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溪玉竖起剑，银亮的剑刃挡住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只微微一翻便闪烁其光。www.dongliwx.com

钟桡迟微微凛神，他五指紧紧攥着剑柄，丹田下沉，内力运着气。

只一瞬间二者冲上前去，腾空而起，长剑交错生辉。半空中弧光乱作一团，剑光如霜雪，剑气如霓虹，桑溪玉微微侧过脸，与钟桡迟相对的咫尺之距中，是两截交缠的银刃。

火星“嗞”一声在眼前炸开，桑溪玉迅速收剑，往一侧一躲，钟桡迟刺空，身子向前倾去。桑溪玉借机攀上他的臂膀，双腿往上一夹，束缚住他。

钟桡迟感到束缚，落地之后挣扎着旋身转了一圈，忽地用力将桑溪玉摔在地上。

桑溪玉感到自己腰间骨头“咔哒”一声作响，她拧了拧眉，撑着长剑站起来。林中的风有些凉，如刀一般割向面颊，浓雾逐渐散去，清晰到她能看清周围一切人的表情。

淡漠的，关切的，担忧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横起长剑在眼前。银刃从狭长的指缝间划过，触碰到掌心时落下一道淡淡的细痕，殷红的血迹残留在上面。

风吹去她鬓角的细发，她朝前奔去。

钟桡迟持剑相抵，二人一直打到悬崖边上，绕着长鹤穿云剑光交错。

钟桡迟额头上肉眼可见地渗出细汗，他的胸口微微的起伏，手背上青筋直冒。桑溪玉是个难缠的主，二人缠斗许久，她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剑尖如星一遍又一遍地指向钟桡迟。

她的眼角有些红，瞳孔却分外明亮，与手中的长剑相辉映。

趁钟桡迟松懈，她的手迅速抚上石堆之上的长鹤穿云剑，就要一拔。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按在她的手上，钟桡迟抬起眼睛，神色肃然，

“长鹤穿云是我的。”他道。

桑溪玉蹙眉，使劲动了动手，想摆脱钟桡迟的掣肘。她神色一凛，另一只手将长剑一挑，指向钟桡迟。二人一只手比着剑，另一只手握在剑柄之上丝毫不肯放松。

只要是她决定的事，就不会轻易放弃。

耳边风声此起彼伏，有不断更甚的趋势，桑溪玉眉心一拧，将手一别顺势将长剑从石堆之中抽出，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们弹开，夹杂着砂石灰尘一齐裹挟着滚向悬崖边。

桑溪玉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退到了悬崖边，只咫尺之距就要坠落万丈深渊。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侧过脸时看到自己掌中紧紧握着的长剑，剑刃银银发亮，鹤羽纹路一闪而过。她自掌心生热，连带着心脏被拳拳一股温暖包裹着，身后是万丈悬崖，不远处云雾间的绿水青山遥遥相望。

她持剑抵在地上，周围人看到她取下了长鹤穿云，眼里都是无法掩盖的诧异。www.chunmeiwx.com

钟桡迟的眉头颤了颤，他抬起手擦去嘴角的血沫逐渐起身，拖着长剑一步一步朝桑溪玉靠近过来。

他当然不会放弃就这么让桑溪玉拿走了长鹤穿云，忽地一缕风从耳畔掠过，他侧过眼睛，静静站在一旁的绛露正看着他，目光清冷淡漠，如葱根的指尖轻轻插进发髻，顺着光滑的发丝滑上，指腹轻点了两下头上的银簪。

钟桡迟目光一亮，接着转向对面的桑溪玉，小姑娘瘦瘦小小的，偏那长鹤穿云之剑格外高大，几乎挡住了她半个身子。

“溪玉，”姚莲心看了她一眼，忧心忡忡道，“要小心。”

桑溪玉朝她远远地点了一下头，空出一只手拨了拨脸上的发丝，与钟桡迟双目交汇之时，有种凛然的寒意凝结。

她低估了钟桡迟想要拿到武林盟主之位的决心，不过一刹那，两人便重新开始交战。桑溪玉一手紧攥着长鹤穿云，正好将其作为盾牌抵挡着钟桡迟的剑，有收有放，节奏流畅。

忽地身侧传来一阵衣袂翻飞的声响，桑溪玉移开目光，只见一抹白色的身影朝她渐近，身影如虹，只一刹那，一阵凄厉的掌风朝她的面门袭来，同时绛露一掌落在她胸口。

桑溪玉被击飞出去，她所受的那一掌其实并不重，落在身上却教人浑身肝胆具裂一般，登时双腿软去。原本紧紧包裹着心脏的那团真气在一瞬间击溃，好像有无数的冰棱刺进身躯，她感觉好冷，瑟瑟发抖起来。手中的长鹤穿云剑重重落在地上，激起半寸灰土。

在即将落地的那一瞬，桑溪玉倏地感到身后柔软地一触，有一个人冲出来扶住了她，顺着她的掉落抵抗着冲击的压力被连带着往后蹭了长长一道痕迹。

一股晕眩席卷了她的周身，来不及回头看身后是谁，她就要直直倒下去。

褚负雪半跪在地上，衣服被磨破了长长一道，他用手扶着桑溪玉，感受到她的脖子一软，脑袋倚靠在他胳膊上。

“桑女侠，是我，桑女侠，我来了——”

桑溪玉听出了褚负雪的声音，她心弦一颤，眼皮却沉重得睁不开，闷闷地应了一声：“我没聋，我能听的见......”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胸口像是被破开了一道口，灌进无数冷风，冷风撕裂着她的五脏，慢慢往上攀爬，变成一只无形的手使劲掐着她的脖颈。

桑溪玉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身子颤抖个不停，明明只是一掌而已，只是一掌......

她的眼睛蓦地睁大，随即张开嘴吐出一口黑红的血。

“溪玉！”姚莲心跟游跃安看到这一幕，不顾手上的身子往桑溪玉处奔来，她蹲下身，看着不断从桑溪玉嘴角淌下来的血，又是担忧又是心疼。

她扶住桑溪玉的脸，鲜血几乎盈满了她一只手，姚莲心快哭出来，不断重复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姚莲心盯着桑溪玉的脸，她的面色已然变得灰白，眼眸低垂，原本黑亮的瞳孔光彩不再。姚莲心不是没有领教过绛露的功法，她虽武功高强却招招柔和，怎么会把桑溪玉打成这样。况且她刚才也看清楚，绛露那一掌打在桑溪玉身上时并没有能造成如此伤害的威力。

就在此刻从树上窜下来一个人影，十五娘背过手站在树下，凌乱的树影落了她一身。她慢慢走上前，语气轻轻却带着狠意，对着绛露一字一顿道；“你方才那一掌做了什么手脚？”

“我十五娘平生最讨厌的便是鬼蜮伎俩，偷奸耍滑。”她慢慢道，打量了绛露一圈，叹着气儿，“如此一张好相貌，却不能光明磊落行事，实属是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啊。”

绛露闻言面色有些不好，她冷声道：“你胡说什么？”

十五娘哼笑一声，似乎觉得她这番辩驳很是拙劣，她不是傻子，看得出桑溪玉此伤不像是一掌所致，反倒更像是中毒毒发的迹象。她不知道桑溪玉中的是什么毒，只想先解决眼前这个罪魁祸首。

看出了十五娘来者不善，绛露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在十五娘如刀的目光中钟桡迟忽然走过来挡在绛露面前。

他手里紧紧握着方才被桑溪玉落在地上的长鹤穿云，眼神凛冽。

“你要做什么？”

十五娘冷哼了一声，“自家闺女被歹人所害，为娘的要做什么，我便要做什么。”

钟桡迟愣了一下，随即梗着脖子反驳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桑溪玉她武功不敌输了，便要来找胜者的不痛快吗？”

十五娘笑了，随即沉下面色，她虽然身为女子，但却比寻常女子要高出许多，又是瘦长长一条，站在身为男子的钟桡迟面前，气势也不减半分。

她正要说话，却见钟桡迟腰间有什么亮亮的东西正在慢慢往下坠，随即咚得一声掉在了地上。

钟桡迟感觉到了以后面色一下子慌乱，下意识就伸手捂向自己的腰侧，上面空空荡荡。他正急切地俯下身去捡，却被对面的十五娘眼睛一尖率先欺身弯下腰捡了起来。

握在手中却有一种熟悉的触感，十五娘只瞥了一眼便愣住了。

在她掌心静静卧着的竟然是玉蝉，上面缠着的丝线似是被剑刃所削断，十五娘呼吸一滞，情绪如潮水漫上来。就在她即将开口询问的那一瞬间，她忽然看见玉蝉上似乎有刻过的痕迹。

她下意识翻过玉蝉，上下左右地看着，她呼吸急促起来，指腹不断地擦着玉蝉上的灰土。

覆在玉蝉上的指腹缓慢移开，露出下面隐约可见的刻痕，十五娘的呼吸忽然停住，她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双腿一软，只好撑住一旁的树干。树干上破开的木头刺进她的指尖，她浑然不觉，另一只手铁一般地攥着玉蝉。

她一遍一遍地看着玉蝉上的刻字，又一遍一遍地摩挲，仿佛能看到那两个字被刻下时的情景，那个月色下的女孩羞怯的心思。

三十年了，她终于再一次看到了那两个字。

十五。

章留凤，我就说你还是会来。

钟桡迟自然不解十五娘变换的神色，就要伸出手去夺她手中的玉蝉，厉声道：“还给我！”

十五娘没有立马回他的话，只怔愣着发直的眼睛，抽出扶着树木的那只手紧紧攥住了钟桡迟的手腕。她整张脸都在抽动，那双执著的眼睛死死盯着钟桡迟，让后者竟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她只是重复着：“是你，是你......”

“什么是你？”钟桡迟满脸慌乱，面带嫌恶，想甩开十五娘的钳制，可她的手就像焊在自己身上，怎么也甩不开。

桑溪玉也看到了十五娘手中紧紧握着的东西是什么，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满腔都是血腥味，只使劲了全身的力气吼道：“十五娘他不是你要找的人，那个人老了，他还是个毛头小子。”

“你看他的眼睛！”她记得十五娘说过一个人的相貌或许会衰老，会变化，但眼睛是不会变的。

十五娘听见桑溪玉的声音，瞬间如梦初醒，眸中蓄了些光。她慢慢松开钟桡迟，却并没有将玉蝉还给他。

钟桡迟揉着手腕，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十五娘。

正巧十五娘的目光与他相对，看到他黑沉沉的眸子，十五娘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本以为你习得了什么返老还童的秘术，原是我猜错。”她失神笑道。

“不是，你这疯婆子到底要干嘛？”钟桡迟抱起胳膊，一脸无奈地看着十五年，并朝她伸出手，“识相的快把东西还给我。”

“你的东西？”十五娘冷笑，朝他亮出了玉蝉上刻着的“十五”二字，“这是我的东西，我还没问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这玉蝉怎么会是你的东西？”钟桡迟又愤怒又无计可施，“这明明是少......”

像是说了什么不能说的，他赶紧闭上嘴。

十五娘的脸色一沉，双手紧紧攥起来，直到有猩红的血液从指缝间渗出，她语气冰冷：“你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个东西，章留凤呢？他在哪？”

钟桡迟愣了一下，迟了半晌结结巴巴道：“章......什么是谁？我不认识他，这是我从死人堆上扒下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桑嘘：真的酸Q中毒了老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