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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崔恪番外(三)

作者:李竹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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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一个政客的心机来看,同辛盈袖成婚并非一个好的选择,崔恪也的确因为这个选择付出了更多的代价,颇费了些工夫才真正在修法之事中握住权柄。www.mengxiangyd.com

故而他们成婚之初的那段日子,崔恪一直很忙。

往往在他回房时,辛盈袖已经睡着了,只是每一次,寝房中的蜡烛都是亮着的。

崔恪以为这是他的小妻子为他留的灯。

可朝中诸事繁杂,他还是很难找着机会同她温存,听一听这只快乐的小雀儿最近的生活。他也很难找着机会,重理一遍自己芜杂的内心。

他其实在很早很早前就知晓自己和谢韫的故事已经终了,而在过去的许多年里,他也未曾再想起过她。

只是这一次,同她那场谈话久违地搅动了崔恪的内心,他愤懑又怀疑,试图为少年岁月正名。

他试着将从前对谢韫的好复刻到辛盈袖身上。

他总要证明那就是爱,总要证明他过往人生曾唯一付出过的真心,其实并没有被辜负,也并非是一场虚妄。

不然所有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属于崔恪这个人的前半生该有多么可悲。

可他那时没有发现,爱一个人是不需要学的,就像他曾无数次自人潮中寻到辛盈袖,就像他望向她时,那么专注的眼神,就像她牵着他的袖子时,莫名蔓延到嘴角的笑意。

他明明没有告诉自己要爱辛盈袖,可是很早很早以前,早在他们成婚之前,他便已经不自觉将她映入自己的眼眸。

可他不知晓。

谁能想到在官场上游刃有余的崔少卿其实在私情上愚钝至此,他总是不愿意听谢韫将那段时光否定,仿佛刻舟求剑一般,在辛盈袖身上寻找着旧日的痕迹。

他在找那些他爱谢韫,谢韫也爱他的痕迹。

但是他的枕边人,是辛盈袖,是一个全新的,独立于旁人的个体,她不是一段旧情的证明,也不是一个可以被拿来对比验证的物件。

她是辛盈袖,是那个素来坚韧勇敢,一路自淮州走到上京的好姑娘。

她和谢韫是全然不同的。

待崔恪意识到这一点时,是在他们成婚的第二年。

为时已晚。

彼时她尚不知晓自己的夫君曾与皇后有过一段少年事,不知晓崔恪的丑陋内心。

可他还是在那一瞬间感到前所未有的惊惶恐惧,自那一日起,他就对自己的妻子背负了一个永远不可告人的秘密,只能乞求上天对他的审判,来的更慢一些。

崔恪主掌刑狱,见惯堂下之人的涕泪悔恨,可到了他身上,这份悔恨就更是叫人痛彻心扉,他只能踩在刀尖上,享受着他的袖袖给他的甜蜜。

不知死期为何。

.

待朝中事逐渐平息下来时,已经是他们成婚的三月之后了。

若说最开始,崔恪只是一时冲动,要将这小雀儿纳入羽翼之下,这才给了她妻子的位置。

毕竟她都同外头的男子接触了,那男子一看就心术不正,他担心小雀儿孤身一人,被人欺凌。

可成婚后,辛盈袖的确让他感知到了无数惊喜。

崔恪最开始对辛盈袖没有任何期待,也没有任何要求,小雀儿那么快乐,她什么都不必做,只消让自己望着她继续快乐下去就好。

可上天怜他,辛盈袖就是有那么那么好。

她包容他的沉闷,却也懂得他沉默之下的种种情绪;她竟知晓崔恪是一个十分疲惫又沮丧的人,可她总是告诉他,不要那么难过,这世间没有那么糟糕的。

是啊,她有着让世人愧叹不如的生命力,那么蓬勃,那么顽强。落地即生,风吹就长,哪怕前一夜被雨打折了枝干,第二日被太阳一晒,就又可以朝气地挺起脊梁。

人若冷便想着取暖,哪怕火光极其微弱,但被一人笼在角落里,或许也可以有点用处。

可是辛盈袖不一样,她是崔恪的太阳。

在两人的关系里,崔恪反而是更需要她的一方,若是可以,他简直恨不得同她终日痴缠,春宵日短月高起,那方帷帐中只有他们两人,世间也只有他们两人。

情不知所起。

可惜辛盈袖很是受不了他在榻上的暴戾,平日里沉默内敛的男子仿佛褪去伪装,真正在这一刻才显露出本性。m.sanguwu.com

辛盈袖索性也显露本性,对着他又抓又咬。

冬日尚且不算,到了夏日衣衫轻薄时,他和她都曾被同僚打趣过,上京城便又开始流传这对地位悬殊的夫妻,实则感情极好。

被人笑了,辛盈袖终于逼着崔恪改了恶习;作为交换,崔恪亲自按着她磨了指甲。

同她成婚的日子其实是崔恪想象不到的好,除了她偶尔的调皮捣蛋。

他惯常会在御道旁等她一起下值归家,有时恰巧遇见了孙御医,老御医便会对着他聊一聊小徒弟的近况。

有时是夸奖,有时是暗戳戳的炫耀,也有的时候,孙御医被辛盈袖气得不行,连带着叫崔恪也吃他的脸色。

这样的时刻里,崔恪便会觉得自己其实不是在等妻子下值,而是养了个坏姑娘,好容易将这坏姑娘送去了学堂,她却时时将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

崔恪不知旁人枕边教妻都教些什么,总之他时常将辛盈袖抱在怀里,却是嘱托她不要那么调皮,可以气他,但至少不要再气孙御医了。

崔恪都快要觉得这满头白发的老御医可怜了。

可孙御医哪怕对辛盈袖生了气,这气也总是两日便消,若实在还是消不了,那他便冷脸对着崔恪,那头却又对辛盈袖连声夸好徒儿了。

她仿佛总有种天赋,可以叫旁人对她又爱又恨。

毕竟苛刻如崔夫人,在儿媳刚入门时便想给她些下马威,可辛盈袖不让崔恪出手,自己便能将崔夫人气得头风发作。

毕竟她罚辛盈袖连夜抄书,辛盈袖转头就让崔恪替她抄;她又罚辛盈袖站在书案边为她磨墨,可是辛盈袖站的饿了,右手磨着,左手却已经开始掰糕点吃了,崔夫人出身谢氏,哪里能见她这样的做派,几乎就是眼前一黑。

她罚辛盈袖去跪祠堂,有心好好讲一讲崔谢两门的煊赫门庭,好叫她自惭形秽。可辛盈袖听的认真,不时问东问西,接连问些叫崔夫人答不上来的问题。

崔夫人养尊处优多年,又怎会对家训族谱了如指掌,反过来竟当真叫辛盈袖问的张口结舌。

这下马威也不知是谁给谁的,总之这段往事,以崔夫人头风作终,告一段落。

但哪怕是这样的开局,辛盈袖竟也能慢慢博得崔夫人的认可,不知何时,崔夫人对辛盈袖的称呼从“那粗野村妇”变成了“恪儿的那个小村姑”。

后来,这令崔夫人万分瞧不上眼的小村姑为她生了一对孙儿,崔夫人便再也没空去折腾辛盈袖了。

可折腾崔恪的人就从一个一下变作了三个。

同辛盈袖成婚之后,崔恪其实很少感知到少时那种如影随形的孤独,他开始真正理解婚姻之爱,理解天伦之乐,那个孤寂阴戾的少年肯定想不到,他会在成人之后,彻底摆脱那片刺不破的幽蓝,真正享受做一个凡夫俗子的乐趣。

毕竟,他有三个孩子要教养。

最大的那个依旧是最调皮的,这小混蛋多年不知悔改,有了一双儿女,便多了两个陪她一起兴风作浪的小跟班。

儿子崔昀面上沉稳知礼,实则都在心里憋着坏,他的那些想法,崔恪一眼就能看个大概,毕竟这个儿子实在同他太像了。

在一双儿女降生之前,崔恪曾怀疑过自己究竟能否做一个好父亲,可他后来发现,养孩子的养法和养辛盈袖的养法差不多。

毕竟爱这件事本身就是不可学习的,心会教他怎么去做。

他爱他们母子三人,他们三人便是上天赐予他最大的宝物,若不是有了后来的事,崔恪前半生所有的孤独痛苦,都会被他们抚平。

他情愿为了他们三人付出一切。

可有时爱的具象化,却不一定是温言软语,拥抱爱抚。

也可能是母子三人排排站,敲手板。

虽然根据过往的诸多经验,崔恪深知辛盈袖才是捣乱的罪魁祸首,可是为了维护她为人母的尊严,崔恪一向是背过身去,只他们夫妻二人时再惩戒。

可这一回却不一样。

入夏以来他便亲自教授一双儿女拳脚功夫,许是前日刚好说到了习武之人须得关注经络之力,要会利用这份力量,也要会保护自己。

于是辛盈袖便利用自己所学给儿女上了一堂别开生面的课。

她将太医院中用来扎针试药的白鼠和兔子解剖了,以一种远比崔恪直白的方式,让儿女知晓什么是肌肉,它们的脉络走向又是如何,甚至于打哪处会疼,刀剑砍到哪处又会流血她也一一授习。

崔恪看着案上早已献身的兔子老鼠,还有那丝丝蔓延到他脚下的血迹,额角青筋和心脏都跳的过分得快。

似辛盈袖这般幼时调皮的孩子最懂得看大人眉高眼低,从前她阿娘动动小指,她便知晓这回打她的是竹棍子还是鞋底子。

现在也一样,崔恪不过一个眼神,她便娇娇地缠绕上来。

她倒是已经净过手了,上来就黏糊糊地搂着他的脖颈,一口一个夫君,意图遮挡他的视线,后头那两个小的配合极佳,已经开始处理现场。

母子三人当真是默契十足。

崔恪罚了兄妹俩抄书,又兼接下来一月的武术课加量。

至于大的这个,她已经很知道该用什么来讨好崔恪,逃避惩罚了。

所以崔恪默许了她的服侍,在辛盈袖雪背上香汗淋漓之时,他还好心地为她盖上被子。

面色酡红的小雀儿眼眸如水,咬了咬他的手指:“夫君,你消气了对不对?”

崔恪并未应答,只在第二日送她到书房抄书时,以案头厚厚一叠书做了无声的回应。

明明昨夜已经罚过了,辛盈袖甩着酸痛的腕子,大声抗议道:“崔恪!你是他们的阿爹,不是我的!”

崔恪思量片刻,深以为然,并赞同地点了头。

辛盈袖放了心。

他对她一贯是大度纵容的。

于是到了夜里,辛盈袖哭着连声喊他爹爹时,崔恪也声声回应了她。

.

崔恪以为他们会这样永远幸福下去,可旧事的晦暗终究难以摆脱,这一点,在崔慎回京时便已然叫他有所警觉。

自收到崔慎回京的消息时,崔恪便着手去查这个哥哥过往的所有痕迹,他隐隐预感到了一种风险。

有辛盈袖的日子太过幸福美好,崔恪舍不得死,他要将所有变数都扼杀在身后。

可他没想到,他的袖袖赤诚勇敢,竟自告奋勇要去帮皇后治病。

时隔多年,在他同辛盈袖携手过后,崔恪终于理解当年谢韫所说。

他终究释然,其实谢韫说的是对的,那并不是爱。

只是他察觉的太晚,在他察觉到这个事实时,袖袖已经生下了他们的孩子,他再也不敢开口,向她坦白向前所有的欺骗与隐瞒。

他本能地想阻止袖袖,生怕她和谢韫有了过多的接触。

可是天意总是弄人。

袖袖那段日子闭门在书房,日夜为了谢韫的身子搜集方子,竟也叫她看见那张已然泛黄的纸。她聪慧如此,甫一看见那句“若得雨霁风光,当见天色如韫,日光如昀”便知晓了所有被崔恪极力遮掩的丑陋往事。

崔恪后来曾一遍遍为他的妻子感到心疼,那时的袖袖,她该有多伤心,她大概以为自己至今仍是谢韫的替身。

毕竟连她的孩子,都被冠了这样的名字。

可那时的崔恪不知。

是到后来,崔慎那头的事情刚刚查出些眉目,事态却倏然急转直下,等他自昏迷中醒来时,对上的便是袖袖消瘦的面庞。

她神色倦怠,望向他的眼神里,空无又漠然。

崔恪在这样的目光下心脏急速坠落,几乎喘不过气。

可袖袖并不愿容他作态,她径自起身,取来了她早已写好的和离书。

“签了吧,崔恪,你晓得为什么。”

她已不愿再听任何一句辩解,一刻也不愿再同他顶着夫妻的名头。

躺了太久,哪怕身体底子好,崔恪仍是十分虚弱,他执拗地望着她,大掌紧紧攥了她的手:“袖袖……”

却在下一刻被辛盈袖狠狠甩开,仿佛沾染上了什么污秽的东西。

她终于因为他的痴缠生了气,终于对着他发泄出了她压抑数月的愤懑。

她问他究竟还有何脸面这样唤她,她问他为何不死了算了。

“崔恪,你若死在她当年嫁人之时,我会感叹你的痴情;或者这次——其实你就该死在这一次的。

“你恰恰好死得其所,我也不用再对着你这张脸了。”

“崔恪,我曾问过你,昀儿和青霁的名字从何而来,可你也选择了隐瞒。”

“我也是个人啊崔恪,你们怎能欺人至此,我是什么呢,一个影子,一个替代品,一个赝品是吗?”

“不是的袖袖,是我的错,我已经知错了袖袖。你很好,你不是赝品,你是辛盈袖,是独一无二的辛盈袖……”

他强撑着那股窒人心肺的痛意,同她讲了自己曾经的迷惘、不甘与愤懑。

最重要便是,他爱她。

早在他们成婚前,早在他自己发现之前,崔恪就已经爱上了辛盈袖。

可她听完这一切,只默默擦干了面上泪痕。

“崔恪,你真是让我恶心。”

崔恪终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这便是他陷入昏暗前,听辛盈袖说的最后一句话。

也是他同她和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是没有想过去辩解,也不是没有想过再去追求她,崔恪做梦都想拼命挽回辛盈袖。

可他也记得袖袖对他的抗拒。

他的袖袖自幼随父亲学医,而后在一场滔天洪水中失去了全部家人,她素来善良刚直,从不轻视生死。

可这样好的一个辛盈袖,连声质问他为什么不去死。

他已经错到了如此地步,也是在这样的时刻里,崔恪才意识到,原来她恨他,她恨他到如此地步。

意识到这一点,崔恪的身体像被撒了毒药一般,连每一根骨头都在跟着疼,可比痛意更加清晰的,是她悲恸的泪,憎恨的眼。

于是他便觉得,自己其实不配喊痛。

他开始陷入一个又一个的噩梦,梦境里只有她的痛苦最为刻骨,崔恪听着她说自己多么恶心,听她连声质问自己为何不去死。

好,袖袖,我会去死的。

他总在心中默默回答她。

可脱离梦境,崔恪也不敢再靠近辛盈袖半步。

她消瘦了大半年,也低沉了大半年,直至最近,脸上的笑模样才渐渐多了起来。

可崔恪知道,倘若自己出现在她面前,必然就要勾起那些让她沉痛的往事。

他怕她再难受,也怕承受她冰冷憎恶的眼神。

崔恪仿佛又回到一无所有的样子。

可他,明明曾有幸福的机会的,从一开始就没有和得而复失,却不知哪个要更加残忍一些。

推行新法之事渐入正轨,崔恪安排好了一切,也最后去看了一眼辛盈袖,彼时,她已经离开上京了。

当年初出茅庐的小雀儿如今已是名扬京城的辛医正了,她的天地已然足够宽广。

辛盈袖在年前决定辞官远游,一边悬壶济世,一边将父亲遗留下来的医书继续完善。

崔恪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立场,可在她离京那日,他还是悄悄去送了她。就那么躲在暗处,贪婪地将她的眉眼描画了一遍又一遍。

辛盈袖还是走了。

她当年从这道城门进入上京,在这富贵繁华里辗转一遭,留下一段伤情的婚姻,两个贴心的好孩子,却也历练出了一身底气,让她时隔多年,在离开上京时,能够坦然又洒脱,不再回头。

崔恪努力弯了个笑,目送着她的车驾渐渐远去。

而后装作常人的样子,努力地担着自己的担子,做一个臣子,做一个父亲,做一个儿子。

直到他将一切都安排好。

他终于在梦中最后应了辛盈袖一遍。

好,袖袖,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去死。

他想他的人生终究只能到这一步了,少时孤寂,可半生过后,他也曾有一段幸福到不愿醒来的时光,上天赐予他的一切圆满,终究又都被他亲手毁掉。

他永永远远地失去了自己的太阳。

辛盈袖才不是他的掌中雀,明明是他,自始便贪恋她,不知悔改。

儿时那片刺不破逃不出的幽蓝,终于在崔恪挣扎半生后,彻彻底底将他吞没。

他没有挣扎,只在心中最后应了一句。

好,袖袖,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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