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湘城温度下降，祁沅言裹在棉服里，嘴边含笑，看着面前的人问：“你不是来挑节拍器的吗？”

他手里拎着包装袋：“现在挑完了，又想挑个玩具吗？”

“是啊，这个做的不错，忍不住想玩玩。www.baihuayd.com”江北渚站在一堆儿童玩具货架间，摆弄一件迷你版的钢琴。

这是玩具的样板，用来吸引小朋友的，粉白相间的外观出奇的可爱。被吸引的“小朋友”毫不觉得幼稚，试了下音色，奏了一曲“虫儿飞”，旁边被大人牵着手的小孩们驻足不前，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江北渚看。

“哇，大哥哥你好厉害！”一个小女孩在货架前仰着头，满是羡慕地说，“这首歌我们幼儿园经常放的，你竟然会把它弹出来，好棒！”

经常被人夸的江北渚，此刻有些局促，小朋友的夸赞和他平时接触的不同，那是真诚的，天真的，不含一丝虚假的夸赞。

“你喜欢这首歌吗？”江北渚笑着问她。

小女孩不假思索：“喜欢！我妈妈经常给我唱这首歌，哄我睡觉。”

江北渚弯下腰，与小朋友平视：“长大你也学刚琴，然后弹给妈妈听，怎么样？”

“好呀！”小女孩歪了歪头，认真思考，“可是我已经好久没见过妈妈了，爸爸说妈妈已经不在了，那样的话能听到我弹琴吗？”

江北渚和祁沅言都愣了一下，相互对视一眼，显然都明白了什么。

“音乐是人与人的交流方式，要是你通过努力，弹奏一曲好听的歌曲，妈妈一定会听到的。”祁沅言蹲下来，轻轻地拍了拍小女孩的头发。

小女孩似懂非懂：“通过音乐可以和妈妈说话吗？”

“对，就是这样。”祁沅言笑了笑。

“那我一定好好学！”小女孩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期待着它发芽长大。

江北渚指了指自己，说：“嗯，然后就可以像哥哥一样厉害。”

小女孩兴奋地说：“我要像哥哥一样厉害。”

祁沅言看江北渚夸赞自己如何如何牛，跟小女孩讲了一篇“名人传”，无奈地摇摇头。

一点都不知道收敛。

“这么棒哇！”小女孩听完他的励志故事，给他捧哏。

她又看了看祁沅言：“难怪哥哥你会有这么好看的女朋友。”

祁沅言呆住了，耳根骤红。

江北渚更是睁大了眼睛，沉默了几秒，应该是被童言无忌吓到了，他偷偷看了一眼祁沅言，对方没有反应。www.dezheng.me

“你……为什么觉得他是我女朋友？”江北渚小心询问。

小女孩的眼神在他们之间转了转：“因为你们看起来关系很亲密啊，难道不是吗？”

“这个哥哥还给你买东西呢。”小女孩指了指祁沅言手里的节拍器。

这倒是没错……

祁沅言抬眼，和江北渚对视上，对方很快就转开了眼，垂下的眸里晦暗不明，看不出情绪。

这是不愿意的意思吗？

他怕江北渚误会什么，说：“这不能说明什么，我不是他女朋友。”顿了顿又道，“也不是男朋友。”

看他拒绝地如此果断，江北渚眉头皱得更深了。

“是吗？”小女孩不理解，“可你们很般配啊。”

祁沅言张口，最终还是说：“是这样的，你还小不用思考这个问题。”

小女孩被她父亲带走了，祁沅言出了店门，江北渚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不语。

“去这间书店吧。”祁沅言回头，却看见江北渚深蹙的眉，“怎么了？”

江北渚摇摇头，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没有，走吧。”

这次换祁沅言在后面看江北渚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他是真的很讨厌吗？

讨厌被说我是他对象。

胸口肿胀地疼，像是被冰水浇铸。他低头不再看，把衣服的拉链拉到头，裹紧些，好像这样就能暖热那颗心。

走进书店里，被琳琅满目的书包围着，让祁沅言心里好受了些，他还要帮江北渚选两本书，顺便给自己买些。

祁沅言按耐下心中的酸涩，尽力用正常的声音说话：“我去选两本，你可以看看有没有想要的。”

江北渚点点头：“好。”随后去文学艺术那一排挑起了书。

收起心思，祁沅言专注在书里，那些方块状的文字拼凑在一起，能填补内心的空缺。

他很喜欢看书，家里的书柜满满当当，有的反复看了好几遍，书不会说话，却能讲述人间真理，陷入阅读中是件很奇妙的事。

两本作文书，一本文学书，祁沅言在书架第三层找到了想要的，伸出手，但旁边有同样目的的手先一步拿到。

他偏头看向旁边，对方也怔住了，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你也要这本书吗？”

这样唯唯诺诺的样子有些眼熟，祁沅言回想了一下，是数学竞赛小组里的，这个人话不多，从进教室到离开也不见得会说几句，要是说话了，就像这样结结巴巴，声音还有点小，不认真听根本听不见。www.enuosy.me

总之，很难留下什么印象。

“你拿吧，我选别的。”祁沅言说。

“不……不，还是给你吧。”卫明明也认出他。

“你留着，我看别的书。”祁沅言推回去，没给他反应就走了。

卫明明原地呆了一会，追上去问：“你也喜欢看……看他的书吗？”

“嗯，故事很好，人物刻画细腻。”祁沅言简单回答。

“我也喜欢，刚看完他……他的散文集就来买……买新的了。”卫明明找到了同喜好的人拉着祁沅言说个不停，即使结巴也不能阻碍他。

“嗯，我也看过。”祁沅言一边挑书，一边听他讲。

看他毫不介意自己，卫明明激动地说个不停，把作家夸了一番，说了最喜欢的段落，跟个麻雀似的，比平时开朗多了。

祁沅言静静地听完：“他还有本侦探小说，挺新颖的。”

“是吗？我……我没看过，回家找……找找看。”卫明明第一次说这么多话，而祁沅言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不耐烦，他对这个学神改观很大。

“言言，选好了吗？”江北渚抱着几本书一排排找祁沅言，终于在最后一排找到了。

“嗯，选好了。”祁沅言又回头和卫明明说，“我们去结账了。”

“哦好，明……明天见。”卫明明小声说。

“你们认识？”江北渚回头看了眼卫明明。

“不算认识，他是竞赛小组的。”祁沅言走到结账台，把书放上去，“平时没交集，今天刚好碰上就聊了几句。”

“哦，好吧。”不知道为什么，江北渚想到刚才卫明明看祁沅言的眼神就不太高兴。

“你们聊了什么？”江北渚假装不经意问。

“没什么，文学作品之类的。”祁沅言把他手里的书也拿走，和自己的放在一起。

“就是这几本吗？”江北渚指指祁沅言的书。

“对。”

江北渚点点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结账的时候，江北渚先一步掏出手机付了钱。

走出门，祁沅言说：“基本上都是我的书，你……”

江北渚没让他说完：“我给你买的，你借我看。”

“嗯？”

江北渚重复一遍：“你借我看。”

祁沅言疑惑道：“你不是不看这类的吗？”

“我现在想看了，你借吗？”江北渚语气不容置疑。

“想看你就拿吧，不用问我借。”反正都是你买的，没什么借不借。

“好。”江北渚笑了笑。

两人打车回家的时候，临近傍晚，外婆也刚买菜回来，进门看见两个人对着书发呆，笑起来，“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奶奶，我和言言去买了点书，但是……”江北渚犹豫道。

“书架满了。”祁沅言帮他说完。

“就他买书的频率早该满了，当初给他收拾房间的时候我就换了个大点的书架，没想到还是不够。”外婆放下手里的东西。

外婆对祁沅言说：“这样吧，你把不看的书放床底下的箱子里，腾出点空间，之后我看看再给你买个小书架。”

祁沅言点头，去收拾书架，江北渚帮他把箱子拿出来。

“全都是文学作品啊。”江北渚看着箱子里的书，“哎，这里有本小说，不是吧？侦探选集？”

祁沅言正在擦柜子，闻言说：“把那本拿出来吧。”

“哦，好。”江北渚说，“放哪？”

“先放我书包里，我想把这本送人。”祁沅言头也没抬道。

江北渚心里一紧：“送谁？”

“书店那个，他想看，反正我也不看了。”祁沅言没注意到他的表情。

“你们竞赛组的？”江北渚看着祁沅言擦柜子，眼睛一眨不眨。

“嗯。”

江北渚问：“要是我也想看呢？”

“你想看侦探小说？”祁沅言转身问。

“想，就这本。”江北渚晃了晃手里的书。

“好，那留下吧。”虽然心里奇怪但祁沅言没拒绝。

两排四层的书架又被填得满当当，两个箱子也都装满了，江北渚封上口，推进床底下。

“不错。”江北渚望着第二层，那一层是祁沅言专门给他准备的。

祁沅言正摆放最后一层的书，按照作品种类由高到低，依次摆放：“什么不错？”

“在你的一方三点地也能有属于我的位置。”江北渚看着他说。

我希望在你心里也是。

“在我的地盘，所以……”祁沅言指了指他的书，“这些也是我的。”

江北渚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什么时候这么霸道了？”

祁沅言挑眉：“不行吗？”

“行，你想看就看，都是你的。”江北渚带着笑意说。

“既然你选择要了，就说明你喜欢这些。”江北渚又抽出来一本乐谱。

“是很喜欢。”他虽然看不太懂，但喜欢是真的。

“音乐是灵魂的交流，赋予人精神上的抚慰。”停下手上的动作，祁沅言看着他的眼睛，“也是演奏者感情的寄托，包括你演奏的曲子，总能打动人心。”

“原来如此，我这么厉害？”江北渚笑了笑。

“嗯。”

江北渚收了笑，斟酌开口：“那厉害的我，和优秀的你般配吗？”

“……”

很介意小朋友说的话吗？祁沅言想。

“小朋友随口说的话，不用放在心上。”

“我知道，我也是随口问问。”其实江北渚很想知道祁沅言会怎么答。

“没什么般配不般配的，你是我朋友。”说到最后，祁沅言背过身去，不再看他，他怕看着江北渚，就说不出来了。

只是朋友吗？

江北渚缄默不言，房间里一时陷入冰点。

门外响起外婆的声音：“言言，小江，我买了点橘子回来，你们出来拿点吃吧。”

江北渚的眼睛死死盯着祁沅言不放，嘴上应声道：“好的奶奶。”

“我去拿橘子。”江北渚走了。

绷着的肩膀放松下来，被江北渚盯着，简直如芒在背，祁沅言发觉自己额头出了汗。

他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应该是吧……

即使真的很般配，祁沅言也不敢说出口，他很怕结果不好，不如一开始就没有。

他总是这样，总是想那个最坏的结果，因为这样想，不论结果怎样，都不会有失望和伤心。

就像小时候，他很高兴和母亲去游乐园玩，却在路上出了车祸，他哭了一整天；他很乐意和小朋友玩，却因为自己不会说话，总是冷冰冰的，他们都觉得他是个异类，不愿意和自己玩；遇到江北渚后，他以为自己哪怕一直揣着那份心意，安静听他弹琴就好，可事与愿违，他离开了三年。

他望着门外喃喃道：“现在就很好。”

总好过闹得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