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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律曾是她年少时不断在追寻的那束光,在她原本灰暗惨淡的人生里留下过情真意切的心动,成为往后数年里坚定的信念。www.fenghua.me
那些忍辱负重,身处混沌黑暗依旧不曾放弃的坚定,对陈国,对自己,对这个世间的爱,都源于那个曾经住在自己心里的少年教会她相信他们会有将来。
只要他们都不放弃。
可是那个告诉他要坚持下去的人,却在中途悄然退场,徒留她一人抱着虚无的愿望沦陷在日复一日的绝望里,忍受着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到后来在杨煜身上饮鸩止渴。
萧吟在心底细数那些关于沈律的过往,越是美好,越教她伤心,越是痛苦,越教她的经历显得可笑。
她该原谅他的背信弃义吗?
喉口涌上一股热意,腥甜的味道充斥唇齿间,萧吟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刹那间根本听不清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
身体落入一个坚实的怀里,她下意识地想要去抓住什么,视线也在努力寻找着,最终落在那一双熟悉的眉眼上。
他还在……她的三郎还在……
杨煜一直在外头听着房内的动静,突然听见沈律惊慌失措地喊着“卿卿”,他毫不犹豫冲了进来。
看着呕血的萧吟摇摇欲坠,他冲上前推开沈律,及时接住那过于清瘦的身子,横抱起她,背对着沈律怒斥道:“滚!”
再扬声道:“宣太医。”
发现萧吟双唇翕合,杨煜一面抱她往内殿去,一面皱着眉斥她道:“没必要开口。”
他怕听见萧吟为沈律求情,虽然他顾及着程斐,不会当真为难沈律。
萧吟在杨煜怀里依旧不停呕血,被他放去床上时,心口一大片都被染得鲜红。
杨煜当真急了,朝外怒吼道:“太医呢!”
耳边都是萧吟急促且痛苦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刺着他的心,直教他乱了方寸,胡乱哄着道:“卿卿,不会有事的,有朕在……”
可杨煜发觉萧吟明明在他怀里,目光仍不遗余力地向珠帘外头望。www.hunyin.me
他急怒攻心,发狠了威胁她道:“信不信朕当面要了他的命?”
“三郎……”萧吟艰难地吐着字,“不……不会……”
体内气血翻涌得厉害,萧吟又是一口血涌上喉口,这一次呕在杨煜衣襟上,比先前任何一次的反应都要剧烈。
杨煜设想过今日情境下的各种局面,唯独不曾料到会是这样。
“卿卿!坚持住,太医就来……”杨煜急道,甚至不敢稍用力去抱萧吟。
萧吟身子本就虚,又因惊忧过度伤了气血,不等太医赶到便昏死过去。
这一场沉梦教萧吟重新走了一遭曾经经历的一切,走得越远越破碎,最后犹如行在尖利的刀山上,双足扎得满是血,痛到没了知觉,便是连从前的她一并都被否定了。
如果过去的萧吟本就不存在,如今的她又算什么呢?
梦魇退去,她却不敢睁眼,不知该如何面对眼下的一切,因为心里一度最坚定的信念被掏空,她也就空了。
“朕知道你醒了。”幽静烛光里,响起杨煜不知情绪的声音,有些哑,满是疲惫。
萧吟睁开眼,余光里有跳动的烛火,也有杨煜模糊的影子,她却只看着床梁和纱帐。
他们也曾有过这样静默僵持的夜晚,但没有一次比得过今夜的心事凝重,似乎可以决定他们的结局。
“三郎。”萧吟的声音很轻,依旧躺在床上,没有去看杨煜,道,“我想要逍遥散。”
杨煜诧异的目光落在她虚弱没有表情的脸上,看见她眼角闪动的晶莹,与她此时的神情极不相称。
“我想要逍遥散。”萧吟重复道。www.jiarenwx.me
她不想面对信仰的崩塌,不想否定曾经的一切,不想面对那样可笑的自己。
她如今记在心里的那个人正是撕毁她最后信念的人,而杨煜不会理解她,甚至从来对此不屑。
所以如果不那么清醒地知道自己处在比过去更孤立无援的境地里,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杨煜豁然起身,瞬间的暴怒掩盖了连日来的担心和疲倦,死死盯着萧吟空洞的神情,当真有亲手了结了她的冲动。
他已在她面前足够失态,也给了足够的耐心,倘若如此还得不到想要的回应,他又如何不对萧吟失望?
他是一国之君,为何要对个亡国孤女如此摇尾乞怜?
前一刻在眼底涌动的情绪渐渐平复,杨煜居高临下睨着萧吟。
此情此景,像极了他们当初在宁心院的情景。
他终于明白,原来无论他多在意萧吟,曾有过少欢爱蜜意,他们都只可能是最初的身份与立场。
从来无情,何必自扰?
杨煜眸光渐冷,未留下只言片语,拂袖而去。
萧吟到底虚弱,不久后便抵不住倦意睡了过去,待醒来时,发现梳妆台上放着一只纸包。
当初在金阳,杨煜给过她一模一样的东西。
自此之后,每隔一日,萧吟都会在梳妆台前收到同样的纸包。
杨煜的纵容代表着对她的放弃,却不是任由她自生自灭,因为他还记得要给她逍遥散。
不过半个月,建安一下子从初秋到了深秋,变天之快就像萧吟的境遇,一落千丈。
程鸢来找萧吟道别,看她一身凄清,瘦骨嶙峋,心里自有说不出的心疼,却也无能为力。
萧吟没有因为沈律对程鸢有偏见,只是无力款待,便将就着在榻上与她说话。
看程鸢比前阵子添了愁绪,但还会来与自己道别,萧吟猜想应该是沈律的事没教她知道,算是有了些安慰。
“郡主为何事忧愁?”萧吟问道。
程鸢早年在赵、陈边境游走,见过沈律,对其一见倾心,所以在听闻皮春谷之困后,主动带人搜救,所幸救回了沈律。
但不久后驻云关被武磊攻破,陈国显然大势已去,而沈律的腿伤还很严重,程鸢便干脆同他表明了心迹,说服他留下,为他另觅身份,重新开始。
程斐只有她一个女儿,无奈之下答应了程鸢的请求,而这也成为武承侯府内绝对不能泄露的秘密。
原本杨煜巡狩至雍城时,程鸢已经颇为紧张,尽量避免沈律出现,却不想这次杨煜以答谢当初照顾之名,借姜济大寿的名义硬要沈律来建安。
程鸢不知杨煜究竟跟程斐说了什么,只从自家父亲明显的愁绪和杨煜上一次单独召见沈律后诡异的局面里猜测必定发生了什么。
应该是杨煜调查出了沈律的身份,以此为要挟逼迫程斐做了约定。
她身为人女,因为一己私欲连累了父亲,难免心中愧疚,才有愁色。
程鸢不便将这些与萧吟说,只道:“我只是更喜欢雍城,不太习惯建安的天气。”
看萧吟才是真正愁云惨淡,程鸢于心不忍,坐去她身边,道:“我看陛下最近都顾着皇后跟二殿下,你这样怎教人放心?不然我去求求皇后,让她允你跟我去雍城住一段时间,等养好了身子再回来。”
“皇后怎么了?”萧吟关心道。
想不到萧吟居然在意这个,程鸢不免意外,道:“具体我也不清楚,只是去看皇后的时见她精神越来越差,说是一直在照顾二殿下,太医日日都在看,却看不出所以然来,直教人担心。”
萧吟自身难保,对皇后和杨勉有心无力,长长叹道:“希望他们没事。”
“看你倒是在意皇后,却不见你去看她,也不提她。”程鸢道,“想不想跟我走?”
程鸢赤子之心,萧吟却不知如何面对,倘若教程鸢知道了自己和沈律的过去,不知她还会不会这样以诚相待。
萧吟摇头,道:“我这身子走不得远路。”
“你是不想跟陛下分开吧?”程鸢道。
萧吟一怔,竟不知如何作答。
分明被戳中了心事,却苦涩得很,心口钝痛着教她呼吸都有些困难,非要放缓一些才好,强颜欢笑着冲程鸢点头,道:“就像郡主跟郡马一般。”
“怎扯到我身上了。”程鸢颊上又见红霞,露出小儿女的娇羞。
她过去羡慕程鸢和郡马伉俪情深,此时此刻更多了祝福,毕竟她真的倾慕过那个人,也的确将程鸢当做朋友。
两人又谈了一阵,程鸢才要告辞,临行竟遇上了杨煜。
程鸢如今对杨煜有所忌惮,便匆匆告退。
杨煜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站在萧吟,俯身去她耳畔问道:“逍遥散可够用?”
“嗯。”萧吟抬手抵在杨煜心口,躲开他一些,问道,“皇后身子如何?”
杨煜嘴角扯出一丝冷笑,转身朝屋里走,道:“你不如问问朕特意召了郡马进宫所为何事。”
萧吟立即拦去杨煜跟前,却因为身子虚、脚步急,足下不稳,险些摔倒。
杨煜及时拉她一把,顺势将人抱进怀里,几乎就剩了一把骨头,教他又生了恨恼,嘴上更不饶人,玩味道:“人还没走远,朕替你把人叫回来?”
“郡主是无辜的。”
杨煜不为所动,抬了下巴去睨萧吟,一派高高在上的神情,道:“那需卿卿教朕高兴了,朕才分得清,何谓无辜,何谓自作自受。”
他咬牙切齿地说着,凑近了萧吟去嗅她颈间的香,就是这教他又爱又恨的味道,灼烧着他的思绪,不给他安宁。
“卿卿想好,如何取悦朕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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