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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30

作者:文盲土拨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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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不早了,池易暄却还穿着西装,客厅餐桌上的笔记本屏幕发出荧光,他为我开了门,又坐回桌前工作,我脱下鞋,怕吵到他工作,戴了个耳机打了会儿手机游戏。

池易暄一加班就是快两个小时,面前的笔记本终于合上了,他揉着后颈,脖子向后弯曲拉伸,累得长吁一口气,转过头来。

“你的活动办得怎么样?”

我说挺好的,告诉他来了多少人、拿了多少提成之类。

他一只手解了领带,挂在椅背上,歇了一会儿以后从冰箱拿出牛奶倒进小碗,往里面倒了点麦片,放进微波炉加热。

微波炉运转时发出嗡嗡的噪声,他拿着麦片盒,想将它放到柜子最上一层,双脚踮了起来,手臂往高处伸展,指尖像拨弦一样,将摇摇晃晃的麦片盒往里推。

我站到他身后,手臂越过他,帮他放了进去。

池易暄回过头来。

微波炉加热完毕了,发出了几下“嘀嘀”的电子提示音,我哥没法去拿,我正和他接吻。

西服外套上两颗暗色的纽扣被我捻开了,贴身裁剪的衬衫收进裤腰,一丝不苟。我将手藏到了西服之下,沿着他的腰线游走,把他版型立体的衬衫揉出了褶皱。

微波炉内还有刚加热完的食物,为了提示我们它还未被取出,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发出一声轻微的“嘀”,规律得好像钟摆。池易暄的呼吸却紊乱,他似乎不想让我听出来,所以刻意拉长每一次呼吸之间的间隔,这让他的鼻息听起来缓且沉,吞咽时他从喉咙里发出一点几不可闻的声响。这些声音刺激着我的神经,我从他唇前离开,屈起了左腿,膝盖贴到了地面,再是右腿。

视线由高变成了低,我仰视着他,大脑像泡在高热的温泉池中,泡得发软发涨。

池易暄垂头望着我,被我咬得泛红的嘴微微呼气,直到我将一根手指扣在皮带扣上,他才回神,受惊似的按住我的手腕,黑色湿漉的眼如小鹿一般。

我抬起脸,委屈地问:

“今天不可以吗?”

理智仿佛在做激烈的斗争,池易暄的眼睛与嘴巴陷入了宕机状态,大脑还未来得及下达控制身体的指令。

我趁虚而入,他浑身一颤。

“……不用这样。”

“没有关系,哥,我喜欢。”

他的头向下压低,像是想要将脸藏起来,可惜我这个角度看得很清楚,我向朝圣者一样掀起眼皮凝望着高处的他,可他的眼睛紊乱又无措地转,到最后紧闭起来。

漫长的寂静之后,微波炉的提示音还在作祟。

“嗯……”

……

……

我们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关系。

其实我也有很多想和他做的事情,听一听音乐也很好,可是每次敲开他家的门我们就滚到了一起。

哥,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一直做这样的事,却从没有谈过爱。

盛夏淡去,九月很快就来了,这个月他就要离开,我从没有问过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走。

是一号,还是三十号?

夜里我抱着他入睡,问他:“你打算住在哪儿?”

池易暄在半睡半醒之间,“什么?”

我低声说,“你打算住在香港哪个地区?”

“哦……我还在看。”

又问他房租是多少,他说大概六、七千吧。

我想他可能工作太忙了,没有时间与精力想这些杂事,所以和他说:“要是麻烦的话,你让HR去帮你找好了。”

他说好。

问过他两次以后我就不问了,他表现得像是没有思索过这些事一样,我想可能他不愿意与我分享太多。

有一次洗完澡从他的浴室里出来,我边擦头发边从他身后偷看,发现他面前的PPT还跟刚才一样,他的右手撑在脸上,打字的左手轻搁在键盘上,半天没动。

他总是独自陷入漫长的沉思。

cici因为上一回网红公司的活动,赚到了不少钱,黄渝为了庆祝,买了不少高级食材回来,还分了我不少。我将漂亮的和牛牛排拍下来发给池易暄,邀请他周末来我家吃饭。

池易暄应邀了,在他来之前我将卧房里的照片都撤了,他是周六晚上来的,在我家过了夜,我们做了饭、看了电影,阳台上喝红酒喝到一半,我把我哥压在地上做了。

“哥,我爱你。”

余韵让人理智都溃散,我后知后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种话,很害怕他会在这时别开脸,把眼睛闭上。

然而池易暄的眉心猛然皱了下,眼眶随即充盈起水汽。

是否是我说了多余的话让他感到心烦?

“我……”

“嘘。”

戛然而止。

他抱着我。

中秋团聚一直是我们家的传统,高铁上我们买了挨在一起的座位,池易暄看到我背了个书包,问我里面装了什么。

“是我的相机。”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之前的镜头被我不小心弄碎了,最近才换上新的,我很久没碰过它,现在又把它捡了起来。距离九月结束只剩下一周多的时间了,我想在他去香港之前多拍点照。

回家时刚好赶上饭点,我将书包脱到沙发上,妈妈正将大餐从厨房里端出来,池岩拿了三只红酒杯出来,指着墙角的月饼礼盒说是老朋友送的,一会儿我们一起吃了啊!

饭桌上聊起彼此的近况,妈妈最近几次的复查结果都很好,池岩则重新回到了他们单位,闲暇时间会用手机摄影,他说自从我指点过他以后,现在他的拍照技术牛得很。

妈妈难得表示了赞同。

“白意,你不是有个高级相机吗?我打算也买一个,到时候咱们俩切磋切磋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妈妈轻轻拍了一下肩膀,“贷款还没还完呢!买什么相机……”

“哦、哦,对。”

我说:“我跟哥哥再工作几年就能还上了,买个相机要不了多少钱。”

池岩一听眼睛都亮了,“真的可以吗?”

妈妈插话进来,“不可以!”她摘下围裙,“我上个厕所就来,你们先吃。”

我们没动筷子,想着等她一起。池岩往酒杯里倒红酒,对池易暄说:“上次你二叔来串门,他儿子也来了,哎呀,怀里抱着一个大胖小子,我好羡慕啊……”

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将红酒杯递过去,池易暄接过来。

池岩话锋一转:“你也三十了,什么时候能见你带女孩回家啊?你二叔问我的时候我都羞红脸了!”

我出来打圆场:“老爸,你别催他,越催越不乐意。”

池岩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也得给弟弟做个好榜样,你一直不结婚,到时候他也不结婚——”

我后背直冒虚汗。

“结婚有那么重要吗?”池易暄说。

爸爸还在絮絮叨叨,又念了有四、五秒钟才回神,他停下嘴,问道:“什么?”

我哥又回答了一次:“结婚有那么重要吗?”

仿佛投下一枚深水炸弹,池岩的脸一下就拉长了,“你什么意思?”

妈妈在这时从厕所回来,“哎呀,不是说了别等我吗?饭都凉啦!”

她在我和我哥对面坐下,拿起筷子刚要夹菜,似乎察觉到微妙的气氛,“你们说什么了?”

“没什么。”池易暄转头看向我,平静地问,“妈妈做的油焖大虾,你尝了吗?”

“……”

我愣神不说话,他便夹起来一只放进我碗里,也不去和餐桌对面的爸妈对视,目光始终压得很低。

他是长子,这样的车轱辘话他每年都会听,爸爸妈妈要念,叔叔姨妈也要念。我哥是出了名得脾气好,总是笑一笑蒙混过关,这些话很难激怒他,是因为他从未听进心里。

哥,今天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第127章

上次回家时池易暄睡的气垫床,所以这一次换我。我去洗澡时他帮我为气垫床充好了气,等我从卫生间出来,他再拿着睡衣进去。

我盘腿坐在气垫床上,拿毛巾擦着湿头发,突然想起来相机要没电了,于是将它从书包内拿出来,去客厅充上电。

捣鼓了一会儿才回房间,池易暄已经从淋浴间出来了,他敞开了卫生间的门,镜子上原本覆盖着一层雾气,门打开以后雾气朝卧室弥漫,镜面逐渐变得清晰,映出了他的脸。

他对着镜子吹头,沉思时他的眼睛不再会说话,它们显得缄默。吹风机被他举在那儿,朝同一个方向吹了许久,他的半边头发干了,另外半边却还贴着脸。

我忍不住提醒他:“你在想什么?”

他猛然回神,将吹风机换到另一只手,仓促地转了转手腕,没吹几下就很快拔下插头,将吹风机收进洗手池下的储物柜。

他从卫生间出来,手指摸在卧室墙壁上的开关,面向我:

“我关灯了。”

“好。”

天花板中央的圆形照明灯暗了下去,池易暄用手机屏幕散发出的微弱光线照明,爬到床头以后翻身睡下。

躺在气垫床上,视线基本与地板齐平,我好一会儿都没睡着,眼闭上了脑袋里却在跑火车,左、右翻了翻身,弄出了动静,池易暄对我说:“把眼睛闭上,数会数。”

“……把你吵醒了吗?”

“没有。”他的声音很轻,“本来也没睡着。”

漆黑又安静的卧室,将我们关在一起。睡前分下的月饼,现在口腔内还残留着甜味。我不敢去想未来,所以独自在过去彷徨。

“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今天晚饭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反驳爸爸?”

池易暄明明有很多种回答方法,无论如何池岩都不可能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他结婚,打马虎眼就能糊弄过去的事,他却偏偏选了火药味最浓的答案。

“就是听得有点烦了。”他说。

我想了想,说:“那你晚一点结婚吧,否则老爸下一个就得来催我了——你看,我们家只有我不催你。”

池易暄笑了一下。

“所以你有想过结婚的事吗?”

他停顿了一会儿,说:

“没有。”

“没有?那你可得做好逢年过节被亲戚们念叨的心理准备,他们能念叨你一辈子!”

池易暄很冷静:“把他们都熬死就没人能念叨我了。”

我一下子就乐了,难得我哥还会说出这种大不敬的话来,“哈哈!那你可得坚持住啊!有你在前面挡着,我也一辈子不结婚。”

“你也不结婚?”

“我结什么婚?不害人就不错了。”

他妈的,有时候觉得再活两年够了,有时候又不想死。我翻了个身,床铺底下黑漆漆的,我说:“到时候你就来充当我的挡箭牌吧。”

“我尽量吧。”

气垫床很短,伸直身体以后脚就悬了出去,我晃悠着脚尖,胡思乱想起来:“我们俩都不结婚,以后老了去养老院当室友怎么样?”

“养老院?”

“对啊,平时有人照顾、做饭,我们就打打乒乓球、养养花。”

“养老院还挺贵的吧?”

“反正你能挣啊。”

“我只挣我自己的那份,你的你自己挣。”

“喂!给你弟分一点养老金不过分吧?”

我俩说着不着调的玩笑话,好像从未分开过。笑过了,又迅速安静下来,我揉了揉眼角笑挤出来的泪花,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你会想起以前的事情吗?”

和之前一样,他想了一会儿才答:

“会。”

“我也会。我总会想起你带我去医院看病,和医生吵架时的样子。”

“我跟医生吵架了吗?”

“你脸都憋红了!你忘啦?”

池易暄笑了一声,笑声很轻。

“我还会想起那场雪夜。”

那一晚我独自围绕航站楼走了许久,走着走着,碰见了他,真如命运似的重逢。我们在机场看朝阳升起,皑皑白雪像镀了一层金。

“哥,你想的都是些什么?”

“我啊……”他长叹一声,“我想的是更久远的事。”

“比如什么?”

“比如……你以前非要抱那只小猫回家。”

“小猫?哦,是我们在回家路上捡到的那只吗?我记得它叫——”

“橘子。”

“对,橘子。还有什么?”

“还会想起念书时候的事。”

“高中吗?”

“不是,小学。”

“小学?”

池易暄“嗯”了一声。

我说:“我就记得女同学们跑操时都会去看你。”

“没有的事。”

“哎哟,别装。”

池易暄说:“你那个时候很矮。”

“大哥,我比你小三岁,那个时候能不比你矮吗?”

“像个小土豆。”

“……”

“在学校受了欺负,头上鼓起好大一块包。”

我将手摸在额头上,问他:“你会想起恋爱时候的事情吗?”

池易暄回答得很慢,好像在努力拼凑思绪。

“会。”

我没有问他具体会想起哪件事、哪个瞬间,自顾自地说:“我知道我去年一个劲地给你添乱,闹着要卖肾……最后还害得你丢了工作,我想如果妈妈没有生下我的话——”

池易暄急促地打断了我,“不要说那种话!”他的呼吸沉重起来,“那不是你的错,你只是生病了。”

我知道自己的抗压能力不行,换做我是他的话,早就跑路了。我从气垫床上坐起身,朝他的方向看过去,“你还在吃那些药吗?”

“什么药?”

“你藏在镜子后面的药。”

池易暄枕头上的脑袋朝我偏了过来,许久没有说话。

一张接一张的医疗账单、再加上我这个只会火上浇油的家伙,你过得比我要痛苦许多。哥,你藏在漱口水后的治失眠的药,我很早就发现了。

“……你是小老鼠吗?这么喜欢翻我的东西。”他有些无奈地说。

我笑了一下,“所以你现在还在吃吗?”

“没有,没再吃了。”

你骗人。

上回去你家,我打开过你的镜子。

你想让一切回到正轨,让所有人都获得幸福——

可你有曾变得更幸福一点吗?

我只想告诉你:

“哥,我不怪你。”

我不怪你,一点也不。

池易暄眼睛突然闭上了,再掀起时,暗光在眼底流转,他用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我低声问:“你记不记得我病得最严重的时候,我问你会不会永远爱我?”

他很轻地“嗯”了一声。

“你说你会永远爱我,我还说如果你骗我的话我就去死。”

“你都记得?”

我“哈哈”笑了起来:“我是生病了,又不是失忆了!”

他的嘴角弯了弯。

“那时你那么说我真的很高兴,可能永远对我来说就是一瞬吧,哪怕你只是为了照顾我的情绪——”

池易暄的眼眨动得比方才快了一点,他张了下嘴,压平颤抖的声线:

“我一直都爱着你。”

月色朦胧,洒在他半张英挺的脸上,我将手压在胸口,想将心脏压回原位。

眼眶一瞬就发烫,他的轮廓看不真切。

我起身将屁股从充气床垫挪到了床铺上,这会儿与他同一水平,他的目光沉,如泛涟漪的海,我注视着他,他凝望着我。

我朝前探,我哥像睡着了一般安静,睫毛垂低贴着下眼睑,可他的双臂却向我靠拢,用手轻轻捧住了我的脸。

第128章

天暖,阳光好,我陪妈妈出门买菜,池易暄和爸爸留在家里大扫除。我骑着她的粉色电动车,她在后座搂着我的腰,今天她臭美,特意穿了条长裙,怕她路上吹风受凉,池易暄在我们走之前往她肩膀上披了件薄外套。

两个小时之后满载而归,车篮装满了就堆到脚踏板上,半路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电线杆上的麻雀加入了合唱,我迎着暖阳骑车回家,将电瓶车推进地下室停好。

拎着菜开始爬楼,我两手共抓了七、八个大袋子,装着大胖萝卜的塑料袋勒得我的小拇指都红了。妈妈就提了条鲫鱼,脚步轻快,风风火火地走在前面,为我鼓劲,我吭哧吭哧地跟在她身后,在内心数着楼层,只盼望快一点到家。

爬得我脸都热了,她回过头来,笑话我是不是最近没有锻炼,怎么手臂都肉了点,然后她掏出钥匙打开家门,招呼哥哥和爸爸快点出来:

“快来帮我们拿菜呀!——”

唤了一声,却没有回应。她转过身从我手里接走两个袋子,嘟囔着:“人呢?”

我们家连接玄关与客厅之间有一小段L型的走廊(这甚至都称不上是走廊,只是一段拐角),她与我一前一后地穿过走廊、绕过拐角,我们一齐朝客厅看去——

“好啊!装不在家是不?没看见我和白意提着这么多菜呢?”

妈妈抱怨着,提着菜自顾自进了厨房。

“哥,刚才妈妈叫你们,你们没有听见吗?”

我将肥硕的萝卜堆到桌子上,揉了揉僵硬、发酸的小指。池易暄在这时回头朝我看了过来,只需对视一眼,我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可能吧?

我心里顿时发毛,看向他对面的池岩——他原本瞪着池易暄,察觉到我的视线时,人没动,两颗眼珠却朝我缓缓转了过来,聚焦到我身上以后定格住了,表情森然。

池岩虽然对池易暄要求严格,却也从未拿那种眼神看过我哥,此刻我被他一盯,像被人看穿所有阴暗的秘密。

那是一双问责的眼睛,它们窥探到了我的恐惧、心虚,然后像确认了什么似的,怒火取而代之,烧得池岩咬牙切齿。

我汗毛直竖,手里剩下几只塑料袋顿时落了地。妈妈听到声音从厨房走出来:“干嘛乱扔啊?”

她弯腰去捡地上的土豆,捡到一半才意识到家里的氛围不对,抬起头来看向我们。

“怎么啦?”

我们仨谁都没说话,没有解释到底怎么了,躲闪的眼神完成了所有的交流。池岩压抑着不让自己爆发,也许是为了妈妈,可是他的表情却藏不住:他的眼瞪得很用力,微微鼓出来的模样好像下一秒就要从眼眶中掉出来。

怎么会呢?怎么可能呢?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中盘旋。池易暄的脸色原本很灰败,看到妈妈的瞬间却变了——

上一回看到他露出如此惊骇的表情,还是他把我从黑心医生的手术室里抢出来。我的心沉到了谷底,最后一丝侥幸的幻想破灭了。

目光四处游移起来,我不知道应该去看谁,我去看妈妈,她困惑地望着池易暄,好像在等他张口出声,等着他耐心地向她阐述;又去看池岩,他手里紧紧抓着什么,手背因为用力而能够看清突起的根根掌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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