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息这才发现，她们的车队已经逐渐出了商之漠的主城镇群，两旁建筑稀疏，取而代之的是逐渐繁茂浓密的植被，但流动的人潮并未停歇，反而又更为热闹的趋势。www.randianyd.com

而在此时出现在她们最前方的，大抵就是游九方所提到的“令都”。

这简直不是应该出现在天外天的事物。闻息看着眼前庞大的建筑群，黑铁搭建其高耸的框架，仿佛是裸露在外的骨骼，将一切阳光与色彩吸收，透出冷硬的韵味。

这是一扇高门，四人合抱之粗的门柱矗立两侧，上方竟盘绕龙之九子，门后不知通向何处。飞檐重重，仅有下方的榫卯仍是用木材制成，而蹲在上面的青铜脊兽反射出干瘪坚硬的白光，昭示着前方绝非会是普通之地。

闻息仰头眺望，发现这绝不是能够在话本子中阅读到的存在。

龙乃神兽，龙九子亦是各具神异，而此处竟让九子齐现，这真是不可思议。而在此门后，闻息看到向下的阶梯，从她这个角度，感觉那些台阶统统挤到一起，像是堆积在一起的砂砾。

不过守门人就不像大门那般气派了，仅是两个修为普通的男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左一右得站在那里，游九方迎上去，闻息看见两个男人脸上均是露出客套的笑。

“游宗主，回来了呀，您说您将宗门先安置在地脉城里多好，这每次出来进去的，过大门时还要再费力气。”

游九方从怀里掏出两个小包裹塞给二人：“还请多担待，毕竟宗门如此，萍游宗就是随着人而动的宗门，总不好独自落在城中，占了地方，真遇上什么事，也寻不到人挪位。”

两个门卫喜滋滋地将包裹塞进储物戒，看上去这般做许多次了。

二人冲着游九方一点头，大手一挥，两根门柱中发出水波样的波纹，整个车队缓缓往里行驶而去。

闻息在穿过波纹时，与那两个门卫对上视线，他们也说不上友好或是敌对，仅仅是扫了她一眼，又点了点头，便去干其他的了。

不像之前她见过的小二与侍女，比起那些平和妥帖的脸，这张脸更为生动，带着更多平常的、生活的韵味。

“刚刚，是贿赂或者孝敬吗？”闻息觉得这种情况有点难以和小说中的故事对上，只能向游九方发问。

故事里感觉要进一些厉害的大地方，总得给守门人一些好处，每次进出每次给，而守门人一般也是小人，总想着刮层油水，眼里闪着算计的光。

“只是人情罢了，都是人，这么大的宗门进出，久而久之都会嫌麻烦，我们给他们行方便，他们心里舒坦，也会给我们行方便。”游九方又坐回闻息身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这样处出来了。”

闻息点头，她又学到和书里不一样的新东西了。

过了那高尖耸立的黑铁之门，后面的世界更是超过闻息的想象，这里的阶梯果然是向下的，那些远看缓慢下沉的建筑群，越往后看着越矮、沉得越深，实际上，反而是越往里走建筑修建得越高。www.wxzhimeng.com

这是一座建立在地底下的城镇。

闻息眼睛大睁，她着实未曾想象过，地下城这种东西会出现在看似盛世太平的修仙大世。

见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游九方体贴地向她解释：　“这里是令都，你可以叫它的俗名‘地脉城’，你大概是第一次进吧，在天外天，这样的城市很多，大多修士会将这种地方称作一块领域的‘真实’。”

那些建筑仍然是修仙文明的风格，只不过修建得极高，均在二十层往上，顶端仍为翘身檐牙，全部都在外边修建有钢铁铸就成的立柱，它们如骨骼般在外支撑着那些有些过于高大的殿宇，越往后则越粗，到后面几乎是要将那些雅致优美的楼身全部包裹在内。

即便如此是粗犷的外形，可层楼间错落有致的露台，大窗外围有一半栏杆的木板路，穿行其间的窈窕身姿，天上飘过的剑影，偶尔听到的调笑，都彰显这里生活别样的悠闲与风味。

这还只是这座庞然大物的外层。

“换而言之，这里，才是真正的‘商之漠’，”游九方一甩缰绳，像是一个信号，整个车队开始在尚且狭小的道路上疾驰起来，“上面更多是生活与交易的闲适地，虽说亦是一派繁盛热闹，但终归是给孩子们耍着玩的。”

也许是建筑占据空间较大，地面可通行的宽度较窄，萍游宗甫一进入，便是占据了绝大多数道路。闻息理解了刚才与门卫的寒暄，以及此时行进的速度，若是不那般行事，一萍游宗的体量的确会讨人嫌。

当那些突出地平线的建筑顶完全沉入地下，道路开始逐渐宽阔，大地彻底抱笼这座城市，萍游宗又过了一道门坎，才逐渐放缓速度。

人流熙攘，较地面上更甚，闻息心念微动，一种怪异的感觉从四面八方而来。

她环顾四周，却又发现不了太多的异常，只觉得这里和外面哪里都不一样，自己却一句都讲不出来。

只能粗略地描述为，这里的城市更为封闭隔绝，而且都按照自己的节奏去走，没有地面上那种流通之感，而暴涨的灵力，好像是被压紧在这座城镇中，浓度虽高，却给人压迫之感。

察觉她的不自在，系统悄悄传音给她：“领导，这里的韵道基本和外界不同，是有人独立劈出的小规则，虽看着与外界无异，但本质上是人造产物。”

“类似于太阳本就应当从东方升起，但有人革出一块无有规则之地，并在那方规定，太阳从东方升起，虽在规则内容上表现一致，但本质成因不用，故是两种不同的规则。”

闻息听明白了，简而言之就是，这里像是一个自成天地的密闭生态，脱胎于大世又独立于大世，但本身却又是大世的一部分。

“真大胆啊。这天外天，竟然能做到这份上。”她听见系统小声点评道，心念微动。

大胆，她注意到系统的用词，但并未多说，转而去扯了扯游九方的衣衫。

也许是为了照顾闻息初来乍到的不安，自打和两个门卫寒暄完，游九方就坐到她身边，而非在车队之首一马当先。

“为什么，要在地下建立这样的都市？”闻息看着头顶那由道法编织而成的天空，感受着其中繁杂但又和真实天空不甚相同的道韵，发问道，“外面会有什么大灾吗？”

这也是她在故事中常见的情节，可原本以为会从游九方口中得到否定，不想那位年长的女人颔首道：“是啊，而且大家不知道下个灾难，何时会再次降临。”

“应该也没有人和你讲过这种恐怖的事吧，”游九方神色平静认真，“末法时代，已经发生过一次了。”

闻息心头一紧。

“两千七百年前，三天七陆顶级宗门与世家的大能站出来，告诉了大家一个事实，登天梯断裂，已有近三百年无人飞升。”

“那是绝无仅有的大事，相传飞升的前辈一个个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周身不见一点仙灵之气，天外天飞升者众多，大家都是见过世面的，不可能有人飞升归来还能将身上气息隐藏得叫任何人都看不出端倪。”

“那时候大家推断，三千年前，登天梯消失，也有可能更早，但更重要的，是原因。”

“但大能们聚集起来，并不只是要告诉世人这么一个坏消息，他们是要做一个尝试，集整个天外天之力的尝试。”

“彼时将要飞升的破天境大能们，用自己为实验体，去探寻一个疑问——飞升断绝，究竟是仙梯折断，还是大道偏移？”

“这个一个全天下瞩目的试验，临近飞升的大能者，有人放弃一生所信，破心转道；有人燃烧一身神魂精血，请神问祖。”

“具体过程便不是婆婆这等小修士能够知道的啦，婆婆只在历史书上得知这场尝试的结果。”

“天地似怒，万物倒悬。”

此话一出，连闻息也嗅到这八字当中的腥风血雨。

“易行天明峰道人，问阙楼主，乃当时卜天大家，二人于明净台推演十年，出关之日，星盘碎裂，天降浑血腥雨，所沾染者，均道心碎裂，而二人本命宝器在其踏出台楼的刹那，宛如冰雪一般化做血水，攀沿二人其身，二人身体寸寸干瘪碎裂。”

“与此同时，天外天各地求问上苍祖宗者，均成此派惨状，而他们所问卜招致的，也是那些能够融化道韵的血雨。”

“那一刻，大家都以为，这是天诛。天外天，被抛弃了。但此时，站出了一个人。”

“小玄黄道金翠仙。她是这些大能中最后存活的，在她踏出金宇阁时，黑白二圣均为其掠阵，抵挡异象，但争取到的时间，仅让金翠仙说出一句话：‘无踪无回，一派尽虚，天梯已毁’。\"

“待她说罢，异灾将近，浓重的灾难裹挟了她，黑白二圣冲进灾难中心，仍未将金翠仙救出，反倒均是身受重伤，尔后，他们看到那血雨的真相。”

“那是虚空异虫的口水，所有请神问祖的卜问，均在虚空中迷失了方向，指向了这只虚空异虫。占卜乃以神魂沟通，所附加的防御有限，那些大能按照一贯的占天之道卜问，虽可寻得答案，但神魂为此虫所吞噬消耗，终不落善终。”

“而金翠仙是虚羽之体，乃占天一道绝无仅有的天才，她察觉以往的规则已经变了，故更换重重道法，最终因其灵力波动而吸引来这只怪虫，并非将占卜所问指向对方，金翠仙虽战死，但看到了‘真实’。”

“黑白二圣与金翠仙总角之谊，青梅竹马，他们收整金翠仙的遗物，金翠仙大抵也是预感到自己的死期，在遗留的手记中写下她的发现，她说——”

游九方一顿，出声沉重：“规则，变了。”

“望察天机一道需要天赋，不是所有人都能入道的，而此道强者，能够以神魂行走于一个独属于他们的领域，相传，那是寄托了大道的星辰所聚之地，与界外虚空并存，但又相互隔离，仅能以神魂抵达，那里被称为太虚星界，确实存在，但和真实世界相不接触。”

“而我们所说的观星，看得就是星界的星，故你会发现，小世界的占星术，与天外天同出一支，底层规则是相同的。”

“而金翠仙说改变的，就是星界的规则。”

“在她的记录中，讲到她神游太虚星界，仰望虚空，不见仙界，她以神魂行走荒莽中，发现万界星宇，从未像此刻一般混乱，星辰凌乱，甚者碎裂，俱是伤痕累累，并与万载典籍所记载的星图大相庭径。”

“在茫茫星宇中央的，仅是虚空异虫一只，且身上散发出仙灵之气，而以往的占卜寻天之道，皆寻常法，指向于它。”

“她发现此虫后，此虫亦发现她，其实，若她当即撤回，一定不会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但那个容貌绝美的少女，却在那时决定，为了天外天的未来，以身相搏。”

“因为她知道，她是最后一个能探寻真相的破天境了，能以神魂走至问卜领域、并探索虚空的，那时的天外天仅她一个，她不能灰溜溜的回去，希冀培养下一个破天境。”

“她要看到太虚星界的全貌。于是她与此虫搏斗，忍受神魂啃食之痛，视线终于越过异虫庞大的身形，而她看到的，至今被金宇阁所封存，只有天外天最顶尖的修士才可了解到。”

“但大家都知道的是，金翠仙，绘制出了新的星图。她重塑了崩溃的望察天机一道。”

“而天外天也与此虫陷入了三十余年的搏杀，终集合诸位大能之力斩杀此虫，并在此虫腹中，发现了登天梯的碎片。”

“自此，以几乎牺牲全部望察天机一道的大能为代价，天外天终确认，登天梯已毁，以往成仙路断绝。”

作者有话要说：

又到了作者最喜欢的报菜名环节，每次写到什么大灾难，人一茬茬的嘎，心里就舒坦的不要不要的，啊不对，油漆你看看你都闯了什么祸（沉痛）君有期：欲言又止，看剧本，闭上嘴巴，充满希冀地望向闻息闻息：……？为什么看我啊，这种时候还需要我来我安慰一下打崩天道的大佬吗？让他再接再厉，勇创新高？君有期：背过身去，想掉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