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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菲？”

云凌霜一把扑倒在那如同一株枯萎花枝跌落在地的干瘦身躯面前，双手微微颤抖向前，指尖在接触到女子面目全非的脸颊处停住。www.aiqingtushu.me

无数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入张不慈的脑海中，她从小无父无母，跟着一群乞丐四处游荡；她从河边捡到一个女婴，用私塾那里偷听来的名字给她取名桃菲；她被测出甲级灵根，被摘月楼掌门一眼相中却固执地要带上女婴；桃菲六岁那年被断定无法修炼，她力排众议留她作为侍女......

从“凌霜姐姐”到“师姐”，再到“尊者”。那个女孩始终站在自己半步远的地方笑盈盈望向自己，但自己却没有守好当初许下保护她一辈子的诺言。

“桃菲！”云凌霜跪倒在地，从喉咙中发出绝望地嘶吼。

几乎是刹那，一把利刃破开她的胸膛，云凌霜低头望去，胸前淋淋沥沥的血珠顺着剑锋滴落在地。

“抱歉，”林曜那温柔似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他一贯的怜悯：“身为林家子孙，除魔卫道是我的本分。”

云凌霜的身体摇晃几下，嘴角渗出血丝来，双手却还固执地撑着地，不肯倒下。

“林曜，我只想听一句实话，是你害的桃菲如此，对吗？”

尽管云凌霜根本看不见，但林曜还是摇了摇头，似乎是觉得局势已经明了，噙着笑意蹲在云凌霜身边：“害死她的一直都是你啊，凌霜。”

“你杀死了丹山村的祭司，他们要求以命换命否则就要闹上摘月楼，桃菲为了你主动答应留在丹山村给村内老稣夫为妻，至于一名无根无系又正值花季年华的少女，在一个男多女少的村子里遭遇了什么，我便不得而知了。”云凌霜几乎咬碎了牙齿才克制住自己没有扑上去，同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同归于尽的想法，而林曜全然不知地继续往云凌霜心头插刀：“我只知道结果，她变成了应该被除去的妖女。”

云凌霜缓缓闭上眼，一滴泪水无声滑落脸颊，苦笑道：“......你，当真爱过我吗？”

林曜嘲弄地笑了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果然女子就只顾着这些情情爱爱，真是愚不可及。www.chunfengsx.me”

“不过，我的确很喜欢你。”林曜伸出手如同之前一般温柔地抚上云凌霜凝脂般的脸，“不得不说，你的长相很合我的口味，只可惜你越来越不听话了。”

“我费尽心思弄死你的师兄，推你上位不是为了让摘月楼楼主和我作对的。如果你听我的话，温温顺顺做好你应该做的事，或许我在娶了洛语妍之后还能给你一个平妻的名分。”

“呵，”云凌霜自嘲地垂下头，“这就是你的真心话吗？”

“凌霜，我对你还是有感情的，所以不想你死得太过糊涂。”林曜站起身来，轻轻拍打去衣摆上沾染的尘埃，居高临下施舍般劝慰道：“若是来世，你我有缘，未尝不可......”

话音未落，原本跪坐在地上命不久矣的云凌霜突然起身，衣袖翻转击中林曜膝窝，随后足尖轻点在空中倒翻蹬向林曜腹部，随后一击高鞭腿将林曜整个人掀翻在地。

趁林曜还没反应过来，一脚踩在他的胸口处，足尖抵住他的咽喉。随后伸手在桃菲的尸首上虚空一握，扯出一道挣扎着发出婴儿啼哭的黑影。

张不慈在林曜那双充满惊恐的双目中，看见云凌霜淡然如神祇的面孔。他看见林曜颤抖的唇齿一张一合，从喉咙中挤出一段不成调的话语：“不......不，你不可以......不可以......”

但云凌霜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毫不犹豫地将那道黑影塞进林曜的左眼中，几乎是同时，云凌霜右手凝聚灵气形成一截短剑，紧随其后刺进眼瞳中。

伴随着林曜的惨叫声，以及云凌霜掷地有声的咒语声，一道金光从他的左眼处迸发将张不慈吞没。

金光消散，待张不慈睁开眼睛，铺天盖地的树枝直冲张不慈而来，枝尖几乎将要触及张不慈的瞳孔，下意识地他侧身躲闪并抬手抓住其中一虬枝干，借力从墙垣处往下一跃，身形灵活从时刻变化的间隙往那些树枝的中心，也就是寺庙后院中心的槐树处跑起。

在时刻注意不被树枝攻击的同时，张不慈仍在心里复盘刚刚经历那段宛如梦境却异常真实的故事。

当张不慈在丹山再度看见桃菲的时候，他以为桃菲便是被封印又是在此时被放出的魑魅娘子，但是桃菲却被林曜杀死，而云凌霜应该是将那胎儿从桃菲身体抽出封印在林曜左眼中，即张不慈面前这位，怀着鬼胎的女子应该是林曜才对。www.renshengyd.com

但张不慈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只是没时间细想，尤其在离槐树不到十米的距离，张不慈抬头望向那张狰狞面孔，双腿止不住发颤。

“我会失败吗？我会死在这里吗？”的念头环绕在张不慈心头，久久不能散去，但进攻越来越猛烈的树枝催促着他做出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将怀中刻有杜家家徽的玉佩朝树枝中心的女子砸去，趁着树枝挥舞打碎玉佩的时间点，立即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一跃而起毫不犹豫将匕首扎入女子的左眼瞳孔中，同时念出云凌霜封印时所说的那句咒语：

“元始降威，诸邪避退，恶祟荡尽，诸恶破亡！”

在女子凄厉的惨叫声后，她整个身体及身后的槐树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干枯，而女子隆起的腹部也泄气般瘪了下去，干巴巴的皮囊垂落在空中。

大口喘了几口气的张不慈惊魂未定往后退了好几步，还没回过神来便被身后传来接二连三重物掉落的“轰隆”声吓了一挑，连脸上被树枝划破而渗出的血珠都没来得及擦去，便屏住呼吸反握匕首回过头去。

却见到歪七八斜躺了一地，穿着几家宗门校服的修士，而其中最惹人瞩目的便是一身褐色短打的陈霄。

神经紧绷的张不慈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连忙跑到陈霄身边顾不上他身上那些不知名的透明黏液，直接上手抓住陈霄的肩膀猛烈地摇晃了几下。

“陈霄！醒醒！”

只可惜面前的陈霄依然陷在梦乡之中，张不慈开始思考是等待杜家救援还是自己将陈霄背下去，前者他铁定得回杜家当他的废物二小姐，后者……张不慈对比了一下两人的身躯差距，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就在张不慈纠结之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微而突兀的“咔嚓”声，张不慈瞬间回头，却只见原本倒在庙观正门的钱勇出现在他的身后，手举一粗大木棍直冲张不慈脑门而去。

张不慈躲闪不及转而抬手格挡，钱勇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右手握拳蓄满灵气狠狠砸向张不慈腹部。

张不慈对此完全没有准备，也难以承受用尽钱勇全力的一击，被击飞好几米远，又重重地摔落在地上，吐出一大块血块来。

“呵，还真是小瞧了你。”

钱勇抬脚踩过陈霄朝张不慈走来，蹲在张不慈面前伸手捏住对方的下颚，逼迫张不慈抬起头来：“你是摘月楼弟子？”

虽是疑问句却一副不容置疑的语气，张不慈满腹疑惑地沉默，落在钱勇眼中却像是默认，于是继续追问：“那道咒语是谁教你的？”

张不慈抿了抿嘴，眼神在钱勇和那具看起来像是女子的尸首来回打转，惹得钱勇不耐烦地加重了手劲：“回答我。”

在钱勇的耐心耗尽之前，将上山之后发生的所有事在脑海中过一遍的张不慈决定赌一把，艰难地从口中吐出三个字：“云凌霜。”

如张不慈所料，钱勇在听到这三个字之后掐着张不慈的脖子，将其整个人提了起来，咧开嘴嘲讽地笑笑：“真好笑，一个死人也能教你？”

因喉咙被钱勇紧紧掐住，张不慈逐渐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困难，凭借身体的本能让他的双手死死扯住钱勇的手掌，但张不慈没有如钱勇所愿痛哭求饶，相反张不慈却露出一丝轻蔑的神情，从喉咙中挣扎着挤出两个字来：“林曜。”

而这稀松平常的名字却让钱勇面色一变，手上的力气也松懈几分，乘着这个时机，张不慈一把扯开钱勇的右手，喘着粗气后退几步。

回过神来的钱勇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立即运转灵气抬脚摆开架势，在钱勇即将进攻的时刻张不慈继续开口说道：

“你是林曜，而真正的钱勇是他。”

张不慈抬手指向挂在槐树上的尸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被封印在这的魑魅娘子也是你，而解开你封印的人便是钱勇，你夺舍了他的身体却将他封印在你原本的身体中，替你养育腹中胎儿。”

对此张不慈的话完全无动于衷的钱勇冷声轻哼：“真是好笑。”

“摘月楼弟子本事不大，编故事的能力倒是见长。”钱勇足尖轻点，右手握拳，一记直拳袭风直冲张不慈面门而来，而张不慈淡然自若站在原地，轻声开口：

“若有来世，你我有缘，未尝不可……”

话音落地，钱勇身形倏地停止，而那碗大的拳头停在张不慈鼻尖，张不慈吞咽了一口口水看着面前的钱勇将拳头收回，学着记忆中云凌霜的说话风格缓缓开口：“林曜你不记得吗？这是你说的最后一句话。”

此时攻守互换，钱勇皱眉后退一步，而张不慈继续追击：“怎么了？难道你以为我飞升之后这世间便由你作乱？”

钱勇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忍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飞升？你居然真的以为自己能飞升不成？”

听闻此言，张不慈一愣神又迅速调整自己的神情，在心中默默祈求身后的陈霄快点醒来亦或者杜家快点来人，但面上仍是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五百年前我能封印你一次，五百年后我就能封印你第二次，就是不知……”

“你这五百年来过得是否还好？”

钱勇止住笑意，轻眯眼睛，视线宛如化作一条冰冷的蛇划过张不慈每一寸肌肤，让张不慈忍不住汗毛倒立。

“凌霜，你变成男子也那么让我心动。”

从林曜口中说出还有些缠绵的情话，由钱勇相貌贼眉鼠眼之人道出口，显得格外反胃，张不慈缓了缓有些心头那股恶心感，继续周旋道：“可惜我对你半分爱意也无，只有恨意。”

“正巧，我也是。”钱勇大笑三声，左脚滑开弓身摆开架势：“我这五百年来，日日夜夜都想要杀死你，如今正是上天助我！”

只想拖延时间的张不慈此时额头滑落几滴汗珠，面上却丝毫不露怯意，蹲下身抽出陈霄腰间佩剑，目不转睛盯向钱勇。

钱勇猛喝一声，似乎要将这五百年来的怨气一并发出，冲着张不慈使出连续冲拳接贯拳，张不慈只得连连后退躲闪。

见攻击无果，钱勇立刻后退掐诀召出剑阵，从四面八方击向张不慈，张不慈抬剑格档不及，连被几道剑气所伤，又有之前腹部旧伤，无法使用灵气保护自己的张不慈经受不住如此霸道的攻势，吐出一大口鲜血。

吸取教训的钱勇来不及多想乘胜追击，提拳冲向张不慈，就在钱勇离张不慈不过一两米的距离之时，一道利箭划破天际，发出尖锐的破空声，直奔钱勇而来。

钱勇猛地一个激灵，身体本能地向旁边翻滚，那利箭擦着钱勇的肩膀飞过，深深地插入了墙壁之中，箭尾仍在微微颤抖。

“谁？”

随着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一名端坐在马上手持长弓的少年出现在钱勇面前，少年甚至不屑于同钱勇说话，神情自若伸手从身后箭筒中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弦上抬弓，将利箭对准钱勇眉心缓缓拉满弓弦。

“拼命逃跑吧。”

少年这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