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溪玉听得十五娘隐隐的偷笑，感到脸颊一热，侧身朝她挥舞着长剑道：“才没有，我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吗？”

十五娘灵活躲开，桑溪玉手中的长剑顺势劈向她方才靠过的树上，深深陷入其中。www.qingsongwx.com

“你的确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十五娘肯定道，她看着用力将剑刃从树干中拔出来的桑溪玉，含有深意地笑了笑，“可是，若是在意一个人就会让你变得小肚鸡肠。”

桑溪玉用力将长剑从树上拔出来，差点跌到地上。她拍拍身上的灰，眼神不断游移着，似是在思虑什么，一双墨笔一划般的浓眉微微蹙着，涌出无尽的忧愁。

十五娘静静看着她，眼神无比温柔，像是再看一个孩子。

“我不懂，”桑溪玉摇摇头，“原先他在我心中只是一个平常的过客，我押送的货物，会为我带来利益的主家，这些身份都不会让我因这一点小事而生气。可现在，我的心因为十五娘你的话怦怦直跳，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十五娘听完她的话，俯下身来像抚摸一直小狗一样，一遍又一遍抚过桑溪玉的头发。

“你啊你，浓眉大眼的，怎么一点都不开窍。”

她没有解答桑溪玉的问题，反倒匆忙拉过她的手，快速道：“快快起来，我将我的独门绝技传授给你。”

桑溪玉仍她拉起，失魂落魄地站定。

十五娘笑得意气风发，抽出腰间银蛇长剑，一挥在半空中形成一弯月牙。

清晨的空气凛冽，太阳未出，她笑得却无比灿烂，不忘提醒：“看好了！”

她屏息凝神，眼神在一瞬间猛地沉下去，坚毅肃然。

十五娘持剑侧过身，一只脚往后一蹬，整个人像只弓一样拉开，耳边只剩风声绰绰。她一个跃起，从半空中旋过一圈，在落地之时展开双臂，银蛇顺势一挥，将狂躁的风声尽数碎去。眼前银光乍泄，长剑挥过的声音利如寒刃，割伤方圆百里人的耳廓。

地上惊起灰土半寸，十五娘旋身，长剑掠过的寒光在她周身环过一圈又一圈。头顶绿叶直落，还未来得及落在她身上便被紧凑的剑光削得粉碎。十五娘的手臂一起一伏，剑指向前，倏地抬起遮住一只眼睛。

剑刃擦过下颌，笔直地指向眼前的方向，周围的风景一如翻起波浪的湖面，开始摇晃模糊起来。www.modaoge.com

十五娘继而将长剑往地上一抵，剑尖顺势一弯，紧接着弹起将她瘦削的身子往天上送去，十五娘一跃而起，身子弯成一道弧光。她手中银剑抖成绸缎，落在地上的影子宛若朵朵海棠花。

原来这就是云破月来花弄影。

桑溪玉看呆了眼睛，直到十五娘手中的剑指到她眉间。

她行云流水的收回剑，将其笔直地靠在身侧。

“怎么样？”十五娘得意洋洋地扬起眉毛，侧过脸吹去肩上一片绿叶。

“真是厉害，看不出十五娘你深藏不露啊！”桑溪玉应景地鼓鼓掌，心中不免有些惋惜，当初十五娘若能继续习武下去，也会在武林之中有所造诣的。

十五娘宛如她肚中的蛔虫一般，望着她出神的神色，忽地伸出手用力点了一下桑溪玉的额头，嘟囔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都这把年纪了，能重新拿起这把剑就不错了。再说，一个人的底线，能修到几阶层次，我心里还有分寸的。轮不到你上赶着为我惋惜。”

桑溪玉捂着额头，越发觉得十五娘与自己的相像，无论有意无意，总是突然说话就开始夹枪带棒。

不对，她哪有这样。

十五娘背挺得笔直，不似她平日里那样微微带着佝偻，她背对着桑溪玉，一头青丝被风吹去，荡漾如波浪般。

“今日，我就把这一招交给你，你接不接。”

“这——”桑溪玉本以为她是在说笑，没想到十五娘来真的。她与十五娘并无关系，她为何要把自己的独门招法授与自己？

没等她反应过来，十五娘侧身挥开长剑，剑尖一挑，那一抹银点跳跃着蹦向桑溪玉的眼睛。

桑溪玉迅速躲过，她比起剑指抵在身前，还没问出声，一道银刃又劈向她面门。

桑溪玉弯下腰，十五娘的剑擦过她的鼻尖，掠过她眼前的时候，桑溪玉从银亮的剑刃中看到自己的双眼，黑漆漆的瞳孔瞪若宝珠。

那一瞬，她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打通任督二脉，整个人站定，抽出腰侧长剑。

一道光弧从身前化开，她目色一凛，持着剑朝十五娘冲过去。

十五娘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满意的微笑，她躲过桑溪玉的剑，将银蛇自手中一抛，接着反手持剑抵过去，双刃交错，半空处磨出锃亮的银花。

桑溪玉翻身一跃，长剑自掌中旋了一圈，虎口用力将剑刃一撩，“当”得一声十五娘手中的银蛇颤抖如水波。

她的虎口震得发麻，将剑柄握得越发紧了些。

头顶太阳逐渐升起来，热潮一阵又一阵地涌过来，接连打了几个时辰，她们身上的衣服几乎被汗水湿透。

额角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淌下，砸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桑溪玉却浑然不觉，她打得酣畅淋漓，忘却了周身一切，仿若处在一个除了她们二人与她们手中的剑以外什么都没有的世界。

落叶萧萧而下，手中长剑铿锵一响，一条长长的缝从剑尾慢慢往上延伸，桑溪玉勉强站稳，看着十五娘，二人相视一笑。

十五娘放下银蛇，抬起手臂又衣袖擦了擦汗珠，笑道：“好久都没有打得这么痛快了。”

“我也是。”桑溪玉一边笑笑，一边抚摸着有些发麻的虎口。

十五娘反倒看着她冷哼一声，继而往她身上扔了快石子，道：“你还真当我在夸你啊！”

在桑溪玉有些诧异的目光中她一步步靠近，眼睛眯了眯打量道：“方才我打探了你体内的真气，真是乱啊。”

她掏出缩成小匕首模样的银蛇在桑溪玉的手臂上敲了敲，“你的出招，毫无章法，一看就是野路子，全靠蛮力。”

桑溪玉躲开，她的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也没说。

她的武功都是自己摸索的，最开始习武的初衷也是为了不被人欺负，自然只会凭着蛮力，横冲直撞。

“这样不好，不好。”十五娘的声音放缓，绕到桑溪玉身后，双手扶起她的手，往前伸了伸，“只凭蛮力虽然虽然可以对付一些人，但是若遇到真正的高手你便只会吃亏，武功最重要的是要灵巧，随机应变。”

她握着桑溪玉的手，桑溪玉忽然感到有丝丝缕缕温热的真气正在流入自己的筋脉中，浑身忽然燥热无比，她想挣脱开，双手却被身后的人嵌得更紧。

“方才我与你交手时的感觉还记得吗？”十五娘的脸靠在桑溪玉的脸侧，她的目光冷却下来，分外认真。

桑溪玉咽了口唾沫，嗯了一声。

“好。”十五娘轻声道，她握着桑溪玉的手，仿佛她的手中握有一把剑。

“剑来时，要躲。”她拉过桑溪玉，带着她弯下腰，就像即将破茧的蝴蝶。

“剑近时，要蹭。”在桑溪玉还没明白蹭的意味时，十五娘已经抓着她的手向前一抵，随即慢慢翻掌，从风化为的刃上划下，接着又是向上一挑，刺向枝叶遮掩的云际。

桑溪玉的眼睛一寸一寸清明起来，她逐渐配合着十五娘的动作，刺、劈、撩、挂、点，她越来越得心应手，到最后能明确感知到十五娘心中所想，超出她的动作先行落下剑来。

一段比划结束，桑溪玉仍是意犹未尽，再次提掌之时，十五娘已经悄然松开了手。

她仍旧比划了一阵，才收掌看向十五娘问道：“你怎么不继续教我了？我现下才发现，原来这习武有这么多奥秘，不单单只是为了揍人，也比揍人要有趣多了。”

十五娘呵呵笑了两声，她叉起腰：“我已经把我能教你的都教了，年纪一把老胳膊老腿了，你也不心疼心疼我。”

桑溪玉赔着笑：“心疼心疼。”

说完她正经起来，看着自己的掌心，老神在在道：“方才我顺着你的动作比划招式时，原本还是记得自己手中无剑的，到后来竟然忘却了，还以为自己手中正握着一把剑，随着动作撩起，劈下，当真是神奇。”

她正色看向十五娘，眸中有些婴孩初次窥见世间的新奇，“原来这就是习武的高一层次，手中无剑，心中有剑。”

“嚯！”十五娘眉毛一挑，赞叹道，“领悟得到快，不愧是我生的，可以承我衣钵。”

她许久不习武，倒是第一次看到桑溪玉这样的好苗子，纵是之前没有专业的修习过，武功在常人间也不算弱。

更别提现在有她十五娘的指导。

“走开，”桑溪玉也不恼，喜滋滋地抱着自己的手左看右看，“你教我武功，不代表我就能让你占便宜。”

十五娘很小声地“切”了一声，仍是眉目温和地看着桑溪玉。

她抱起胳膊，懒洋洋地靠在树边，午时炽烈的日光透过头顶交错的枝叶，斑斑点点落在她身上，金光闪闪，相映成趣。

“教了你这么多，到最后上场可别丢我十五娘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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