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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夭没有大名,她只叫阿夭。www.fengyuyd.com
奶奶在阿夭生下来时发现她是个女孩,便没心思为她取名,阿夭父亲更是以与傻子孕育生命为耻,抱都未曾抱过她,更别提她痴傻的娘了,什么都不懂。
靠着天然的母性,阿夭尚在襁褓中时,傻子阿娘抱着她不知晓从哪里学来的一边摇,一边哄着。她说话说不清楚,只听到低低的“摇啊摇——”。
这就是阿夭名字的由来。也是因为这样,在她听到桑溪玉介绍自己的名字时感到很稀奇。
同样稀奇的还有桑溪玉,她没有想过还有人竟然没有大名。
“你可以跟着我一起姓桑。”桑溪玉如是说。
她们坐在河岸边,看着发亮的鱼儿从水底跃起,鱼尾带起的水珠形成一弯月牙,在水面上落下星星点点的斑驳。
背靠着的是一棵大柳树,生着绿叶的柳枝稀稀疏疏落下,一只小手在柳条间扫来扫去,最终折下了一枝。
桑溪玉攥着小树枝在面前的小沙地上百无聊赖地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她的字不算工整,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鬼画符。
阿夭却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她捧着下巴,嘴张得大大的。
“你写的真好。”
桑溪玉看着自己狗爬的字有些震惊,一会儿便反应过来,意识到阿夭并不认识字。
于是她一面装的不甚在意,一面一遍又一遍地教阿夭写自己的名字。阿夭学的很慢,却很认真,越发让桑溪玉为自己平日里学习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而感到羞愧。
“其实,我也有个小名。”桑溪玉小声道。
阿夭的圆眼睛睁得大大的,鼻梁两侧生着又小又淡的雀斑。
桑溪玉平日里很不愿意提起自己这个小名,但感觉让阿夭记住自己的大名实在有些困难,况且,她也不想让阿夭觉得她跟自己不一样。
她抬了抬眉梢,用树枝在沙地上写下“关关”二字。
阿夭颇有些好奇地凑过去,指着那两个字问道:“这是什么字?”
“关关。”桑溪玉说的很慢。
阿夭闻言笑开,“关关,真是个好名字。”
桑溪玉瘪起嘴,将手里的小树枝丢在一旁,“这哪里好听——”
她一向不喜欢自己的小名,觉得不像别人女儿家那样婉转动听,即便后来学了字才知道是摘取自《诗经》,也只会觉得是自家爹妈随便翻开了一页从上面找了两个字。
阿夭还在身侧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这个名字,笑起来更显得她懵懂无邪。桑溪玉看着她,忽然决定,决定就给她一个机会,跟关关相处吧。
桑溪玉告诉她,自己的小名关关来自“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而阿夭的名字则来自“桃之夭夭,灼灼其华。m.chuangshige.com”
她用自己并不充裕的文学储备一点一点充盈着阿夭的世界,她随意编纂的来由,让阿夭觉得她的名字也并不是随意而来,而是有所底蕴的,因此腰杆也硬了几分。
她让桑溪玉将那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写下来,自己一遍一遍地拓印,似乎要将其牢牢刻在心上。
她们能成为朋友,并不是因为她们都没有朋友,被人孤立嘲笑。而是因为一直有一个声音在桑溪玉耳边重复:
决定成为朋友的那个人,一定要绝对的纯真善良,这样他才不会背叛陷害自己,最好他根本就不懂什么才称之为背叛。
一只柳条缠成的手环在阿夭手中初露雏形,她的手很巧,可以一个人低着头坐在树下编上一整天。
她把柳条手环带在桑溪玉手腕上,慢慢说道:“真好看,把把柳条做成手环,就能让春天永远留下来。”
阿夭不喜欢冬天,因为她总是穿不暖,一身塞着烂棉絮的夹袄缝缝补补度过一个又一个冬天。
她喜欢春天,原因很简单,春天来了就暖和了。
“可是柳条会枯萎的。”桑溪玉皱眉道。
“不会的,”阿夭低下头,继续编着柳环,“柳条插进土里,又会长成一棵大树,我也要长成一棵大树。”
桑溪玉听得懵懵懂懂,好像阿夭这样看似心智不全的人总是会莫名其妙说出一两句很有哲理的话。
“关关,我们都要长成一棵大树。”阿夭道。
长成一棵大树就能够保护自己不受别人的欺负,还能够让自己的阴翳守护别人。
在知道桑溪玉出自江湖门派的身份时,阿夭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对她避而远之,反而既觉得新奇又时常担忧她会受伤。
事实证明她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桑溪玉就像一只咋咋呼呼的老虎,到处龇牙,经常以一副伤痕累累的模样出现在阿夭面前。阿夭一面小声说她为何总是与那些人打架,一面不厌其烦地替她用磨好的药草涂抹着伤口。
桑溪玉将心头郁闷通通告诉阿夭,她的爹娘日日忙于门中事务,为了傍上大腿来奔波,她总是恨其不争一般道若他们是天下第一,便不会这般摇尾乞怜。
“当天下第一很好吗?”阿夭捣着草药,尽力理解着。
“当然了!”桑溪玉下意识说出,下一秒盘起来的腿支起来一只,思索道,“既然要当天下第一,就要打败剩下的九十九个人。”
阿夭闻言嘴巴长成了一个圆形,她急忙摆着手,结巴道:“当天下第一很好的话,我希望关关当;要是会受伤,很痛的话,那我还是希望关关你健健康康的。”
桑溪玉心头一暖,她本来也是随口说说,没想到阿夭会当真。
她笑着拉过小姑娘的手,跟她拉勾,这是她们姑娘间独特的约定。
“那我们就做两棵树,种在一起,一起开花,一起落叶。”
......
阿夭长到十五岁的时候,出落得纤细窈窕。圆圆的脸蛋瘦了些,露出清晰的轮廓。她的眼睛很圆,眉毛瞳孔颜色都淡淡的,对比起来,桑溪玉浓墨一般的眉毛配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要显得精明许多。
这么多年,桑溪玉在外面打架出了名声,没有人再敢欺负她们。
桑溪玉爹娘去世的时候,桑家堡中的门人没有因为所谓的情面而留下来,在帮助年幼的桑溪玉处理完后事便一个接着一个背着包袱离开。
他们摸了摸桑溪玉的头,叹着气。
桑溪玉披麻戴孝坐在门槛上,她不想哭,只看着天上的星星一遍遍数着,每数到一半就会乱掉,然后重新数。
一道声音在眼前响起,是阿夭的声音。
“你怎么变得跟我一样笨?”
她的影子被月光拉得长长的,因为笑而眯起来的眼睛弯得就像天上的月牙。
桑溪玉忽然一阵委屈,她瘪着嘴,带着哭腔道:“阿夭,我没有爹娘了,我只剩我一个人了。”
阿夭靠近过来,陪着桑溪玉坐在冰凉的石阶上,轻声道:“你还有我啊,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她的声音还是如出一辙的温吞,让人听了心情很安定。
桑溪玉本来很麻木,并不想哭,在看到阿夭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感到心中那道高高筑起的堤坝轰然倒塌,如洪水般的酸涩倾泻而来,让她烦不胜防,哭的昏天黑地。
那天两个人的衣服都哭湿了。
桑溪玉没有决心重建桑家堡,桑家拳法早在她父亲那一脉就失传,没有一门派秘技傍身,他们根本无法在江湖上立足。
阿夭要她健健康康,保持开心,那么她就健健康康,保持开心。
阿夭的瘸腿爹因为害怕别人的闲言碎语十几年来都闭门不出,倒是她那个奶奶还在不断想找人给她家添孙子。
终于在阿夭十五岁的时候,为她抬进来一个后娘,那个女人是个寡妇还带着个孩子,美其名曰双方都有不好的过去才能不嫌弃对方。
后娘很见不得阿夭,总是唤她傻子生的女儿,明里暗里总说着自己命苦,前一个男人是痨病鬼,后一个男人是瘸子,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
阿夭奶奶实在看不下去,她老了,不愿意烦心,只想安度晚年。便由着后娘作妖,将阿夭许给她娘家村里一个四十多岁的鳏夫,听说那鳏夫的前一个媳妇是被他活活折磨而死的,村里人都对他避而远之。
但后娘却为了那鳏夫出的彩礼钱将如花一般的阿夭与其说是许,不如说是卖给了他。
阿夭爹和阿夭奶奶对于她的行径充耳不闻,恍若阿夭并不是他们的孩子。
桑溪玉知道这件事后,先是将他们三个人狠狠骂了一通,接着便立马收拾东西要带着阿夭逃婚,要是他们追过来,自己都打死他们。
特别是那个鳏夫,要是让她遇见,就把他腿打折,年纪一大把,还肖想黄花大闺女。
阿夭总是很迟钝,她忧心忡忡担心给桑溪玉带来什么麻烦。
“你是真傻啊,会给我带来什么麻烦?”桑溪玉死死拽住她的手。
阿夭知道桑溪玉急了,她就跟她一路繁忙的收拾东西,一言不发。
但是桑溪玉知道她心里是同意的,心情便是好了许多。
她们是两棵已经长高长大的树,没有人再能欺负她们。
想插手,便来试试吧!
桑溪玉她们趁着夜色离开了桑家堡,从山中走,准备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们的地方。
阿夭满心憧憬,她问桑溪玉有没有去过中都,听说中都很繁华,有很多她们未曾见过的东西,桑溪玉摇头,说那她们就去中都。
行至山中时,她们忽然听到两声狼嚎似的吼叫。
桑溪玉一时错愕,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在下一瞬一只灰白的狼从林间窜了出来,尖牙发出的亮光在半空中一闪而过。
她心跳停了半拍,两个人本来牵在一起的手在拉扯中散开。
灰狼在眼前一跃而过,三两步上了一侧的山坡,停下来喘着粗气。
她曾在书上看过,狼的眼睛有黄色的,也有绿色的,可是在中原,怎么会看到灰狼?
那双绿色的竖瞳直勾勾盯着二人,令人望而生怖。
桑溪玉从地上爬起来,往阿夭处跑去,看到阿夭没事便松了一口气。
“这里怎么会有狼?”阿夭有些疑惑。
桑溪玉摇摇头,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里为什么会有狼,而是他们该怎么从灰狼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狼生性凶猛,更别提这种在山中的灰狼了。
“啊,”阿夭忽然惊呼一声,“你瞧那狼的爪子下是什么?”
桑溪玉闻声看去,那灰狼的利爪下竟然按着一只血肉模糊的兔子尸体。
她差点吐出来,喘息几口才重新拉住阿夭的手,准备试试看能不能避开灰狼原路返回,换一条路走。
她们正胆战心惊地转身,眼前忽然传来一阵激烈的马蹄声,接着便有什么东西从不远处破风而来。
咻的一声,桑溪玉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耳畔传来一道人轰然倒地发出的沉闷声响,她呼吸一滞,慢慢睁开了眼睛。
没等她喊出声,一个巨大的影子倾覆而来,沉重且密集的马蹄落在她身上。
桑溪玉忍住疼痛,尽力朝着阿夭的方向摸索着,直到她摸到一支湿漉漉的箭柄。
作者有话要说:
速速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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