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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17

作者:景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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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乔找不到他掌心?里的那一枚红痣了。

以前她小时候总爱拉着他的手,掐他的那一枚小痣。

现在就算她掐他的掌心?,裴辞也不会给她任何回应了。

牧乔恨极了她自己?。

她本可以早点发现的,若是她早些发现,就能将先生?救出来,而不是让陆酩再杀死他一次。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太弱小了。

牧野以为权势不重?要,只想在燕北安然度日。

但她错了。

先生?争是对的。

他争的是他应该得?的。

牧野什么也不知道,只有愚蠢的忠诚。

陆酩站在门边,就那么看?着,看?她紧握着裴辞的手,指腹在他的掌心?里细细的摩挲。

那是她从来没有这般对过他的亲呢动?作。

陆酩没有打扰。

他很想知道,若是有一日牧乔知道他死了,会是如何反应,又会是什么样的神情,像现在这样悲伤吗。

陆酩想他大?概是不会得?到牧乔这样的神情的,也不会被她这般温柔对待。

所?以他把?牧乔如何对裴辞的样子记在眼里。

等他死时,也能想象着,牧乔会像这样对他。

夜越沉了。

陆酩仰起头,望向无垠夜色里的弦月,他轻呵一声,唇角渗出一抹涩意。

何时他也变得?这么可悲了?

牧乔盯着裴辞的掌心?看?了许久。

许久。

她好像整个人?凝固住了。

又是许久之后。

牧乔将裴辞的衣袖拉起,遮住了他身上?遍布的伤势,又替他理了理额前凌乱的碎发,让他睡着的姿势更加安详宁静。

牧乔做完这些,忽然觉得?很累,她这些年,有太多的疲惫和不堪,想要与人?倾诉,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倾诉。

唯一能听?她倾诉的人?,她以为早就死了的人?,原来一直都还在。

可等她发现时,裴辞又不在了。

牧乔觉得?心?中多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这个空洞她明明用了许多年才将它填满。

如今又在一瞬间空了。

牧乔缓缓在裴辞身旁躺下。

隔着薄薄的草席,地面?冰冷的温度传了上?来,浸透她的身体。

先生?就是在这样冰冷的地方,躺了一日一夜吗。

她转过身,抱住裴辞。

像过去小时候那样,她做噩梦时,便躲进他的怀里,很快,她就不害怕了。

那时,裴辞的身体是温热的。

不像现在,冷得?她的牙齿直打颤。

她越冷,抱着裴辞越紧。

陆酩看?着牧乔在裴辞身边和衣而眠,他再也受不了了。

陆酩大?步走向牧乔,将她扯起。

牧乔被他蛮狠地从裴辞身上?剥离开。

好像她的身体和灵魂也被撕扯着。

牧乔整个人?摔进了陆酩的怀里。

陆酩禁锢住她,掰着她的脑袋,吻上?了她的唇,好像含住一块冰,寒得?刺骨。

他急切地想要通过和她亲密的接吻来证明什么。

却又什么也证明不了。

牧乔咬住他的嘴唇,死死地咬住,仿佛野兽,要将他的皮肉咬下来。

陆酩在被她咬下一块肉之前,掐住牧乔的下巴,将她拉远。

他们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房间内回响,冰冷而没有一丝温度。

牧乔死死地盯着陆酩,声线阴冷森森:“我会杀了你。”

她要替裴辞报仇。

陆酩和她满是恨意的目光对上?。

既然没有办法爱他,那就这样一直恨着他吧。

他抬起手,指腹蹭过牧乔唇角沾上?的他的血,抹上?她的唇瓣,鲜红的血,将她的唇染上?诡谲的丽色。

陆酩俯身,在她耳畔嘶哑地低语。

“别着急。”

“想杀我,要杀得?干净才行,把?我连骨带肉都吃下去。”他的权势,他的一切,都吃干抹净。

他等着。

第 113 章

牧乔将裴辞的尸体带出了宫, 葬在了牧府后?,他过去的小院里。

虽然此?时,那一处院落已经被不久前的大火烧毁, 只?剩下焦褐的废墟。

即使牧乔请工匠恢复了原来的屋舍,但里面属于裴辞的东西, 已?经一件不剩了。

小院不再是过去的小院了。

但牧乔照样还是每日上朝前, 会来小院坐一会儿。

看她在院里新种?的君子竹又长了一寸。

阿音有时也?会跟她一起来,问葬在无字碑后?的人是谁。

牧乔也?不知道,阿音应该称呼裴辞什么。

若是裴辞还在, 他会想出来的, 无论?什么称呼,都可以。

——如果裴辞还活着。

终于,牧乔逐渐接受了裴辞真?正离开了这?一件事。

但她身上的蛇蛊,却好像一根刺, 一直扎在她的心里。

她为自己那天夜里去闻裴辞的血感到羞愧。

她不该怀疑先生?。

裴辞是唯一不会害她的人。

可操控她的, 到底是谁?

牧乔找不到这?样一个人。

牧乔如何也?想不明白, 最?后?还是决定再去找一次顾晚。

牧乔带着阿音到顾晚府上时,顾晚正在院中晒药材。

阿音被顾樱牵走, 跑到一边玩去了。

牧乔在顾晚身旁的藤椅上坐下, 似漫不经心地与她闲聊。

“上个月我来你府上拜访过。”

顾晚笑?道:“刘妈妈和我说了, 将军若是多坐一会儿, 我就回来了, 可是阿音哪里有不舒服要看?”

牧乔直截了当?地说:“阿音她们进书房玩耍的时候, 我看到了一本古籍, 古籍上写了关于蛇蛊的记载。”

闻言, 顾晚的动作一顿,回过头?看向她。

牧乔的眼睛直直地盯住, 将她脸上的表情一寸一寸地审视。

顾晚在她逼人的目光下,只?慌了一瞬的神?。

她在陆酩身边,已?经得到了太多这?样的审视,如今已?能从容应对。

顾晚不动声色,并不应声。

牧乔继续道:“我每个月的心悸,是不是因为中了蛇蛊的关系?”

“……”

顾晚扯起唇角,轻笑?,从容地开口道:“将军说笑?了,我看的那一本古籍不过是一本逸闻集,当?不得真?。”

“若不是蛇蛊,为何我的心悸那么巧,也?是一月一发?”

“是吗,将军这?一个月可发了心悸?”顾晚问。

牧乔沉默。

她这?个月的心悸,确实没有发过

顾晚走到一旁放着水盆的木架边,洗干净碰过药材的手,拿帕子擦干水渍,道:“我替将军再把?一脉看看。”

牧乔犹豫片刻,伸出手,让她把?脉。

顾晚按着她的手腕,垂下眼,把?脉把?了许久。

“将军的脉象确实比之前要稳定,心悸发得也?会更?少。”

顾晚笑?道:“若是将军又发心悸,再来找我,我看看是不是真?的中了蛇蛊。”

她的笑?里带着揶揄。

牧乔轻抿唇,被顾晚这?样淡定的表现给迷惑了,难道真?是她想多了?

怎么可能……

若真?是她想多了,为什么陆酩那一夜里,那般疯狂。

还是说,他本来就是疯子?

牧乔离开顾府,决定再观察一个月。

若是她没有中蛇蛊,没有人能操控得了她,当?然是一件更?好的事。

这?一个月里,牧乔依然没有感受到任何像以前那样隐隐的心悸。

牧乔逐渐放下心来,不再去想蛇蛊的事情,相信了顾晚说的,所谓蛇蛊不过是逸闻,并不是真?的-

而在这?段时间里,陆酩上朝的时间越来越短。

还魂丹维持的生?命时间已?经走到了最?后?。

他变得越来越虚弱,靠大把?大把?的人参补药吊着。

最?后?他连走也?走不动了,只?能坐在轮椅上。

他不上早朝的时候越来越多。

牧乔在朝中逐渐把?持了话语权。

她对皇权的压制越来越明目张胆。

陆酩却好像恍然未觉。

牧乔自觉她不可能当?真?瞒过陆酩。

或许陆酩在等她自掘坟墓,又或许他根本就不在乎她的这?些把?戏。

她弄不明白陆酩到底在想什么,也?不想明白,只?是更?加谨慎地在朝中布局。

直到中秋节前一日的早朝上,陆酩忽然宣布,他要御驾南巡,命牧野监国。

朝堂之上,牧乔和他对望,他漆黑幽沉的眼睛里,看不明任何的情绪。

陆酩南巡的日子在中秋节之后?。

中秋节这?一日,又是百官同庆。

牧乔照例推掉了在太极殿的设宴。

她这?些年的生?活过得太动荡,不知何时又会不安定起来,所以对这?样阖家团聚的日子,格外珍惜。

阿音又长大了许多,讲话比以前要更?通顺,吐字也?更?清晰,哭闹的次数少了很多。

她已?经知道怎么样不通过哭,使用更?轻易的方法得到她想要的。

尤其是沈仃,被她折腾得团团转。

有些时候,牧乔觉得在这?一点上,她实在是太像陆酩,好像天生?不用教,就工于心计。

原本牧乔以为她在宫里跟太傅学习会不适应,但结果却出乎牧乔的意料。

阿音现在认得字多了,常常自己抱着书读。

书里多是记载权谋制衡之术。

太傅教她的只?是基础的学识,但真?正的帝王术,只?有陆酩能教。

那些书都是陆酩给她挑的,有些是他亲自写的,借太傅之手转给阿音。

阿音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就忘了她的父汗,就对陆酩有什么好脸色。

若是陆酩给她书,只?会被她扔进灶炉里烧掉。

牧青山有些担心,阿音过于早慧,不像是寻常孩子,怕她会早早夭折。

于是中秋这?天,牧青山带着牧乔和阿音,去了郊外的寺庙,在庙里斋戒一日。

想要让禅堂里的沉静之气,压一压阿音身上早早就冒出来的锐气。

牧青山与寺中住持是故交,晚上那一顿斋饭之后?,就去了住持寺后?的院中叙旧。

牧乔带着阿音在禅堂静坐。

忽然,寺中的小沙弥来敲门,请她们出去,说是有贵人来相见。

牧乔不用猜,就知道贵人会是谁。

钦天监算的吉时,明日陆酩要及早就启程。

牧乔自然不会去送。

陆酩也?明知他来,会招她们母女的嫌,却还是来了。

阿音被牧乔牵着走出禅堂,原本她还笑?嘻嘻的,一蹦一跳地跃过门槛,但在看见禅堂外站着的身影时,小脸一下板正起来。

阿音对陆酩做出恶狠狠的鬼脸。

陆酩没有管她,目光和牧乔的对上。

他们沉默许久。

终于,陆酩缓缓开口,声线低哑:“明日我就要走了。”

牧乔一声不吭,他走不走,和她没有关系,她也?不关心。

阿音却接话,奶声奶气又凶巴巴地说:“快走!”

陆酩垂下眼,看向阿音。

阿音今日穿着一身禾绿的短衫,同色的裙子,扎着两个丸子头?,别着毛茸茸的两团毛球头?饰,可爱极了。

只?是看着他时,小小的眉头?紧紧皱着,嘴唇抿着,一脸不高兴的模样。

牧乔低头?也?看了阿音一眼,她这?样子,反而越想陆酩了。

陆酩在阿音的脸上停留,将她此?时的样子印在脑中,然后?他不舍地收回目光,复看向牧乔。

“你——”

陆酩的话还未说出,牧乔便打断道:“既然明日就要启程,皇上请回罢。”

“……”陆酩想说的话,就这?样被她堵在了嘴边。

他什么也?不再说了。

陆酩走时,月色清冷,笼罩在他的身上。

牧乔牵着阿音,就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阿音蹲下,捡起地上的石子,朝他的背上扔去。

山里傍晚时下过雨,石子沾了泥泞。

陆酩明黄的锦袍上,印出了一块黑色痕迹。

“……”他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继续往寺外走。

牧乔将阿音抱进怀里,用帕子擦干净她抓石子弄脏的手,转身回了禅堂。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隔着沉寂无垠的夜色-

陆酩南巡,牧乔代理国政的这?段日子,她第一次亲身经历了陆酩每日要处理的政事,要批的奏折。

她做完所有的一切,每每便至深夜。

有时阿音也?会陪她,蜷成?小小一团,坐在她的怀里。

阿音小手托着腮,乌黑明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牧乔为了照顾她识字的速度,故意放慢了翻页。

阿音看完了,手指戳在奏折上,脆生?生?地说:“他在骗人。”

牧乔的脸上露出讶异的表情。

这?小家伙真?是个人精。

她什么都没教,什么也?没说,阿音小小年纪就知道分辨奏折里的真?假好坏了。

如何分辨这?些,牧乔还是靠陆酩教她才懂的。

这?时牧乔想到牧青山的担忧,她也?有些忧虑了,害怕阿音当?真?过智而近妖,总归是不正常。

忽然,牧乔很想把?这?件事告诉陆酩,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

但要是他知道,大概不会这?么担忧,反而觉得这?才是正常。

陆酩幼时,就常常被冠以神?童的名号,否则也?不会得到太祖帝那般的偏爱。

很快,牧乔回过神?来,抬手拧了拧眉心。

她一定是批这?些鬼话连篇的奏折,批得太累了,怎么会去想陆酩。

她该想的是怎么杀了陆酩,而不是要跟他诉说她的女儿最?近的变化。

但陆酩这?一次离开的时间,确实够久了。

南巡的时间比牧乔想象得要长。

久到阿音比他离开时,要更?长高了许多。

秋至时,陆酩在宫里命人为她新做的袄子,阿音现在穿,已?经露出了一截肉乎乎的手腕,祁茫只?能让绣坊重新再做。

久到就连阿音也?觉得奇怪,有一天忽然问牧乔,陆酩去了哪里。

阿音只?问过这?一次,之后?再也?没问过了。

但牧乔知道,她心里是在悄悄嘀咕的,好像没有了陆酩让她发泄她的憎恨,在宫里待着都没有意思?了。

陆酩走了足足三个月。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她在朝中进行许多的动作了。

她布局好了一切,就等陆酩回来,入她的帝网重重。

牧乔不打算让陆酩立即死。

她要像他如何折磨裴辞那样,好好折磨他,将他的傲气一点一点磨灭。

牧乔甚至在她的府中修建了一处暗牢。

然而,牧乔没有等到陆酩回来,却在燕都下了今年冬天第一场雪时,等到了陆酩的死讯。

第 114 章

沈凌跪在地上, 双手捧着一卷明?黄圣旨,“这是皇上的遗诏,请将军尽快稳住朝中局势, 辅佐宝音殿下登基。”

牧乔盯着面前的圣旨,明?黄的颜色, 晃了她的眼?睛。

她怔在原地, 愣了许久。

牧乔不相信此时的一切是真实的。

明?明?她还什么都没有做,她磨好的刀剑还未出鞘,陆酩怎么就死了?

他怎么会死?

牧乔没有去接遗诏, 尽管那一封遗诏, 如?今成了不知?多少人想要争抢的东西?。

牧乔张了张嘴,缓缓问:“他怎么死的。”声线哑得好像不是她了。

沈凌:“皇上在南巡途中,遇到?山洪,被冲走了, 等找到?时, 尸体已经泡烂了。”

牧乔的眼?睫轻颤。

就这样?

她觉得可?笑极了。

陆酩一生经历过多少生死关头, 多少暗杀行刺,他都没有死成。

如?今不过一个?小小的山洪, 就让他没命了?

牧乔不相信陆酩会死得这样轻易:“尸体都泡烂了, 如?何?证明?是他?”

沈凌并不解释:“将军若是怀疑, 可?亲自去看。www.jingcaiyd.com”

他从腰间取出一枚令牌。

“这是可?以调遣影卫的影令, 皇上遗诏, 暂由将军保管, 待少帝及笄, 再传给她。”

“……”牧乔盯着那一枚银色的令牌。

陆酩竟然?连影卫都交给她了。

牧乔站在原地, 仍不去接影令和遗诏。

沈凌催促道:“皇上身死的消息压不了太?久,请将军立即携遗诏, 扶少帝登基。”

牧乔不知?为何?,明?明?她所图谋的东西?就要唾手可?得,她却没有立即去拿,而是开口说:“我要先看到?他的尸体。”

沈凌面露急色:“皇上的尸体还在运回?燕都的路上,将军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该做!”

闻言,牧乔立即转身,什么也不管,朝府后的马厩大步迈去。

“等我见到?他的尸体再说。”

万一,这是陆酩给她设的圈套呢,她才不要那么急切地往里钻。

牧乔这么告诉自己?。

牧乔骑上马,命沈凌带路。

沈凌又急又无可?奈何?,只能带她南下,与灵柩会合。

但沈凌没有想到?,牧乔会胆子大到?直接开棺!

他想拦,牧乔却拿出影令,挡在他面前?。

沈凌握紧拳,只能退让。

沉重的梓宫打开,空气里立刻被一股极为浓重的腐烂臭味给污染。

阴暗幽深的棺椁里,光线好像被吞噬了,灰尘在光影里沉浮。

牧乔缓缓走到?棺椁旁,朝里看去。

陆酩身上明?黄冕服皱皱巴巴,沾着泥土。

他一向喜洁净,死时却是这般狼狈不堪。

牧乔的手撑在棺椁边沿,用力?一跃,跃进了棺椁之中。

陆酩的身体被水泡得发白,原来深邃立体的五官也变得模糊了。

牧乔只看了他一眼?,就从棺椁里翻出来,落在地上,她看着沈凌,极为确定地说:“这不是陆酩。”

沈凌一怔。

牧乔继续问:“他人在哪里?”

“将军!”沈凌横眉一竖,终于动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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