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十指相扣，淹没在这个吻里。www.wxzhidao.com

温泉中，水波荡漾起来，桑溪玉背靠在假山上，发丝凌乱地粘在肩头和背后。

她忽然笑了，两人牙齿撞在一起，褚负雪一愣也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你笑我才笑。”

褚负雪收起笑容，面色忽变，他往四处看了一圈，沉声道：“溪玉，你可发现这里有什么不对？”

桑溪玉迟愣了片刻也严肃下来，她从角落走出来，细细看了一番，面带狐疑道：“有什么问题？我先前进来时，已经检查过，没有什么不对的。”

“不对......”褚负雪默然道。他眉心一凝，又重新环顾了四周一圈，连假山的细小之处也查看了一番，最终将目光落在泉水之中。

他掬起一捧水，在鼻尖嗅了嗅，蹙眉道：“这水有问题。”

“水？”桑溪玉不敢置信，也伸手掬了一捧凑近在鼻尖。

水中散发着淡淡的异香，饶是水变成水雾后气味也减弱了许多，他们没有发现。

桑溪玉双眉一皱，觉得这气味甚是熟悉。偏过脑袋细想一番，她眸光一闪，这气味正是与之前阿棠鹰勒房中香炉里所燃的香的气味分毫不差。

“这是——”她正要说出来，却脸一红不知该如何开口。

“什么？”褚负雪抬起头看着她，有些好奇。

桑溪玉扯了扯嘴角，别扭半天最后干脆直接说了出来：“就是阿棠鹰勒房中所燃的香，大概能使人意乱情迷......”

她的声音愈来愈低，脸红得像血。

“意乱情迷......”褚负雪重复了一遍，看着桑溪玉通红的脸，他弯了弯唇角若有所思道，“若是迷情香，那我们方才......”

他想说方才他们的一切是不是药物所致，想到此心中竟然有些失落。

“方才我是真心的！”桑溪玉大喊出声，随即背过身去。她低垂着头，紧紧咬着唇瓣，克制着剧烈的心跳。

褚负雪看着她的背影，笑了出来。他心里忽然有些酸涩，哑声道，

“我也是。”

......

狼群在荒漠上飞奔，十七手持着那支长笛，整个人伫立在高坡之上。夹杂着沙粒的风斜斜地吹过，他垂下眼，深吸了一口气，自打入秋，野草疯了一样的生长，一直蔓延到天边，镀上碧血似的残阳。www.wenzizhiguang.com

十七抬起眼睛，看着一片灰白茫茫的狼群，眼中满是沧桑。

“混蛋！”

他偏过眼睛，从凄凉一片的野草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桑溪玉用手抚着两侧及人高的秋草，步履蹒跚跑过来。她一面跑着，一面极力放低自己的声响，防止引起那边狼群的注意。

十七横起长笛，在唇边轻轻吹响，霎时间所有的狼都远去。桑溪玉转过头诧异了一瞬，随即手脚并用爬上小坡。

她拍着手上的尘土，气喘吁吁道：“你这个混蛋，你在给我用的药里下了什么？我怎么浑身无力的？”

十七看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他将长笛夹在腋下，吐出了一口冰凉的雾气，桑溪玉仍在喋喋不休：

“你可真的要害死我了，我差点清白不保，你以后千万别给我瞎弄药。也怪我不该就这么相信了你，对了，那个叫莺奴的舞姬你怎么处理的......”

“你拿到蓝溪之水了？”十七嫌她烦，打断道。

面前说话的女子忽然顿住了，桑溪玉舔了舔嘴唇，眼睛望向别处，支吾道：“暂时是，没拿到。”

“那你急着说那么多干嘛。”十七冷下脸，吹起笛子唤群狼回到自己身边，他自己则迈步下坡。

桑溪玉看到身后汹涌而来的里苏灰狼，不禁慌了，直跟在他身边着急忙慌下去。耳侧悠扬的笛声没让她感到一分悦耳，反而是狼口近在咫尺的恐惧。她几乎紧贴着十七，一边回头一边道：“我不过多说了几句，你犯不着唤狼来咬我吧，小气鬼......”

她说着说着，忽然顿住。十七随着她的脚步停下，不远处，一个人正徐徐朝这里走来，他背着手，面带笑意地看着桑溪玉。

“溪玉！”他唤道。

桑溪玉眼睛一亮，侧过头鄙睨十七一眼，吐舌道：“虽然我没拿到蓝溪之水，但是日久天长，除了你还会有人帮我的，你瞧。”

她来不及将话说完，整个人飞似的跑过去。

十七看着桑溪玉缩成小点的背影逐渐与另一个小点会合，放下了横在唇边的长笛。

待走到褚负雪面前，桑溪玉扯了扯衣角，抿唇笑道：“你来啦？”

褚负雪将目光对上面前女子灿然的双眸中，不由得被她带得笑开，“听闻乌沙堡的西北猎场十分辽阔，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桑溪玉的面色沉了下来，她挑起两条眉毛，点了点头摇晃道：“你就是为了来看西北猎场的？那你看吧，那边还有很多里苏灰狼。”

褚负雪看着她哼笑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佯装无意道：“主要是有个人在这里，我放不下。”

他的手拽住桑溪玉的衣角，一下一下讨好地扯着。桑溪玉笑了一下，立马绷住，她扬起下巴摆着手大步流星往前走，“我就说嘛，这西北猎场有什么好看的，荒不拉几的。”

十七静静站在风里，风吹拂着他的一头乱发就像枯草一样，他头上带着一顶破旧的草帽，长笛依旧夹在腋下。

“十七。”桑溪玉眯了眯眼，朝着他招手，“他就是十七，他一个人待在西北猎场照料这里还有那些里苏灰狼。”

“他就是能帮你拿到蓝溪水的人？”十七好整以暇道。

褚负雪的神情有些奇怪，他的目光直直落在十七身上，像是在拉扯。

“他是我的......”桑溪玉顿了一下，不好意思笑道，“我的朋友。”

褚负雪失神片刻，拱手道：“在下褚负雪，见过公子。感谢你照顾溪玉。”他没有说乌沙话，反倒用的是北昭话，正笑容浅浅地看着十七，目光中带着审视。

十七对上他的目光，回以一个乌沙礼，他漠然地勾起唇角，瞥了一旁的桑溪玉一眼，道：“也没怎么照顾。”

褚负雪的目光触及他夹着的长笛，神情微动，“这把长笛很是熟悉，公子也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面前的人哼笑了一声，十七抽出长笛在手中抛了一下，不疾不徐道：“一把长笛而已，随处可见。”

“他这把笛子可厉害了，虽然我也见过不少厉害的笛子。”桑溪玉回想起温小八那支可以抽出短剑的玉笛激动道，“十七吹笛便可驱使这里的狼群。”

褚负雪闻言神色一颤，他若有所思道：“花了很多时间吧......才习得如此一手绝技。”

远处成群的里苏灰狼奔涌如乌云，十七投目望去，良久他深吸一口气，口中冷冽的空气似吞云吐雾一般。

“喂！”他将手中长笛丢到桑溪玉怀中，点点下巴道，“今日轮到你来饲狼了，东西还在老地方。”

桑溪玉冷不丁被他使唤，抱着长笛不满地哼了一声，“你倒是会使唤人。”

反正这些日子西北猎场的活，她也干习惯了，不过总不能让褚负雪跟着自己，那些狼生猛无比，只认笛声一主。她戳了戳一侧的人，用口型道：“我走啦。”

“我跟你一起吧。”褚负雪就要拉过她的衣袖，十七却将目光移到他身上，语气平缓道：

“这些畜生危险，这位公子还是跟我到草棚里喝杯茶吧。”

褚负雪怔愣了一下，低头却见桑溪玉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你总算说了句好听的。”，她转头对上褚负雪的目光，使了个眼色道：“你就去吧，料他也不敢给你下药。”

“那你当心。”褚负雪点头应下，目光追随着桑溪玉离去的背影许久，知道消失在茫茫大漠中。

他的面色一下子沉下来，朝着十七开口：“你把桑溪玉支走有什么想说的。”

十七没说话，兀自走向不远处的草棚，一手将摇椅上的蒲扇捞起。他走进屋内，揭下头上带着的草帽，面容冷峻。

“你难道不也想将她支走吗？”

褚负雪看着他的脸，忽地一愣，带着迟疑道：“殿下，你当真是殿下？”

即便从见到他第一面开始，褚负雪就在怀疑他的身份，一个人独自在漠北待了这么多年，善吹笛，他实在想不起来还有另一种的可能。

当初北崇关一役，北昭的十七皇子赵琮行随着军队出征，在战败之后失踪，有传言说他死在战场上，也有传言他的皇子身份被敌方发现，因而被俘。圣上曾偷偷寻人来漠北找过，却是无功而返。

皇子被俘无疑是羞辱的，战死却能搏得一个好名声。

赵琮行终于能摘下十七的面具好好地松一口气，他拿过一旁的茶壶斟了一杯浑浊的茶水递给褚负雪：“这里不似中都，繁华似锦，美酒美食，唯有苦茶苦酒。阿昀，好久不见。”

他黑了许多，跟以前一副从小娇养长大的模样大相径庭。五年时间饱经风霜，眉目间已是再无法洗刷去的沧桑与冷漠。五陵年少，寻欢作乐的日子好像已经过去了，或者说，从来没有来过。

褚负雪能想到赵琮行能认出自己，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这些年他改名换姓，面貌声音也与之前有所不同，这世间的所有人几乎都默认，萧昀，慎安侯府的萧世子已经死了。

“殿下在乌沙堡这五年，想必吃了不少苦。”褚负雪道。

漠北风沙，曾经傲然于世，一腔风流的皇子，如今隐于荒凉的猎场之中。一间草棚，一柄长笛，摇椅火炉，与狼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