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家大院中人七躺八横，窗户里里外外溅上了不少红色，还在“啪嗒”“啪嗒”往下滴着暗红血水。www.rexueyd.com一夜无人发现，尸体早已僵硬，像裹了面粉似的脖子和脸上遍布了不少尸斑

这遍布一地的死尸被排放整齐搁置于大门前，知县眉间的皱纹仿佛要打成一个死结，他拿手帕蹲下身扒看死者伤口，淡淡的腥臭味钻进鼻腔，惹得他直矜鼻子。

他走了一圈，向身旁一衙役问道:“你是不是也没看到冯家老爷？”

衙役点点头，推他身旁一长相平平的老大爷道:“大人，据人报是他最先发现的。”

老大爷畏畏缩缩，抬袖子擦了擦额间冷汗，一张脸吓得失了血色。

“你大早上来他家是做什么的？”知县抬手指指他，又指指地上。

那老大爷脸色变得更青了，磕磕绊绊哆嗦了半天，才道:“大、大人，我、我冤枉啊，我是给他家送羊奶来的，敲了半天门没人开，我一推门就看见人倒了一地。”

“你发现冯家殁了之后就一直守在这里吗？再仔细想想冯家老爷你看没看见过？”知县面色严肃，平稳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沉重。

“没有，没人进来动过，我一直守在着……”他直摇头，说着说着，他就要跪到地上，知县忙让人扶他到一旁休息坐着。

左看看右望望，马上临尽晌午，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知县擦了擦额间的汗，挥挥手让衙役过来，“赶紧先把人都抬回衙里，看戏的都让散了。”

这一路走得万众瞩目，比知县才到莘林任职时还要热闹的多。

“郡主，您要不还是回房？等下有些骇人的东西会送过来，怕您看见沾上晦气。”陈缶雾站在后院赏花逗鸟，知县眼尖，快步过来通风报信。

陈缶雾转头侧目看他眨眨眼，颔首行了个礼，向偏房那边走去，“那小女便不在这儿给大人添乱了。www.fanghuaxs.com”

衙门堂后是家院，一间不过隔了十几丈的距离，听着一阵窸窣吵嚷声由远到近，

“大人，现在怎么办？”一场灭门案使得城中又开始人人自危。

没听见有人声说话，半晌，闻一声轻叹，“冯家宅院留人做看守了吗？”

“走吧，我们再回去看看有什么遗漏的细节没发现。”

听着是没在尸体身上法现什么。

等了一柱香的时间，再没什么动静，陈缶雾从门后探出头去，十几具尸体安安静静躺在阴影下，衣衫微微凌乱，皮肉还有些许凹陷，似是被人按压翻乱过。

陈缶雾蹲在尸体旁，整个人埋着头在膝上，她也不动，眉眼低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到太阳偏移时，陈缶雾正拉着草席向阴凉地方拽去，正巧碰见知县慌忙赶回，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唇角上扬，冲着陈缶雾谢道:“麻烦郡主了，本不想让您碰到这些污秽事儿，下官一时不查，忘了时辰，抬眼看天才发现已然过了晌午，心中正惴惴尸体别出了差错。”

“举手之劳罢了，”陈缶雾眉眼微微下弯，又问道，“这是哪户人家？死相怎得如此凄惨？大人可曾查到什么线索吗？”

一提到这，知县脸就垂得老长，一脸丧气样，他晃晃低垂的脑袋，伸手请陈缶雾往正堂去，“外面太阳大，郡主里面说。”

陈缶雾颔首随他朝屋里走去，净过手坐下身，见他捏着眉心，挑眉问道:“大人一点思绪没有吗？”

“那歹人狡猾的很，趁夜间人家灯火都歇了，避着打更人，悄悄潜入冯家，手起刀落来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现场除了血流再无其他，”他“嘶”了一声，手抬了抬，指尖在桌面不住地点，“连个脚印、手印都没有，就像……就像是杀完人，还闲情逸致地帮人打扫了一遍屋里卫生。www.chunqiuwx.me”

说着说着他又重重一连叹了好几声，不住揉着眉心。

陈缶雾听这话挑挑眉，转头看着院中忽闪的枝丫，蹙眉轻声感叹道:“那这歹人……也真是够心狠手辣的。”

一闻她说这话，知县像是听到了什么似的，迟疑抬起头看着陈缶雾棱角分明的侧颜，缓缓道:“……郡主为何不与众人一同进城，反倒先行几日入莘林隐匿在下官这处呢？”

陈缶雾动也没动，只是眼眸向他那侧微微转了转，少顷之后才双目微眯，拧眉看向知县反问道:“那不成知县怀疑是小女作恶？”

知县忙晃头否认道:“不敢，不敢，只不过希悦传信过来时只说，有个朋友与家中吵架，要来借住一段时间。但郡主这……”

明显和赵希悦说的不相符。

陈缶雾面色一松，轻“呵”浅笑了一声，“希悦说的没错，只不过小女并不是和家人吵架了，而是和朋友吵架了，碰巧身边有与我身形相似之人，边让她顶了我的位子，毕竟眼不见心不烦，我出来躲躲清闲。”

知县看着她若有所思，甚是迟疑地点点头，她又道:“大人大可放心，我要出去时，不论走后门还是前门，必定会经过您房前，小厮婢女总也会有眼尖能看见我的。若想神不知鬼不觉灭一家子的门，怕是难于上青天。”

“可听邻间街边百姓闲聊，三月前匈奴攻城，不是郡主带人回来支援的吗？若不是郡主，莘林怕是都等不到下官来任职。”知县眼中怀疑减半，此刻却是一脸探究的神态看向陈缶雾。

“大人此言过誉。小女不敢贪攻，那一战能获胜靠的全是兄长的才略，和与我闹脾气的那位朋友。小女能被提起，全然是沾了郡主这个头衔的光罢了。”陈缶雾起身对知县拱手作揖，“您想想，一个大将军退敌取胜，和一个小女子从京远赴边关，在千钧一发之际带领众士兵获胜，哪个更具戏剧化？哪个更容易引起话题？”

知县沉思片刻，像是觉得这一番话甚是有理，赞同道:“是下官浅显了，那依郡主所见，这桩灭门惨案可有何解决之法？”

陈缶雾在屋中踱步到门前，日光洒在她半张脸上，白皙的皮肤被照的像是要发光，阴影中的亮眸往天边看去，“明日大概钦差就要携将士粮草进城了，大人不妨等钦差到了再做定夺，”

她挡住刺眼的阳光，退步到檐下阴影处，回头冲知县道:“此等惨案莫说是在莘林城，就是在京城，乃至全国都少有发生，大人不妨请京中能人大臣下来明察秋毫。自己也躲得个清闲，落不到什么话柄在别人手里。”

知县眼珠飘忽不定，最后总算下定了决心，起身微弯背脊，拱手作揖行礼谢道:“郡主此言有理，下官稍后便叫人抬尸体到殓房，静待上面大人下来查。”

回了房中，陈缶雾仰躺在床榻，胳膊压在眉眼上，静静听着外面人来人往逐渐热闹起来的动静，又随着夜幕的降临逐渐归于沉寂。

子时夜半，待街上打更人脚步拖沓声路过午后，陈缶雾打开窗子，秋风渐凉，迎面吹来将她发丝向外拽去。

素手将乌发拢回到身后拿簪子攒起，单手翻身出屋后窜上房顶，窗沿薄薄搭了层帕子，一声微弱的闷响，窗子仿若没被支开过。

……

次日辰时，莘林城门大开，三万精兵相继入城，‘陈缶雾’和程凊道别钦差后向将军府驱马行去。

陈邢拄着拐和妻儿在府门前迎着，‘陈缶雾’虚掩着嘴向身旁程凊问道:“这……等杳杳父亲问话时候我怎么答？”

程凊想了想，唇边染上笑意，“装装乖，寒暄撒娇上一顿，最后装个不适回房就好，”他转头问道，“杳杳没说在哪和你把换回来身份吗？”

“没……”

陈缶霁等不及，小跑到街上来前‘陈缶雾’的马，“上次听大哥说让你走你都不走，这次怎么走的这么慢？”

他话说的是埋怨，晚上却扬着笑，‘陈缶雾’和程凊下了马，随他快步到府前，程雨淑轻拍了下陈缶霁的脑袋，嗔骂道:“说什么呢？杳杳在朝堂之上怕是没少受人白眼，受了不少惊吓，你个做哥哥的不说安慰妹妹，反倒怨起她来了。”

说完又仰头看向程凊，拂了拂他脸上的浮尘，“一路累到了吧？”

一家四人将‘陈缶雾’和程凊拥在中间进了府门，‘陈缶雾’呆愣愣一张脸，原想着的应付招式全都没用上，她手被程雨淑护在手心，陈缶霁的胳膊搭在她肩上，耳边吵嚷着陈缶霁和陈缶霄的拌嘴声，程凊是不是笑着插句嘴。

她侧目看了眼，三月前那个井井有条指挥着万军的少将仿佛是场幻象，陈缶霄只是单纯富家温文尔雅的少爷，底下有个顽皮嘴滑的弟弟，身边还有个话少却也毫不吝啬言语的朋友。

而陈缶雾则是蕴在这样温馨的家中成长起来的贵家小姐，是与她的家中截然相反的景象。

她因为代替陈缶雾，短暂的在一家子中体验了次家人斗嘴其乐融融的感觉。

再受不住这种氛围，她起身道含糊了两句奔波身体不适，在程凊的帮衬下回了陈缶雾的房中。

“杳杳？”一进屋，她便看见桌边一女子翘着腿，一手杵着下巴，另一手端着茶杯品茶。

“嗯？”陈缶雾转头看她，含笑应了一声。

——衙门后院。

知县一早就派人将钦差请到衙中，眉眼间带着些许讨好之意，领着人向殓房走去，一进门，他就傻了眼。

房中躺板上空空荡荡，只有白布随着门扇间的微风微微摇晃，钦差蹙眉看向他，知县语无伦次解释道:“下官昨日还亲手抬过冯家人的尸体呢，大人……”

他转回头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有目瞪口呆，喃喃自语道:“这一夜之间……尸体怎么都不翼而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