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栩虽不愿去听，奈何她的一字一句犹如当头捧喝、晨钟暮鼓，把他从梦中叫醒。&29378;&20155;&32;&21715;&35498;&32178;&120;&105;&97;&111;&115;&104;&117;&111;&46;&107;&114;原来，他从未勇敢面对过自己。

皓盈轻轻松开四王妃和容棋的双手，「我不会再动手打他了，放心吧。」说完，弯腰用井边的木制勺子盛了一小勺清水，执起维栩的右手，将清水慢慢倒入他的掌心，态度不同刚才，这次说话的语调极是温柔，话里行间就像平日在对着孩子说话似的。「这个世界有许多事物是我们会用这一生去拼命的追求，若是用心细看，其实金钱、名利、权力、身份，不过是过眼烟云，昙花一现，正如我现在倒于你手中的清水般，曾经掌握在手心之中，可是眨眼间又从指缝间流走，既然是身外之物，又何必去苦苦追求？」

勺子的水已经倒尽了，维栩听着她的话，无意识地轻轻握紧拳头，当放开的时候，发现掌心之中能够留下的清水只有少许，他开始领悟到皓盈所指的是什么。

「最重要是那份感觉，曾经拥有的触感仍在，正如感情是看不见的但却感受得到，等同于大家对你的关怀，在乎于你自己有否确切去感受罢了。」她继续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维栩整个人变得呆滞，思考变得混乱，活了三十多年了，居然被一个黄毛丫头斥责。而且，她骂得没有错。沉默了许久，终于咬了咬牙，「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办？」似是问她，也似是问自己，他没办法再走下去。可惜，他明白得太迟了，许多事已经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皓盈紧握着维栩的手，和煦微笑，「覆水难收，手中的水既然没了，再找便是了。但性命丢了，就什么都做不了。你仍未死，就仍然有希望。」

维栩双眸微抬，苦笑道：「希望？我还有吗？」

皓盈安慰道：「皇上并没说过真的要将你调守皇陵，或许是谣传罢了。」

「不！前天万公公奉了皇上的圣旨来过一趟……」维栩两手痛苦地握紧额头，然而，在他伤痛欲绝的时候，四王妃温柔地将他拥入怀中，声泪俱下道：「不管日后的生活是福，或是祸，妾身都会陪同王爷左右，所以王爷不要赶走我们！」

「你和棋儿跟着我，只怕苦了你们呀！」维栩摇头道。

四王妃摇摇头，眸色十分坚定，眼带泪光，「长公主不是说过，只要我们还未死，人生还有希望，上天是给我们重获新生的机会啊！王爷，我们将来肯定会比现在更幸福的！」从她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敷衍的感觉，有的，只是一份对四王坚定与执着的爱。

容棋泪流满面，钻入维栩及四王妃二人的怀中，哭嚷道：「父皇，母妃不要留下棋儿，带着棋儿一块儿走吧！」

终于被真情打动，维栩心中亦是有千万个舍不得，看到妻儿这般为了自己，心痛得已说不出话来，一腔男儿泪终究忍不住掉下来。

看到这么感动的场面，皓盈眉心微动，她仰头劝告自己不能哭，道：「不如让我回宫一趟劝一劝皇上，可能皇上会顾念多年的手足之情，改变初衷，收回圣旨。」

维栩虽然知道难以挽回圣旨，但皓盈一直与元正帝走得近，可能经她一劝，元正帝会酌情地减轻刑罚，扣除几年俸禄就可以解决今次的事。

「原以为你是来奚落我的，没想到……」顿一顿，他想起了这些日子以来对自己的妹妹一直冷言冷语，又误解了她并对她冷嘲热讽，而且他们几兄弟在朝里朝外争高下，搁下所有家事由她一个女孩去承担，她只是一个女孩，却要不断解决及处理他们兄弟上的争执，又把她牵涉到其中去，愈想愈是内疚，最后低声道：「对不起。」

皓盈微微一笑，「好歹兄妹一场，我懂的。」

维栩略带歉意的说，「谢谢你。」

四王妃将所有的希望通通押在皓盈的身上，一把握住她的手臂道：「长公主，拜托你了。」

这句「拜托了」如同千几道锁链牢牢地绑在她的身上，回想起今天的这一幕，为维栩求情的承诺未免有些不切实际，皇帝的决定，又岂是区区一个长公主就能置喙左右呢？话虽如今，明明知道这个机会很渺茫，纵然只有千万分之一的机会都想尝试，至少比起什么都不做，坐着等死的好一些，如今她只好硬着头皮亲自开口求求皇上收回成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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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元正帝今天有许多政事要处理所以会住在南晟宫寝宫，特地吩咐薇儿准备了一碗参芪乳鸽汤和预备了几碟小菜让她拿去，眼看万事俱备，只差在皇上会不会在百忙之中抽空见她一面。

元正帝也非一个绝情的人，知道皓盈有要事找他，即使暂时分身不下，亦让她先到偏殿等候，至少并未打发她离去。

估计等了两个时辰，大约戌时，她迟迟未见元正帝到来，尚有一点睡意，若非要为维栩求情，她在想，自己究竟会不会继续有耐性去等候皇上。

掀起盒子一看，汤和小菜都冷掉了，原先打算强忍着满身的倦意不让自己睡去，奈何这几天因为忙着制作陶瓷而忙得不可开交，累得不堪，等着等着，她一不小心就睡着了，身边的内人见她睡了又不忍叫醒她，只好替她盖了一条薄薄的毛毡。知道皇上来了的时候已经是三更时分了，还以为元正帝在这么晚的时候也不愿意见她。

她连忙站起身行礼，「这么晚还打扰皇上，对不起呢。」

元正帝双手虚扶她起来，「朕有很多奏章要批阅，要你等得太久了。」语气乍看十分平淡，可是，凭着多年以来相处的经验告诉她，眼前这位皇帝在平淡的面容上隐隐染上一丝喜悦。

元正帝坐下来，一眼便见到皓盈带过来的食盒子，「你替朕准备了夜宵？以前曾听父皇说过你常常陪他吃夜宵，没想到皓盈你也会这样对我。」

看他打算掀开盖子，皓盈连忙按着盒子，「不要打开了，都放凉了，吃着亦没有意思，下次我再弄吧。」

「以后叫杜伟送来就可以了，无谓走来走去，平白叫你等到睡着了。」元正帝关心道。

雪白的贝齿轻轻一咬下唇，她小声道：「皇兄，其实皇妹有一事相求。」

元正帝一怔，原本从容淡定的神色，也有了微微的变化，「原以为你......原来有事相求，你说吧。」一知道皓盈过来送夜宵，以为自己跟太上皇一样，有家人肯花心思照料自己。因为在这个皇宫中没有亲情，没有友情，就算是兄弟手足，父母子女彼此之间的关系是建筑在计算和利用上，唯一只有眼前这位，他最年幼的妹妹，唯有她以真诚对人，看重每一个家人，谁料到她也变了，若非有事相求，可能她亦不会想到来孝敬他。

皓盈略微显得踟蹰，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句话最适合现在的情况，「我......」看到元正帝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更加不好意思开口提及四王维栩一事。「其实......」

「直说无妨，吞吞吐吐反而叫人不舒服！」元正帝还要补充一句道：「还有一个时辰朕就要上朝，没有空闲功夫跟你慢慢消磨。」

想来已经是三更天了，元正帝肯利用休息时间见她一面已经很难得，如此一来，不能再拖了，只好直说罢了。「请皇上立刻收回成命，让四哥留下来吧！」

元正帝几道青筋暴起，竭力控制着自己将要爆发的怒气，道：「原来就是为了这个！」

听到他这么说，她不由得尴尬地道：「其实四哥是蛮可怜的，所以请皇上......」

「这是朕在几天前所下的决定，连圣旨都派人宣读了，之前不来替他求情，不是证明你已经赞成吗？反而现在这才过来求情？」元正帝打断她的话，又气又怒，眼里寒光大盛，就似一对无情利刃，好像会随时将人刺死。

她之前一直潜心在制作陶瓷中，不曾去打听朝廷的事，现在知道了，又怎会忍得下心肠不予理会四王与四王妃的请求？「因为我是在今天中午才知晓的，所以......」她跪在地上，头碰着地，「皓盈愿意以长公主的身份作保证，四哥不会再跟皇兄你作对，恳求皇上这次饶恕四哥最后一回吧。」纵然是夏日，但南晟宫临近水池，比起其他宫殿更要凉快些，地上砖头冰凉的感觉透过肌肤传到掌心及额头，瞬间除去了刚才感到尴尬的闷热，可是，一股冷到彻骨里的寒气一丝丝侵入到了身体里，让人禁不住的打一个冷颤。

元正帝看也不看她，直接拂袖站起转身，「朕的主意已决，毋须多作求情。」他唏嘘了几声，似是叹息，「即便知道四弟被打发去守皇陵，平日里与他走得最近的六弟亦没有为他说过一句好话！」

在元正帝推门离开时，外面雨点零星洒落，他放缓了语气，轻喟道：「回去好好睡一觉吧。朕已经宽恕了他一次又一次，没有取他的性命及褫夺封号或降为庶民，这已经是朕顾念手足之情的缘故特意放宽处罚了。为了这种曾经背叛及出卖家人的人，何必牺牲自己那个尊贵的身份去为他求情呢！」

大门「砰」一声重重关上了，强烈的声音在寂静的房室中回响，这次是她鲁莽了，求情不成之余又令皇上生气，她应该怎么办？四王那边是铁定没有转圜的地步，明天要怎样对他们解释皇上的决绝？

元正帝也算不待薄她，夜风露重，虽然没有其他地方比皇宫更安全，但亦怕她回去时发生意外或是着凉了，于是吩咐了两名宫女和太监打扫了偏殿的房间让她暂住一天。

如此照顾她，无可否认，元正帝在某些情况下也是个好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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