侵犯。
“那你想杀我?”他问。
周绍的刀已经出鞘,他带来的人不多,只有十几个,应当是过命的心腹,也纷纷抽出了刀。
“陛下是个好人,大启最不堪时,陛下做了大启的皇帝,可你不该背弃大启。”周绍沉声,“您该是完美的,与新朝苟活,会令陛下本该名垂千古的名讳落上污渍,您当殉国!”
他举刀杀来,凤栩抬剑去挡,刀兵相接,凤栩虎口被震得发麻,脚下退了几步才稳住。
凤栩来不及开口,周绍来势凶猛的第二刀已至眼前,伴随他发了狠的冷声:“待陛下走后,臣亦会自尽殉君!还请陛下上路!”
“别了吧。”凤栩侧身避开,若放在两年前他还不至于这般狼狈,只能挡和躲,但这具被长醉欢侵蚀到各种亏空的身子实在太废,但凤栩不见慌乱,这是他在无数次生死危机与痛苦折磨中得来的冷静,“有你殉葬,黄泉路都走得不安生。”
与此同时,周围的十余人也握刀冲上来,凤栩闪躲之时抬袖一挥,袖中连弩离弦,当即三人中箭,合围之势被迫,凤栩趁机脱身。
但周绍快他一步,一刀斩在凤栩退路之上,逼得他只能退回众人合围中。
“有暗器!小心!”
不知谁吼了一句,凤栩无暇关心,落入这种必死之局哪怕是他也抵抗得艰难,但好在外边已经乱了起来,倘若殷无峥那边顺利,应当还有机会来救他。
倘若不能……
电光火石之间,凤栩只想到痛失挚爱的殷无峥只怕也活不成了吧,他不怕死,却心疼殷无峥会难过。
谁能想到周绍这个疯子竟然专门跑到净麟宫来杀他,即便是走了暗渠进来也必然有人接应,可眼下不是顾及这些的时候,凤栩只有一个人一把剑,抵挡围攻实在艰难,身上已经落了不少的伤,被逼得寸寸后退,连手臂也酸麻无力,挥剑时滞涩缓慢。
不过迟了刹那,寒光锐利的刀刃已经迎面砍来,凤栩咬了咬牙。
就这么死在这儿?
真是不甘心,可她已经无力再战了。
锵——!!
蓦地,一柄青锋长剑拦住了刀刃,剑身一挑,将刀刃逼退,凤栩愕然瞧着挡在自己身前的曼妙佳人。
陆青梧面上森然,将凤栩护在身后,低声道:“阿栩,快走。”
“你…”凤栩用剑撑着地站起来,握剑的掌心满是粘稠的血,他犹还不觉。
“少啰嗦!”陆青梧可不是什么娇弱的大家闺秀,她是兵部尚书的女儿,是将门之女,动起手来更是干脆利落招招致命,不消片刻便与周绍等人站作一团,但毕竟对方人多势众,凤栩哪能真的丢下她不管。
于是便在被陆青梧护着的间隙,以弩箭偷袭,又被他撩倒了几个,如此一来,他再提剑冲入战局时,竟也能与对方打得平分秋色。
“阿栩,这人谁?”与凤栩抵背刹那陆青梧抽空问了句。
凤栩也不知该怎么说,简短道:“非要杀了我再自杀殉主的疯子。”
陆青梧一时间都被这个回答震得有些发懵,举剑的刹那“哦”了一声,“那你还挺倒霉的。”
凤栩想谁说不是呢,“人生在世难得遇见个疯子。”
凤栩将砍向陆青梧背后的刀挡下,淋漓的血飞溅犹如红梅,他自己却浑然不觉,又补一句:“我能遇见这么多也是难得。”
“行,当年跑得我憋屈死了,看今日姐姐怎么收拾了这群杂碎。”
陆青梧下手又狠又疯比其凤栩也不遑多让,她怎能不憋屈,夫君与父母都死在朝安,向来被娇惯的幼弟为她冲杀开路,而她只能怀抱着幼子仓惶逃离,这些年来隐姓埋名,连父母与亡夫的牌位都不敢立。
两年前凤栩曾浴血拼杀只为送陆青梧母子离开,而今日,陆青梧亦站在他面前挡下刀剑锋刃,凤栩低笑一声,“好。”
周绍也认出了陆青梧,他冷硬的脸色已经变得狰狞,声嘶力竭地怒吼道:“大启没有了,你们为何都要苟活于世?!他日青史之上,你们就是贪生怕死的小人!为何不能坦坦荡荡的去死啊——!”
陆青梧也不甘示弱,与他刀剑相扛,讥讽道:“一看你就没人爱吧,父皇母后也好,凤瑜也好,都盼着我们能好好地活下去,大启还是大霄不过换了个国号而已,这江山还是江山有什么不同!?我们活着是为了自己也为亡者,执迷不悟的人是你!”
凤栩已经气喘吁吁,他一身白衣绽了朵朵血色的花,苍白脸上不知溅上了谁的血珠子,好在周绍只杀了这附近的守卫,前后还不到一炷香的时辰,周遭巡查的侍卫都闻讯赶来,周绍不愧被殷无峥看中提拔,身手极佳,这么长时间也不见疲色,甚至连赶来的侍卫也都不是他的对手。
但至少凤栩能暂且缓口气了,他退出战局,再握不住剑,连身子都晃了晃。
有了侍卫帮忙的陆青梧稳稳压制周绍,凤栩见状也放下心,松懈下来后才隐隐觉出身上的疼,他流了很多血,脑子也一阵阵地发晕。
“凤栩!”
一声充斥焦急慌乱的吼声传来,凤栩回头便瞧见殷无峥匆匆赶来,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殷无峥好似是松了口气,但神情又在刹那间阴沉下去。
凤栩有些晕,也分辨不出殷无峥的心思,他步履蹒跚地往前一步,脚下忽地一个踉跄,天旋地转之间,人便落入了那个熟悉的、挺阔的怀抱。
“殷无峥…”凤栩笑了笑,“等到你了。”
殷无峥见凤栩满身的血不敢耽搁,将人横抱起便往外走,吩咐道:“逆贼格杀勿论不必活捉!”
段乔义等一干虎将应是,便如野兽般扑杀上前。
“立刻去传赵淮生。”殷无峥抱着凤栩匆忙寻了处最近的宫宇。
周福脸色难看,应道:“派人去请了。”
都以为早朝才是最危险时,他今日才特意跟在殷无峥身边以防万一,谁能料想竟有人杀进了净麟宫,倘若今日他留在凤栩身边,凤栩定然不会伤成这样。
脱身的陆青梧随之赶来,她瞧着已经昏迷过去的凤栩,手里的剑还在往下滴血。
“阿栩他……”
“无碍。”殷无峥熟稔地将凤栩的衣裳剥去,露出身上的刀伤,有几处甚至见了骨。
可陆青梧却怔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凤栩胸前那些纵横交错的陈年伤疤。
104.落定
赵淮生是一路被殷无峥的人提着过来的,单凭这架势他就知道是凤栩出事了——倘若是皇帝,这会儿整个太医院都到了。
但凤栩不同,凤栩只相信他,所以给凤栩看诊的也只有赵院使。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瞧见又满身是伤昏迷不醒的凤栩时还是吓得亡魂皆冒,立刻从药箱中取出一粒白如玉的丹药塞进凤栩口中,压住他的下颌往上抬,让他咽了下去。
“先吊着命,荒唐!荒唐!他这般虚弱怎能再受这样的伤?”赵淮生谴责地瞥了眼就坐在一旁垂目不语的殷无峥,却见他们陛下此刻面色紧绷,脸色也隐隐泛白,一时也再说不出什么训斥的话,只能深深地叹了口气,埋头开始为凤栩处理身上的伤。
好在殷无峥都已清理上过药,只剩右肩上一处深可见骨的刀伤,赵淮生瞧了片刻,沉声道:“太深,伤也太大,这样包上也无用,得缝。”
殷无峥不假思索,“动手吧。”
赵淮生当即便去准备东西,随即手拿火烤的针上前穿肤刺肉,凤栩已被殷无峥抱在怀里,许是因为太痛,竟从昏迷中悠悠转醒,意识还不清醒时,下意识蹙眉咬唇忍住了痛哼。
多年来的习惯如此,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先选择了忍痛。
陆青梧终于看不过去,她双手染血也来不及擦拭,皱眉道:“他醒了,不用些止疼的东西?”
“不必。”
“不必…”
前一句是殷无峥,后一句是虚弱的凤栩。
凤栩曾经有多娇气陆青梧也是知道的,磕磕碰碰都要喊疼,可这会儿偏偏倔强地不肯用药,这绝不会是一时意气,陆青梧又想到遍布他身上的那些狰狞旧疤,总觉得凤栩还瞒了她许多。
而赵淮生适时地开口絮叨,仿佛有意将这事翻篇。
“这几日怕要难熬,小殿下自己应当清楚,臣会给你配方子,身边断断不可离了人,想睡便睡,想吃便吃,将心放宽才能好的快些,好在都是些皮肉伤,这段时日.你这身子亏空也调回来不少,只一点,这伤口日日换药可马虎不得。”
伤成这样放在别人身上是要危及性命的,放在凤栩身上那就更严重,但赵淮生见过凤栩受更加惨烈的伤,也就有了些抗性,至于殷无峥,但凡是瞧过长醉欢发作时的凤栩,都会相信他能撑过来。
唯有陆青梧十分不平静,他们一家子疼爱了这些年的凤栩,如今小脸苍白浑身是伤,分明疼得皱了眉却连声都不发出丁点儿。
偏偏其他人都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只有她心疼得五脏六腑都跟着痛。
待赵淮生终于结束,为凤栩将伤口包扎好去开方子后,凤栩才抬头对陆青梧笑了笑,好似无所谓似的问:“我厉害吧?”
陆青梧鼻尖一酸,轻斥了句:“臭小子。”
凤栩遍布冷汗的脸上笑意不减,又低声问殷无峥:“都结束了么?”
“嗯。”殷无峥拿着帕子轻轻给他擦汗,“该收拾的都收拾了,待你伤势痊愈,便能定婚期了。”
凤栩到这个时候才生出劫后余生的后怕,或许是因为这次是真正的尘埃落定,已经不知第几次死里逃生的凤栩有些怕,这一路走来,不知哪个坎就能让他永远等不到今日,两年前的初春惊蛰,凤栩被独自留在宫门后,所有人都在那时离他而去,从此深宫之中只剩一个提线木偶。
两年后的秋日,挡在他身前的陆青梧,匆匆赶来的殷无峥,两年间仿佛是个轮回,他曾失去的,都在如今回到了他的身边。
只差毫厘,他就等不到这一日了。
等凤栩重新睡下,周福和允乐在一旁伺候,连赵淮生也没离开,殷无峥与陆青梧走出门。
“阿栩究竟是怎么回事?”陆青梧在院子里深吸口气,“都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还有什么不能知道的?”
“知道也改变不了什么。”殷无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所有的事都到此为止,你应当知道,当年若不是凤栩,傀儡幼帝就是你的儿子,而你也没命站在这里,那两年凤栩经历了什么他不愿说,就休要再提,惹他不快。”
陆青梧无话可说。
这人说起话来还是这么不客气。
但下一瞬,殷无峥便说:“但今日是我该谢你。”
陆青梧愣了下,“啊?”
“若不是你,凤栩撑不到我来。”殷无峥说,“我该谢你。”
陆青梧住得近,听到风声也早,这才先殷无峥一步赶到净麟宫,也正是因此,才从周绍手底下保住了凤栩的性命,否则等殷无峥来,凤栩的尸身都要凉了。
陆青梧轻嗤,“少把他说成你私有的东西,我救的是我弟弟。”
殷无峥不置可否,知道凤栩秘密的只有他,骄傲的小凤凰,落魄的凤氏皇,他见过凤栩最不堪脆弱的模样,也见过他情动时糜艳漂亮的神情,于是便同陆青梧没什么好争的。
东方旭日高悬天际,九霄碧空明如秋湖,宫中厮杀后的血很快便被清洗干净,可法场却是血流成河,参与谋逆的官员入狱抄家砍脑袋,殷无峥原本就性狠如狼,这次凤栩受伤激怒了他,连审都只是敷衍带过,韩林鸿等几位领头的官员直接被拖到外头凌迟处死。
这个时候殷无峥才觉得周绍死得太早,否则他定要将此人做成人彘,让他多活个几日。
朝中人心惶惶,生怕与谋逆之事扯上关系,再不敢提什么前朝余孽祸乱朝纲的事。
凤栩夜里又发起热来,但人还是清醒的,烧得面颊潮红,气息都烫人。
殷无峥为他用冷布巾敷额头,又顾忌他满身的伤不敢乱碰,小心翼翼的,换布巾时都满脸的如临大敌,仿佛在做一件了不得的大事。www.meimiaowx.com
凤栩瞧得想笑,他轻声唤:“殷无峥——”
声音嘶哑,但语气很软,像在撒娇。
用冷水涮布巾的殷无峥闻声匆匆赶回榻边,俯身询问:“怎么了?”
“别忙活了。”凤栩说,“来陪陪我。”
果然是在撒娇。
殷无峥将布巾扔回去,坐在了榻边,蜷指一下一下地抚凤栩滚烫的脸颊。
他手浸了冷水,凤栩只觉得像冷玉,眯着眼主动往他指节上蹭了两下。
“身上疼么?”殷无峥问。
凤栩没答,自然是疼的,这才受伤头一晚上,他又用不得止疼的药,只能这么熬着。
“周绍那个疯子。”凤栩骂了句,“查出来是谁接应的他了么?”
“瑶露阁。”殷无峥说,“但平阳郡主夫妻二人已死。”
凤栩无声地叹气。
筹谋再如何仔细也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他并未将瑶露阁那三只瓮中之鳖当回事,却没想到正是他们引来了周绍这条疯狗,险些将自己的命都搭了进去。
“怎么死的?”凤栩问完迟疑了片刻,“周绍杀的?”
殷无峥颔首。
凤璃夫妻两个本想借着宫中乱起来的时机离开,但这个时候周绍买通了宫人,利诱之下凤璃反倒不甘心就这么回临东去,却没想到好处没捞着,夫妻俩的命留在了这,周绍从暗渠入瑶露阁,杀了瑶露阁的值守后换上衣裳,又当场将凤璃夫妻二人杀了,殷无峥的人找过去时,那两位的血都流干了。
凤栩想了想,说:“在瑶露阁挂几日,再扔乱葬岗。”
没将他们挫骨扬灰都是看在凤璃姓凤的份儿上,虽说凤栩没打算让他们好端端回临东去享福,但也只是想收回平阳郡主皇亲国戚的身份而已,可他们自寻死路,那死了也活该,凤栩还嫌他们死的不够惨。
“依你。”殷无峥说,又问,“你与周绍有何恩怨?”
周绍是殷无峥提拔上来的,自从凤栩提醒他注意此人后,殷无峥又将周绍的底细查了一遍,还是没发现什么不妥,更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绞尽脑汁利用庄廷敬的这盘大棋来杀凤栩。
“哪来的恩怨。”凤栩冷笑,“他与宋党不睦,当初连条丧家之犬都不如,我还曾顺手帮过一把,谁知道他怎么想的,竟想让我殉国,做个千古明君。”
自古以来亡国之君的下场都好不到哪去,但殉国之君的气节千古传颂,正如将军战死沙场、谋士以身入局,可凤栩这样守不住祖宗千古基业,还愿为谋逆的叛臣正名,古往今来也就至此一位了。
他注定要背负骂名,史册之上,更不会留什么好话。
殷无峥不在乎自己,却不愿后人对凤栩评头论足,一时神色发暗。
“凤栩,我……”
“日后的事,就留到日后去说吧。”凤栩有些困了,声音也弱下去,“你我一个昏君一个暴君,岂不是……天作之合……”
话到尾音轻得几乎都要听不见了。
可殷无峥耳力极佳,他听得真切,于是在凤栩呼吸平缓下来后,才抓着他的手,轻声说:“可我怎么舍得呢。”
他放在心尖上的小凤凰,怎能容得后人肆意评说叱骂?
殷无峥在烛光下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俯身去吻了吻凤栩还烫着的脸颊,低低地道:“小凤凰,好好睡吧,前尘往事皆如大梦,醒来一切都好了。”
105.缘始
凤栩这一觉睡得沉,丝毫不知外头已天翻地覆,皇帝与庄氏联手下了这盘棋,暂且肃清了朝堂,也叫群臣知晓,庄氏仍与皇室一条心,连庄家的夫人与小姐都各自册封了诰命与县主,如此一来,先前盛传的庄氏女卫皇后也无人再提及。
瑶露阁,凤璃夫妇的尸首就被挂在瑶露阁前,死人总是好看不到哪去的,沈清缩在房中不敢去看父母的尸首。
她其实不知父母的谋划,只想着做上皇帝的妃子,日后锦衣玉食奴仆成群,不料想来到朝安却屡屡碰壁,想要回临东又不成,那日见父亲母亲从暗渠中迎人了来,还当是终于能从这金笼子里逃出去,可眨眼间父母便命丧于刀刃之下。
瑶露阁的血收拾得干干净净,可她父母的尸首却被挂在了宫门,仿若是某种惩戒、威慑。
沈清终于怕了,也害怕自己会死在这里,于是宣旨的太监来时,沈清便已经神情恍惚,口中只嚷嚷着:“别杀我!别杀我!!我是、我有凤家的血脉,我、我是靖王的血亲!”
“从今儿起,您可就不是了。”传旨太监冷笑,“陛下口谕,平阳郡主夫妇与逆贼同谋,同罪论处,其女为庶人,即刻出宫!来人——将她扔出宫去。”
沈清被拖出瑶露阁时怔怔地看了一眼父母已经青灰腐败的尸首,浑身冰冷,她知道从今以后无论如何,此前的富贵荣华都真成了过眼云烟。
人事渺渺,谁能一生坦途无忧,波澜跌宕才是浮生,有人跌入尘泥,也有人涅槃重生。
凤栩受的都是皮外伤,待结痂后疼得便轻了许多,只是不敢有什么太大的动作,便靠坐在榻上。
怀瑾前日不知从哪捡了只受伤的小松鼠,尾巴蓬松毛茸煞是可爱,小不点儿的孩子欢喜得不得了,走哪都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会儿正趴在小几上,捏着果仁喂小松鼠。
凤栩瞧得发笑,“他倒是会捡,这小东西乖巧讨喜,养着玩罢。”
“你别笑话他。”陆青梧给他端来了药碗,就坐在了榻边,“我可听你哥说过,你小时候也这副模样,寻了什么都往宫里捡,捡了只兔子回去,隔日兔子窜进草丛不见踪影,你气得哭了大半日,还是凤瑜提了只会说话的鹦鹉来才将你哄好。”
那是太久远的记忆了,在岁月与长醉欢消磨下仅剩浮光掠影,凤栩怔了须臾,又释然地弯眸笑了。
“是啊,幼时母后总是忙于政事,父皇便忙于照顾母后,只有哥哥顾得上我,再后来就连哥哥也渐忙于朝政,你刚怀上怀瑾时,我是真的高兴,想着小人儿最好玩。”
陆青梧见他笑得若无其事,想到他身上那些纵横的旧疤,心疼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跟着笑:“还好意思说,怀瑾刚出生时,你与他在一个屋子里,都留不到半个时辰。”
“谁能想到小东西那么能闹人。”凤栩轻笑,“哭得我耳朵都疼了。”
陆青梧轻声:“小孩子么,阿栩,你也是小孩子。”
“阿姐,你瞧这皇宫、朝安、偌大山河。”凤栩将药饮尽,也不在乎满嘴的苦,“岁月如淮水般奔流不息,总有一日皇宫朽败,朝安更名,江山易主,可那都不要紧,有些人、有些事,即便于青史之中灰飞烟灭不留痕迹,那也无妨,那都是他们曾亲身经历过的、自己的一生,无论这一生长还是短,后人又是否传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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