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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慢慢地使我不同了。
——沈从文《情书》-
有她这样介绍自己亲侄子的?
还多管闲事尽安排些破事儿。
对话没结束,但显示不完整。闻屿择垂着眼,轻轻往下一划。
【真的不用了,校门口就可以坐公交车。我和他不熟,也没话说,一起回家太奇怪了。】
哦。
闻屿择挑眉,将手机还给楚璃,本想说点什么。后者接过,没说话,微微仰着下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她的鼻尖渗出细小汗珠,嘴角绷着。
一双淡色的眼睛又隐忍,又期待,委屈吧啦的,连带眼尾都泛着红。
这只高傲的白天鹅,低下脖颈,无声地向他求助。
一瞬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下,轻微发软。
讽刺的话到了嘴边,忽然又不想说了。
闻屿择移开眼,舌尖抵了下牙齿。
“那走呗,楚大小姐。”-
小巷路灯昏黄,电线黑压压地缠在头顶。
穿着校服的两道身影隔了一段距离,缓慢往公交车站走。
闻屿择双手揣在兜里,走了几步停下脚,回头。
“能走快点儿吗?”
楚璃抬起头,马尾扎在脑后,这会儿有点散了,松松垮垮的显得柔软。
一张小脸白生生的,眼皮耷拉着,没什么情绪。
手里还拎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了两个肉松面包。
怎么就委屈上了。
不是顺了她的意,陪着演了一出嘛。
“没吃晚饭?”闻屿择淡声。
楚璃摇头,仍是不说话。
也不知道是不想说话,还是没吃晚饭。
难道吓着了?
闻屿择啧了声。
其实他没打算真丢下她。
再不济,两人也在一个屋檐下住着,还有他小姑那层关系,闻屿择还不至于让那帮人欺负楚璃。
他确实看楚璃不爽,还不是之前被她堵的。不过想逼她一下,磨一磨她身上的傲气。
这会儿焉了吧唧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把她怎么样了。
“以后少去那边儿,隔壁——”
“我现在不想说话。”
“”
出声儿了,嗓子都哑了,情绪淡得很。
闻屿择张了张嘴,又觉得乏味,最后什么都没说。
街上已经没什么人,安静得很。
只有闻屿择的手机响个不停。不用看,全是贺涛发来的。
【贺涛:不是,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贺涛:真送她回家了?你知道她家住哪儿???】
【贺涛:到底什么时候的事?网吧还来不来?!!】
吵得人眼睛疼。
闻屿择索性摁了静音,手机揣进兜里。
网吧暂时是去不了了。就楚璃这个状态,他还真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
夜色更深了一层。
两人沉默走了一阵,到了公交站台。而且运气好,不尴不尬等了五分钟,车就来了。
公交车上人不少,只有一个空座位。
楚璃提着面包袋子往里边走。她身心俱疲,肚子又饿,这会儿是真的想坐下来休息。
宁县的公交车都是N年前的淘汰款。座椅是深蓝色的合成革,中间夹着海绵垫,薄薄一层。
偏不巧,空出来的座位是坏的,中间破了个巴掌大的窟窿,露出土黄色的,脏兮兮的海绵。
楚璃看着那道破口,无语地抿唇。
“站着干嘛,坐啊。”
闻屿择站在她身后。少年身高腿长,得勾着腰才不被拉环打到脑袋。
他见楚璃不说话,低头一看,笑了。
“嫌弃啊?”
离得近了,灼热呼吸打在头顶,弄得人耳朵发痒。
楚璃不自在,往前移了半步。
她是嫌弃。海绵看着很脏,中间还凹那么大一个洞,坐着也不会不舒服。
“我不想坐。”
不想坐你一上车就往这里窜?
闻屿择没说破,修长手指抓住肩带,扯下书包直接扔在座位上。
他的书包一向空空如也。今天不知道装了本儿什么不正经的书,薄薄一本,厚度刚合适。
还可以
垫着坐?
楚璃睫毛轻颤,来不及多作幻想,闻屿择已经长腿一迈,膝盖抵着前排坐了下去。
……
公交车在路上摇晃。楚璃一手提着塑料袋,一手紧抓扶手。
楚璃闷着,闻屿择也闷着。两人很有默契的谁也没开口。
她也懒得说。事情到了这一步,她都能猜到他的潜台词——
不是要划清界限吗?
不是说我自甘堕落吗?
不是说和我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吗?
楚璃闭了闭眼。
刚才遇到的那帮人才是真正的噩梦,她的手腕儿现在都疼。相比之下,被闻屿择奚落两句,实在没什么所谓。
她低着头,自我安慰一番。
再抬起,看到闻屿择双手环在胸前,过分修长的腿憋屈地抵在座位上,睫毛垂着,睡了。
楚璃抓着扶手,轻轻眨眼。
少年靠后仰着,脖颈修长,巴掌大的脸比女生都小。深邃眉眼下鼻梁高挺,下颌绷成一条线,削瘦又锋利。
她想到潘朵对他夸张的形容。
校草应该长什么样,楚璃不知道。从来都是别人探究她,很少有她去观察别人的。
而闻屿择的确长得好看。若不是不学无术脾气又臭,或许会更受欢迎。
扯远了。
想些什么呢。
楚璃摇了摇脑袋,打算站到后面去。
老天偏跟她作对。
刚一松开手,公交车突然转弯,还来了个紧急刹车。
楚璃猝不及防,垫着脚尖旋了半圈儿,最后重心不稳地跌了下去。
“对面出租车搞什么啊。”
“大马路上都敢逆向超车,脑子有病吧!”
车厢内抱怨声起。闻屿择一句都没听见。
察觉到有东西坐到腿上,他睁开眼,下意识想去扶。隔着布料感觉凹陷的腰侧,还没真的按下去,手指过电般地抽开。
少女发丝柔软,扫过他的脸。身体轻盈温软,香气扑满怀。
不止手指,整个手臂都被电流窜过,顺着神经蔓延到太阳穴。
闻屿择喉结滑动,盯着楚璃脖子那一撮毛茸茸的碎发。
“还不起来?”
……
楚璃倏地弹了起来,一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个透。
“对不起…”
她梗着脖子强装镇定。
自己一定是饿很了,脑袋变迟钝了,才会僵在那里反应不过来。
公交车重新起步,开始慢悠悠摇晃。
闻屿择缓过劲儿,抄起手,好整以暇盯着楚璃。
她的脸此刻像个桃子。睫毛长翘,耳廓的皮肤很薄,很红,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见她不敢拿眼睛看他,那股恶劣的性子又钻出来。掐她的话问:
“到底想坐还是不想坐?”
楚璃局促,咬了下嘴唇,“刚才急刹车,我没站稳。”
“实在想坐我就让给你。”
他嗓音低低的,散漫得很,“别一会儿又扑过来。”
楚璃听得耳热,恨不得捂上他的嘴。
她鼓着脸,一字一顿回:“放心,我现在就站后面去。”-
楚璃吃了东西,洗完澡已经快接近十二点。
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眼睛时不时眨一下。
很累,腿很沉,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大脑却过度亢奋,睡不着。
就算什么也不想,晚上发生的事还是像电影片段一遍一遍地回放。放到最后,汇成一个想都不敢想的假设——
如果闻屿择没有出现,迎接她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噩梦。
……
脑子乱糟糟。
一直到半夜,楚璃才沉沉睡去。
这一觉确实很沉,连梦都没做。按照以往惯例,至少能睡到第二天中午。
楚璃原本是这样以为的。没想到早上九点半就被手机铃声吵醒。
她睁着朦胧睡眼,盯着屏幕上的三个字——徐丽媛。
这是来宁县过后,徐丽媛打的第一通电话。
“开学一周了,还习惯吗?”
楚璃哑着嗓子,“嗯”了声。
沉默几秒,那头传来一声叹息。
“我知道宁县的中学不比以前的学校,师资力量,生活和物质条件都落后。但是北城太乱,舆论压力也大。你已经升高二了是关键时期,不能受影响。”
来这儿就不受影响?楚璃想说。
而且爸爸只是协助调查阶段,根本没定罪。为什么每一个人都那么风声鹤唳。
她没问出口,懒得问。徐丽媛做得出这个决定,就没打算和她商量。
“我给你买了几件厚衣服,还有护肤品,都是你用惯的牌子。前天加急寄了,今天应该就能到。”
“谢谢徐阿姨。”
楚璃抿唇。
体育馆化妆间连着一扇小铁门,推出去便是行政大楼的方向。
这会儿大家都挤在场内看节目,场外人很少,只有树影伴着天上一盏惨白的月光。
墨绿纱裙下摆飘晃,被初秋的夜风刮起一角。
今晚这一幕,又把她拉回从前。
第 69 章 第 69 章
那首没拉成的曲子,时隔三年才完整地拉了一遍。
楚璃垂头,抬起着高跟鞋的脚,踢了一脚旁边的石子。
她弯唇,自嘲地笑了。
这几天,回忆得是不是过于频繁了?
不过话说回来,闻屿择为什么会住在闻琳家?
他的父母呢?
还有这栋房子。
陈旧破敝,疏于打理,杂物到处堆得乱糟糟。但格局敞亮,地板和家具都是实木,砖瓦用料看得出挺上档次。
如果是租来开麻将馆,也太奢侈了。
楚璃想得出神,洗衣粉倒了小半包。
她拧起眉,想把洗衣粉弄一点出来。可是看着一筒子的脏衣服,或许小半包
也差不多?
大小姐缺乏生活经验。犹豫半天,稀里糊涂的按下了启动键。
她回卧室刷了半套数学卷子,算好时间,再次来到卫生间准备收获干净衣物时,傻眼了——
空中弥漫着浓烈的洗衣粉味,洗衣机的液晶屏报了个错误代号。
盖子打开,衣服泡在水里,上面一层全是泡沫
楚璃无措站着,指甲掐进食指指腹,知道自己闯祸了。但着急没用,得想办法解决。
她屐着拖鞋,“咚咚咚” 跑下楼。
这个点打牌的人还没来,闻琳正在往餐桌摆筷子,准备开饭。
楚璃手心捏着裤摆,咬了下嘴唇:“洗衣机坏了,该去哪里找人来修?”
“啊?”闻琳半勾着腰,回头,“才买半年就坏啦?”
楚璃心虚眨巴眼睛,“维修费我来出”几个字没说出口——
“阿择,你下来得正好。”
闻琳直起身,目光越过楚璃头顶,“洗衣机出毛病了,你去看看,不行就给你那家里开电器维修的同学打电话,让人来修。”
楚璃心口一跳,扭头看见闻屿择正倦着一张脸,手抄兜里,站在楼梯中间。
他穿一件宽松的黑T,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灰色运动裤配人字拖。和那天在路口看见他时一样,散漫不羁,又透着股野劲儿。
闻屿择盯了她两秒,精准拷问:
“你弄的?”
楚璃被他一脸鄙视弄得局促。抿了下唇,算是默认。
闻琳催:“你先上去看看嘛,说不定就是堵了。”
闻屿择哼了声。起床气还没散,这会儿脸色不怎么好。
耷拉着眼皮,眉毛拧成一个“川”字,调转脚尖,慢腾腾地倒回去-
“你究竟倒了多少洗衣粉?”
闻屿择揭开洗衣机盖子,望着一大堆泡沫愣住。
楚璃揉了下鼻子,如实回答:“不到四分之一。”
“”
闻屿择扭头看她,一只手叉起腰,气笑了:“你一个女的,衣服有那么脏?”
楚璃知道理亏,没接他的话,朝洗衣机抬下巴。
“弄不好就让人来修吧,费用我出。”
“别急着财大气粗。”闻屿择瞥她一眼,蹲下身,抬手扯了下出水口的管子。www.fangda.me
“可能是堵了,先把你的衣服弄出来。”
“哦。”
楚璃温吞应了声,四下扫一圈儿,最后找了一个蓝色的塑料盆子过来。
洗衣机里的衣服还浸在泡沫里,黏黏糊糊。
楚璃拧眉,伸出玉白的手。怕被污染似的,食指和拇指夹住衣服一角,轻轻往外拽。
“水里兑硫酸了?”
闻屿择不耐烦,站起身,捏着楚璃的胳膊把人拽到一边,“起开。”
窗外的自然光打在他侧脸,冷白冷白的。
他额前的发垂着,手臂伸进水里,勾着腰,一件一件往塑料盆里扔。
楚璃帮不上忙,不知道和他说什么。也没好意思撇下他,自己下楼去吃饭。
她就这样不痛不痒站着,看他扔。
直到闻屿择皱起眉,骨节修长手指拎起一件烟粉色文胸——单薄布料悬在半空,水“滴滴答答”往下砸
画面带来的冲击过于震撼,两人脸色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皲裂。
“你干什么呀!”
楚璃大喊一声,一个箭步上前夺回内衣。
闻屿择被她吼得手指一抖,操了声。
“老子干嘛了?”他喉结滚动,烦躁道,“你嚷什么。”
楚璃左手抓着湿答答的布料,背到身后。她羞愤瞪着他,窘迫到极点,耳朵红得滴血。
“我自己来!”她推开闻屿择。
这回不怕手弄脏了,一股脑儿将衣服全都装进了塑料盆。
“你先弄。”
她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也不知道在跟谁置气,小脸鼓着,唇线紧抿。
说完把塑料盆往旁边一搁,手都忘了洗,一步不停地冲出了卫生间。
四下恢复安静。
只有细微的,泡沫啪啦啪啦破碎的声响。
闻屿择无语得很,梗着脖子站在原地。这会儿手指还烫,脸色说不上多难看,更像是一种尴尬的别扭。
真他妈难伺候。
他轻嗤一声,弯腰将出水管拔掉,再扯了花洒过来,将洗衣机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
水流冲刷泡沫,流入排水孔。
花了二十来分钟,反复弄了两三次,水管终于通了。
折腾完,热出一身汗。
闻屿择拧开水龙,捧水洗脸。
镜前,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脸廓下滑,滴在T恤上,将黑色晕染得更深。
他望着那水滴,不知道着了什么魔,脑海里浮现楚璃那双眼。
高傲,冷然。淡淡的茶色,激动的时候略微泛红。
她一口纯正普通话,说话时情绪收敛得很平淡。高贵自持的模样引人仰慕,不可一世的目光叫人想要驯服。
这样一张脸,这样的眼神,偏偏撞进他的眼睛。
二中没有这样的女生。
整个宁县都不一定找的出第二个。
……
水珠还未干,闻屿择抹了一把脸。歪靠在洗衣机上,从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咬进嘴里。
他垂着头,刚点上,门口晃进一道浅蓝色的影子。
“你…修好了?”
楚璃看他,又去盯他背后的洗衣机。
闻屿择修长手指夹着烟,呼出一口,斜睨着她。
“不然呢?”
掐着点儿回来就是问这句废话?
楚璃双手垂着,站在门口:“我的快递到了。”
哦,找不到路了。
“出门第一个路口左拐,走三百米再左拐。”
宁县的物流不发达,快递站少,整个南桥街就一家。普通物件也不兴什么送货上门,都是自己过去取。
说完半晌,楚璃仍站在原地。
“记不住?”
“不是。”她摇头。
闻屿择齿间衔着烟,微仰下巴。
透过薄薄烟雾,用眼神询问:那你还有什么屁事?
“我的东西有点多。”楚璃轻声。
所以?
“拿不动,你帮我一下。”-
楚璃不知道这事除了找闻屿择帮忙还能找谁。
问过闻琳,说没有小推车,只有一辆经久未用的木质三轮板车。
楚璃不敢想象自己拖着板车的诡异画面。犹豫再三,只得拉下脸找闻屿择帮忙
午后一点过,太阳威力十足。
宁县的街道没什么绿化建设,一排老树奄奄儿的,马路上腾着热气。
一阵手机铃声响,闻屿择接起。
“喂…”
他声音懒洋洋。
“晚点儿过去。”
……
“屁话怎么那么多,你管老子上哪儿认识的。挂了。”
……
楚璃从小学音乐,对声音有一定的敏感度。
其实闻屿择的嗓音很好听。
清冽,冷沉。
就是习惯拖长音,显出些慵懒和玩世不恭。
闻屿择手机揣回兜里,穿一身黑色,屐着人字拖,“啪嗒嗒”走在前面。
楚璃的衣衫被风吹动,脚尖踢到一块小石子儿。
“刚吃过饭,能走慢点吗?”
前面的人没回头,步子也不减,“还慢,想热死人啊。”
见他态度又不好,楚璃埋怨:“刚才让你也拿一把,你又不肯。”
闻屿择肩膀一沉,停下脚步。
回头是一把花花绿绿的遮阳伞,伞下是亭亭玉立的楚大小姐。
“谁他妈取快递打伞啊。”
他叉起腰,气得想笑,“老子是来下苦力的,不是来享受的。”
“”
楚璃听出闻屿择的讽刺,抿紧嘴唇。
上午帮她修完洗衣机,下午又来帮她取快递。大太阳的晒着皮肤都疼,他还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黑色。现在光自己打伞,确实不太合适。
楚璃垂下眼睫。迟疑片刻,咬牙跟了上去。
“那一起打。”
月光流淌,沉默而孤单。
站了不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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