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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茶杯与木头桌面的碰撞十分微弱，但王柏舟止住话，先为影汛面前的空茶杯续上茶水，才继续悠悠说着二人之间的事。

崔月琴的画技确实是拿不出手，但王柏舟想着钱花都花了，便也一同送去给主母，只是得单独拿出来提一嘴，至少不能让主母认为自己眼光出了问题。

“这画可真趣智。”主母被逗得呵呵直笑，将画递给王柏舟，“这野花野草看起来生动极了。”

见主母评价似乎不低，王柏舟这才认真打量这幅图样。

很难概括这是一幅怎样的画，花花草草挤在一处，排列间杂乱无章，上头还有寻常图样不会出现的似乎是虫的黑色团墨，上方空白处画着几只特别显眼的色彩鲜艳的蛾子，或者说蝴蝶。

王柏舟嘴角抽抽，见主母乐呵呵的模样，似乎是真的觉得这画十分生动。

“可有打听打听这是哪家姑娘的画，可还有其他作品？”主母问道。

“那姑娘是儿子在秀坊偶然遇见的，未曾打听。”王柏舟摇头回答道，“若母亲喜欢，儿子得空再去秀坊问问。”

主母笑着点头，“你去问问，若是问不到也不打紧。”

按这话里的意思主母似乎不那么在意，但难得能逗得母亲一笑，王柏舟也上了心，遣了小厮去秀坊问了圈。

可惜收图样的姑姑并不知道崔月琴的来历，王柏舟只好交代若是对方再来，请秀坊知会他一声。

“再次见到月琴姑娘……”话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王柏舟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是去岁年末，私塾同窗在花街摆宴，几乎半个花街的姑娘都来了。”花街难得的热闹，崔月琴自然也来了。

影汛嗤笑一声，本以为王柏舟前头铺垫了这么久，故事能有些新意，结果还不是“一场买卖”，偏要扯一张遮羞布，人都问道跟前了，不过是白忙活。www.dafeng.me

默默抿了嘴茶，影汛微微垂下眼眸，不接王柏舟的话。

也许是最艰难的内容已经说了出口，接下来的话王柏舟说起来就没那么兜圈子了。

“小生本就是在找月琴姑娘，虽然地点不太对，但好歹找到了。”

王柏舟与崔月琴约定一月三稿供应，按照市面上其他普通样图的价格结算，因崔月琴的要求，样图中间还过了一趟秀坊。

但因崔月琴的画技实在算不上出彩，秀坊只答应她每月仅贴一次展示栏，因此在一种画娘中，崔月琴也确实是没什么名气。

王柏舟似乎说完了，厢房内间安静了下来，影汛听见外间影湙正和影十三说话的声音。

桌上的茶壶已经空了，刚刚好仅一轮茶水。

影汛知道对方有话没讲，但她也不能轻举乱动。

按影湙的意思，她找上王柏舟就是兜了个圈子，不论是用权力去逼问，还是动用幽族力量，都容易牵扯到莫名的因果。

她只能判断出对方并没有说谎，剩下的王柏舟不愿说影汛也没法强迫他。

指尖轻轻点着桌面，不能急，影汛慢慢思索着。

图样吗……

既然已经探了草丛，又何不试试去惊蛇。

“听公子的意思，月琴姑娘画的图样似乎很是有趣。”

见人身体似乎僵了一下，影汛嘴角的笑更深了，“还劳烦公子整理一下她的画稿，我也想瞧瞧是得有多趣智。”

影汛本打算客气客气，但话到嘴边转了一圈，没有询问王柏舟是否能给出画稿，而是借着影十三的势直接让他将画稿拿出来。

果然，王柏舟顺着话应了下来，但却推拖时间，“只是姑娘得需等上几天，不巧主母出城礼佛，这画稿算是她老人家的东西，小生得告知主母一声。www.huangjinsg.me”

“这是自然。”影汛摆摆手，不甚在意。

不论王柏舟拿不拿得出图样，影汛都不担心，本来她只是稍作试探，但这一竹竿打下去不出她预料确实惊到了蛇，那就今日就不算白来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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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收获？”

见二人从里间走出来，影湙仔细瞧了眼影汛的脸色，并无任何不适，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能听到里间传来的话，并无任何不妥，但他还是忧心影汛会动用幽族力量，牵扯到因果之中。

王柏舟先一步离开了茶室，自然也带走了门外候着的小厮。

影十三倒是没有离开，等着二位贵人的下一步吩咐。

“还可以。”虽然王柏舟只交代了他买下崔招宝的图样一事，似乎一点都不想和花街扯上任何关系，但从他避讳的话语和聊到图样时僵硬的姿态来看，王柏舟定然有所隐瞒。

可能够在一片漆黑中扯出乱麻线头，这怎么能算没有收获呢，想到这影汛脸上都多了几分笑意。

听着二人简单的两句对话，仅仅一瞬，影十三脑海中就掠过许多思绪。

官家子弟和花街扯上关系算不上什么大事，但这里头还牵扯进二姑娘，那再小的事都会变成大事，得需上报。

影十三本还心存侥幸，认为此事牵扯到知府应当是个乌龙，但瞧着现下得情况，这点侥幸他可要不得，若是漏报此事，等他回到中都怕是要受罚。

“十三公子对知府王家可有了解？”对于影十三要上报的想法，影汛并不在意，当下她只执着于探寻崔招宝的因果。

对于二姑娘的提问，影十三早有准备，拿出提前誊抄好的的记录文书，“这是当年王知府上任时朝廷探查的家世背景。”

文书上记录了王家五代的人口情况，王家往上几代皆是独子，也就这一代人丁多了几口。

武陵知府名王廉生，有二子一女，两个儿子都不是今下的王家主母亲生。

王府大公子王柏舟是前一任主母所生，可惜这位夫人自小身体就不好，早年已逝，但不论是其娘家人或是王家人都对此保有心理准备，府内丧事顺利，未曾有波折。

王廉生作为知府，既要忙工作又要顾家，渐渐难顾彼此，先夫人逝世的第三年，他迎娶了现下的夫人进府。

“这位夫人……”顺着身家背景的介绍看过去，影湙有些惊讶。

比起其余人名字后头都有大段的补充说明，这位夫人的名字后头，仅有一行字——嵩下村人，父母不详。

影汛眼里的惊讶并不比影湙少，这个名字她曾见过，先前二度光顾幽竹楼生意的客人。

“这份资料可是暗部查探？”她指这“梁苍术”这个名字问道。

影十三点点头，他也料到这人简陋的资料会引起二姑娘的疑惑，故而解释道：“梁苍术是突然出现在嵩下村的，村里人也不知道其父母是谁，村里人一直以为她住在嵩梁山上。”

嵩下村就在山脚下，四周被不高不低的山脉包围着，突然出现了个小姑娘，村里人有如此反应并不奇怪。

“但自从梁苍术出现在嵩下村，就没离开过，就靠着帮村里人干农活混两口饭吃。”嵩下村说大不大，说小也有好几百号人，这家吃一顿那家吃一顿梁苍术就长大了。

影汛皱了皱眉，梁苍术第一回到幽竹楼来，还梳着少女发髻，年纪至多不过十四，交易了十两黄金。

这笔钱对世家来说也就是一笔零花，但对于农家人而言，也许几年积蓄加起来都没这个数。

“农家孤女怎么突然就成为了知府夫人？”影湙抬眉问道。

“王知府说瞧上眼了。”影十三顿了顿，幽幽地说。

影湙顿时噎得不行，毕竟是人家夫妻俩的风花雪月，王廉生不想说，其他人也不好去探究。

右手点着指节算了算时间，影汛淡淡说道：“梁苍术嫁到王家时怕才二十出头。”正是女子最貌美的年纪，王廉生那话也算有理。

说罢，影汛拿起那份抄录，“劳烦十三公子，这份抄录可交由我保存一段时间？”

影十三摆摆手说道：“不碍事，只是一份抄录罢了，本就是给二姑娘的。您接下来可还需我做些什么安排吗？”他见两位贵人似乎有话要细聊，自觉问了问还有没有其他吩咐。

笑着谢过对方，影汛摇了摇头：“接下来就不需要劳烦十三公子了。”

影十三常年伴君侧，身度气概一看就不寻常，询问达官贵人时借个势就很是便利，可若是去坊间探问，便不适合带上他了。

“倘若二姑娘还需要找我，就在衙门前候半刻钟即可。”语落，影十三行了一礼，一出门走入人群中，就不见其身影了。

影湙见缝插针又再次劝说：“姐，不如还是先去崔家看看吧？”

垂下眼眸，影汛沉默着。

见此，影湙叹了口气，“倘若崔招宝真死了，就这么躺在崔家地底下也不是个事啊。”说到底，影湙也觉得崔招宝已经死了。

双玉姑娘明显知道很多事情，但能在花街长久地、安稳地住着的女人，都是能紧紧保守住秘密的女人。

她让二姑娘来找王柏舟，影湙觉着其中透露着一种诡异，不知她是为了不为人知的目的，还是真心为崔招宝动了其隐秘的善意。

默然许久，久到影湙已觉着二顾茅庐定是失败的时候，影汛才开口说道：“先去秀坊看看。”

影湙灵心一动，连忙问道：“那之后去崔家？”

时间滴答滴答地走，房间气氛沉默得连同空气中的灰尘都沉降下来，过了半晌才有一声轻轻的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