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无忌一刻都不想再在这里继续待下去。www.shenqiyd.com

这殿内阴冷昏暗，照不进半点外界的光线，只有那中间的炉火所带来的微弱光亮在这幽暗的空间内剧烈跳动着，躁动的火光裹挟着他的影子一起扭曲拉扯着，仿佛是要争抢着将他撕碎一般的，令他喘不过气来。

他垂眸看着在火光中挣扎摇曳的影子，微微有些失神。

当下他的心绪也如这影子一般的乱。

他必须要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因为他身为武林盟主，肩上还背负着上百人的生死安危。

至于他为何会成为武林盟主？

他不知道。

他又只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因为他身为天门少主，这里似乎就是他的最终归宿。

至于他为何会成为天门少主？

他不知道。

这武林盟主也好，天门少主也罢，都是别人强加于他的，他似乎永远都没有选择的权利，也没人问过他情愿与否。

哦，还包括之前大侠之子的身份。

从为报所谓的父母之仇，到继承双骄遗愿为武林除害，再到成为武林盟主，他好像一直都在那人计划好的路上走着。

原来只是想要做到像自己名字这般的活着，是如此的艰难。

风无忌…你究竟何时才能做到真正的无所顾忌？

想到这里，无忌心中苦笑一声，他侧目看向一旁正蔼然看着自己的人，也是为他计划好这一切的人，他所谓的亲生父亲。

“从我被你安排进所谓的普通农户家，到被你掉包成为江无缺之子，再到利用这个身份当上武林盟主…一切的一切都在按照你的计划进行着，看着整个中原武林被你耍得团团转的样子，一定很有成就感吧，岳门主。”无忌冷笑道。

“呵呵…其实这些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的儿子终是功成名就的回到了老夫身边。”

岳龙轩脸上满挂着亲切和蔼的笑意，眼底的宠溺之情似乎都要溢出来，仿佛此刻他不再是什么天门门主，而只是这世上疼爱自己孩子的一位普通父亲。

可无忌却实在不能共情，二十年的亲情都可以是假的，那眼前这笑容里，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他已不敢再去妄加揣度了。

“我已答应你回来做天门少主，那些人你可以放走了吧。”无忌避开对方的目光，冷言质问道。

岳龙轩闻言，低低笑了两声，他拍了拍无忌肩膀，缓缓说道：“无忌，我知道你生性善良，总会去关心挂念别人，你觉得我使诈用假的天门令将武林各派骗来，用他们的性命来威胁你是为卑鄙之举，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真的病重，他们围追堵截天门令的目的，当真只是为了阻止我集齐五大令钥这般简单么？”

“这世上本就没什么黑白正邪之分，我不去做，总会有人去做，为了利益与权利，人人都可以成能卑鄙之辈。www.menghuanzhijing.com”岳龙轩笑笑。

“……”无忌双唇紧泯，并不答话。

他也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不像小鱼那般巧言善辩，总能说出几分反驳的道理。

提起小鱼，无忌心中猛得揪紧一下。

在蓬仙岛的最后一日，他早上醒来时，小鱼竟是不见了踪影，他四处寻了很久，也是因此恰巧错过了鹤云天被揭发之事。

而那之后就连匡兄也……

无忌实在不想再去回忆蓬仙岛的种种，那短短一日，他的师傅朋友竟都不在了。

而这一切与眼前这人定然都脱不了干系，因为这几人无一例外的都是他成为武林盟主的阻碍。

无忌心中愤愤想着，双手都要攥出血来。

………

“你来了。”正当他出神之际，岳龙轩却倏地开口，将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无忌蓦地抬头看向来人，也是他让岳龙轩唤来的人。

小江。

他实在不想承认，每次见到他，自己都会莫名生出几分欣喜的情绪来，尽管其实他们不久前才刚刚见过一面，也着实不是什么和谐的场面，因为正是他以武林各派的性命威胁自己，将自己“请”来了这里。

无忌站在这高台之上，俯视般的看着底下立着的人，这人面上依旧带着那像往常一样的淡淡笑意，若不是周遭的环境着实有些不同，他倒当真要觉得他们此时还是在不二庄了。

似是感受到了这边的视线，小江便抬眸冲着无忌笑了笑，他弯起眉眼，眸底映着和煦的暖。

“……”无忌眼神躲闪了下，沉默的垂下眼帘，不再去看小江。

他怕他又会不自觉的沦陷进去，他已经被这双温和的眼睛欺骗了太多次了。

“小江，身体可好些了？”一旁的岳龙轩开口问道。

“劳烦门主挂念，属下已是好多了。”小江淡淡笑笑，颔首应道。

好多了？无忌听到这话，眉宇微蹙。

他的脸色看起来明明比前几日自己见到他的时候还要差一些…等等，他的身体好坏与自己有何关系，自己不该再对眼前这人抱有丝毫的情义。

他们已不再是朋友了，或者说，这人或许从始至终都未将他们几人当作朋友过。

无忌勉强压下心底的酸涩之意，卷曲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呵呵…无忌他初来天门，一切都还不太习惯。小江，你与无忌在不二庄时便已有几分熟络了，虽然还是想让你调理好身体，但无忌他说什么都要同你一道才肯前往天山去取天门令，你看这…”岳龙轩微微蹙眉，倒是当真有那么几分纠结的样子。

“即是少门主的意愿，属下定当从命。”

“呵呵…你们感情如此要好，老夫甚是欣慰，能得如此左膀右臂，此生足矣。”岳龙轩眯起双目，满意笑道。

小江闻言，弯起唇角冲无忌笑笑。

“……”

但无忌却微微侧目，心虚的避开了对方的笑意。

………………

冬日的天总该是很冷的，冷得这世间的一切都似是凝固住了一般，萧瑟且安静。

大概是这马儿也承受不住这大地的冰冷，奔着的蹄声也比平素里要快一些。

无忌与小江似乎已经策马奔了很久。

“少门主若是不介意…可否停下来歇息片刻？”小江轻声开口，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

“……”无忌闻言，这才勒马停了下来，他蹙眉盯着小江，似是在等对方的一个解释。

小江轻笑一声，他纵身下马，俯身在马儿的胸口处听了一会儿。

“奔得太快，时间久了，心肺负担太大，会承受不住。”小江轻抚着马鬃，引得马儿惬意的甩甩尾巴。

“……”无忌沉默了一会儿，终是掠身下了马，任由马儿有一下没一下的在一旁啃起草来。

“你对它们倒是细心的很。”无忌倏地开口道：“我以为你的心，已是跟石头一样冰冷麻木。”

“……”小江轻声笑了笑，沉默着将干草送到马儿嘴边。

“匡兄…是你杀的吧。”

小江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眼底似是有一瞬的情感起伏，但仅仅也只是一瞬，便又平静如初。

“少门主何出此言？”他垂下眼帘，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眼睫下，只将一抹笑意留在面上。

“那只鹦鹉…”无忌顿了顿，“那鹦鹉一直由匡兄照顾，现在却出现在了你这里…除了你，便再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他紧紧盯着小江，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似是在极力压制着自己胸中的那股愤恨之意。

但他终是没能忍住。

无忌一把扯过小江的衣襟，二人距离忽而变得极近，近到鼻尖几乎就要抵到一起。

他要好好看看这双时刻带着笑意的眼睛，这双看似有情，实则无情的眼睛。

“你究竟为什么一定要为岳龙轩做这些？为了你所谓的忠心？为了所谓的名利地位？！便可以杀害朋友…做尽伤天害理之事吗！？”无忌不受控制的吼着，声音随着身体一起颤抖的厉害。

他其实一直是个极少发脾气的人，从来都是温温和和的，所以当他发起脾气来时，也是真的不懂得该如何收敛。

他执住小江的那只手，究竟用了几分力，谁也无从得知，但如小江这般忍耐力如此之高的人，都已不禁蹙起了眉心。

“……”没得到任何回答的无忌，也终是没再继续追问下去，他叹了口气，缓缓放开对方。

只因他看到对方那清秀的脸上渐渐浮现上来的苍白之色，心头一时间也冷了下来。

他当真全部是在气小江吗？

自然不是，他也是在气自己这无法反抗的命运，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说小江？自己尚且做不好的事，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做好？

“！！”

正当无忌愣神之际，小江却蓦地将无忌扑倒在地，他携着无忌急急翻身一滚，险险与一个黑影擦身而过。

“少门主，我想我们可能有些麻烦了。”

小江冲着身下近在咫尺的人展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激得无忌心中荡起阵阵涟漪。

他平复好心底的异常情绪，起身看向周围。

只见一双双翠绿的眼睛泛着幽莹的光，正紧紧盯着二人，仿佛是要将他们拆骨入腹般的贪婪。

它们也确实是想将他们拆骨入腹的，因为它们已是饿了很久了。

畜生总是比人更难缠的，因为人往往还会有所顾忌，但畜生不会，更何况是一群饿极了的畜生。

它们奔啸着，嘶吼着，如幽灵一般行踪不定，敏锐迅捷，尖厉的獠牙一点都不比这刀剑慢多少。

无忌闪身割断了其中一只的喉咙。鲜血星星点点的喷溅在大地上，染红了还未完全融化的积雪。

他实在有些后悔自己在明知小江身体抱恙的情况下，却还是赌气执意要他陪自己出来的决定。

但幸运的是，对方的身体状况似乎并没有影响到自身的状态，他的剑法依旧如无忌之前见到的那般潇洒灵动，敏捷如常。

天色渐沉，等到二人将这狼群斩杀殆尽时，无忌已是精疲力竭了，他抬眼看向小江的方向，想试图看清对方的状况。

“…你…没事吧？”对面的沉默实在让无忌有些心神不宁，但他此时却实在使不上力气再靠近对方一些。

他却并没有发现，在这幽深杂乱的树丛中，还有一双眼睛在紧紧盯着他们。

那黑影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的移动着，终是绕到了他的目标之后。

它闻到了这目标身上那一丝丝的衰弱气息，它总是乐于去攻击体弱的那一个的。

而后它找准时机，朝着它的猎物猛得扑了上去。

“呜……”

但只是一瞬，它便又哀嚎着重重跌回到了地面上。

这种凶残的捕食者一旦锁定了它的猎物，不到死便誓不罢休，为何会这样突然停下来？

因为它的确已经死了，它的心脏被一支利箭狠狠穿透，再也没有了跳动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