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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正堂
“夫人您看, 这一本上面记着的都是咱们府上的庄子,这上头记载的都是面积和位置。”
苏嬷嬷笑着袖手站在一旁向陆燕芝禀告,:“另外, 庄子上的人员增减、进项和支出都单另成册不在这儿。”
“对了, 您在看看这。”
说着,苏嬷嬷靠近了些, 指着后头添的内容道,:“这几页记录的是王爷和您大婚的时候圣上新赐下来的皇庄。”
“这几天和府上的人在交接,等一切都置办妥当了,会编纂好了账册给您送过来。”
所有人都是恭恭敬敬, 描述的清清楚楚,没有半点推脱,一切都进行的井然有序。
一方面是这位新夫人的手段阖府上下人尽皆知。
那些无尽的流言蜚语和苦难没有杀死陆燕芝。
她活着扛了过来。
甚至踩着这些‘垫脚石’嫁入了王府,真正做到了一步登天。
于是,人们忽略了那些叫人恨不得立时死去的痛苦,只看见了陆燕芝‘轻而易举’的成功。
人人都在骂‘陆燕芝’, 可人人却都想成为下一个‘陆燕芝’。
曾经鄙薄她的’心机深沉’、‘不择手段’也成了她的‘金身’。
就连恭候府上从前都不曾‘俯首’看她一眼的兰妃,如今都感概为何当初自己不如陆燕芝一般拼命往上搏一把。
人的影树的名。
混迹在后宅的管事哪有头脑简单的莽夫?
就算是心里有什么想法, 也定是会想方设法的撺掇旁的人先出头试探。
试探来试探去, 结果就是一个个都怕做了那只出头鸟,被这位新夫人给收拾了立威。
另一方面,自然就是坐在一旁喝茶的秦王了,他光是坐在这,哪怕不出一声,也没人造次。
周重邛虽然有意锻炼陆燕芝,但却没想着将人毫无准备的推出去。
第一次的印象何其重要,不能叫人觉得他的夫人好拿捏, 不然陆燕芝日后管理起内宅来还不知要生出多少波折,因此周重邛选择亲自来坐镇。
陆燕芝心下觉得可乐。
她的殿下就像揪着胡子的老夫子。
当面吹胡子瞪眼的布置课业,神情严肃,言辞严厉的叫人参加考试进行测试,背地里却还是忍不住亲自动手给她做小抄。
恭候府里的培训课程里也是有账目管理的,庶务操持也必不可少。
毕竟如果不是夫家混帐到毫无章法,她们这些出嫁女的嫁妆都是要自己管理的。
但像秦王府这么大一个摊子,却是难得。
陆燕芝一页页的翻看。
偶尔她会突然挑出来其中的一页,就着这上头的记录的东西细细的看过去,时不时点着这一页上面的东西细致的问着苏嬷嬷。
没有人经得住这么抽查。
本来觉得万无一失的苏嬷嬷含笑的模样也略微收了些,之后她甚至看陆燕芝突然停在那一页上面的时候不知不觉心都提起了起来。
一旁的秦王甚至连茶都不喝了,书也放在手边,他靠在椅背上看着今日格外与众不同的陆燕芝。
认真,犀利。
像是张扬热烈的粉蔷薇带上了刺。
皱着眉抬眼看过去的时候,那目光连他都惹不住有一瞬屏住了呼吸。
招人又扎人,与众不同的带感。
半晌,周重邛拿书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看来需要好好冷静冷静的是他了。
青天白日的看着认真理账管家的夫人都能想入非非。
眼睛看似还放在书上,周重邛的神思不知飘的远了些。
算算时间,夫人还要六个多月。
也罢,如今淮儿年纪大了些,学武就要更刻苦,既如此,他们父子二人晚上习武的时辰在延长一个时辰吧。
......
这几日正是秋风起的时候,一大早含笑进入王府的苏嬷嬷背后冷汗津津的抱着账本出了府门。
前日陆燕芝只是粗粗的看过账本,叫各位管事也认了认人。
从今日开始,她就要细致的掌握各项庶务了,最先开始就是庄子和田地。
苏嬷嬷出了院,早就候在外头的嬷嬷管事一个个靠拢了过去,纷纷出言打探,:“怎么样?这位王妃娘娘可好相处?”
“可精通庶务操持,账本计算?”
“她生的那般模样,啧啧啧,这些庶务必定是懂也不懂吧。”
“齐管事说的这是什么话?”
“怎么生的貌美就必定是草包不成?这位王妃娘娘的手段你又不是没听过,空穴不来风,一样精百样通。”
“好了,都别吵了,听听苏嬷嬷怎么说。”
苏嬷嬷拿着帕子沾着额间的汗,闻言,她将帕子停在了额角处,:“听我说?”
“听我说就是你们少费些力气在这拌嘴,一个个回去早早的翻着账本一页页的看过去,数数亏空了多少。”
“亏得少呢,就割肉自己补上,亏得多呢,就狠狠心,看看什么死法能痛快些。”
看着一个个神色各异的管事,苏嬷嬷哼笑了一声,刚刚在陆燕芝那的胆战心惊如今加倍奉还,:“别想着瞒过去,老实点一家子还能有个活路。”
“王妃一抬眼,你心里补了几个窟窿眼人家可门清呢。”
“惦记王妃娘娘年纪小就想糊弄人?哈,只怕人家在京中的‘妖风阵’里使心眼时,你是连王府的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就算你生了十八个窟窿的心眼子一时瞒了过去,别忘了,王妃身后还有个王爷呢。”
“王爷只怕咱们这位王妃磕着绊着一点,你和人较劲试试?试试看自己的狗头牢不牢靠。”
一众心中各有打算的管事被苏嬷嬷兜头的冰雹砸的头破血流,一个个作鸟兽散,奔着家中备好的账本就去了。
屋内,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又给自己套了层智多近妖,机敏过人‘金身’的陆燕芝,在看不见苏嬷嬷的身影后颓然的趴在了桌上。
她略有些痛苦的揉了揉头,啊啊啊,要长脑子了,好痛。
偏过头,就见着了穿着一身玄色广袖的秦王殿下悠然自得的靠在躺椅上,优哉游哉的看着书。
自养伤开始,又恰逢陆燕芝爱爬这把椅子,如今这躺椅就变成了秦王常用之物。
别说,着常服又晃悠悠的秦王着实少了许多的肃杀气。
他玉冠上垂下来的两条发带有一处悬空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就像悬在半空中的逗猫棒,逗得某人如百爪挠心。
秦王翻着书,在心中默默倒数了五个数,:“五、四、三、二——!”
一团温香软玉挤在了怀中,恩,比以往还快了一个数。
他心中暗笑,脸上却没什么其他表情,只是将手中的书举的高了一些,他的另一只手悄悄的护住了人,明面上眼睛却没移开书。
一个小脑袋从他的怀中和书册之间挤了过来。
是他那少见的夹着嗓子糖分高的超标的小夫人娇滴滴的说着话,:“殿下今日看的什么是什么书呀,这么好看的吗?”
还能有我好看?哼,半天看都不看我一眼。
你看,新鲜可口的夫人想办法逗一逗这不就出现了?
周重邛将手里的书册合起来仍在一旁,陆燕芝凑过去瞟了一眼,赫然是《孙子兵法》。
又听他笑着道,:“刚重新看了看,觉得里面的‘以逸待劳’和‘欲擒故纵’颇有意思。”
哦,殿下是靠军功起家,熟读兵书有什么可奇怪的。
有求于人的陆燕芝颇为上道的真诚夸赞道,:“殿下手不释卷,温故知新,好厉害。”
你好棒棒呀,既然这么聪明,不如再帮帮你没有什么脑子的夫人?
“哈哈哈。”周重邛抱着陆燕芝仰头笑了起来,身下的椅子跟着一起摇晃了起来。
被夸两句这么高兴?
陆燕芝不明所以,但看人乐,她也开心,于是也跟着一起笑。
周重邛低头看一眼陆燕芝仰着头傻乐的模样,靠在椅子上又笑了起来。
看陆燕芝还要说什么,他噙着笑轻轻压住了陆燕芝的头让她倾身吻了上来。
陆燕芝张牙舞爪的扑腾了一下,随后就捏住了秦王垂在一侧的发带,她紧紧的攥住了发带,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真是止不住的想和她腻歪。
......
屋外,李公公正捧着一盘新做好的首饰往后堂去。
也不知他们王爷犯的什么轴,非和镯子较上了劲。
王妃进府后做的最多的就是镯子。
正念叨间,就见周记淮站在了门口,李公公笑着上前,:“公子可是寻王爷有事,怎么没进去?”
周重邛回府后多有吩咐,就是书房,大公子有事也是想进就进。
李公公一边笑着习以为常的问着,一边说着要进屋内时,却被周记淮伸手拦了拦。
???
李公公托着托盘被拦住后有些不解,但随即他又笑着问道,“大公子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周记淮摇摇头,轻咳嗽了一声,:“父王和王妃在里面说话,公公不妨等等再进去。”
说完,不等李公公追问,他看向了李公公手里的托盘,:“这是?”
“噢,”李公公顺着周记淮的视线落在手上的东西,:“这是王爷命人给王妃娘娘新制的镯子。”
“王妃喜欢镯子?”
“想来是吧,王妃对戴着的那对镯子宝贝得很,王爷就叫人多做了些,供王妃娘娘挑选。”
“是这样啊,父亲费心了。”
“王妃娘娘的事,王爷费心也是应该的...”
说着话的李公公很快反应过来陆燕芝和周记淮关系,他正要补救几句,就见周记淮没什么异色的点了点头,:“名正言顺,应该的。”
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李公公送走了周记淮转身到了门口,他通禀了一声,等了有一会儿就进了屋。
一进去就看见秦王站在窗旁。
那身王爷自己一早特意选的玄色长袍却不见了,换了身烟青色的常服。
李公公的眼睛偏了偏,就见躺椅上裹着那件玄色长袍的陆燕芝正安安稳稳的睡着。
知道夫人爱犯困,李公公放低了声音,他将手里的托盘送到周重邛的眼前,:“王爷,您看看。”
“上次司务府送来的镯子您不满意,这次是京城里各个金坊压箱底的老师傅的手艺。”
周重邛掀开托盘上的红绸,满眼的珠光宝气。
一众的金银里,他的目光落在了最上方的那对玉镯上。
甜白的毫无异色。
他伸手取了起来,阳光下这镯子仿佛在里面漾着乳色的光晕。
这样拎起来的时候,李公公的眼神也陷在了里头,这对镯子若是王妃戴上...
“本王要你盯着的人怎么样了?”
李公公霎时收回了目光,他神色严肃的说道,:“王爷放心,长缨的本事您也是知道的,他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呢。”
“果然如您所料,这京中的‘水’是真的脏。”
“上次的事情,有人帮郡主收拾的干干净净。”
“这样看,除了陈家的人成了替死鬼,梨园里还藏了只‘鬼’。”
“只是这鬼东西藏得好,郡主身边也都是能人,怕打草惊蛇,不敢靠的太近。”
“紧跟着过去查的时候,好家伙,梨园里可是埋了不少尸骨,有的身上的青痕都没退去,很果断,又十足的心狠手辣。”
“长缨用吃饭的‘家伙事儿’剖开了最新的几具尸体,意外在里头发现了一个小药瓶,和之前出现在长岭关(边关)的一样。”
“您推断的没错,您遇刺的事背后还有一只手。”
“本来,京中的势力几多纠缠,藏在背后的人影太深,很多手段在京中都不能用。”
“结果这事好巧不巧的是正好和夫人牵连在了一起。”
“其他的事情天衣无缝,但顺着夫人的事顺藤摸瓜却抓住了它的尾巴,如今和‘它’牵扯的是福宁郡主。”
说着,李公公又不免回头看了一眼陆燕芝,:“还有不少的眼睛落在不该落得地方收不回去呢。”
周重邛将镯子放了进去,他看了一眼陆燕芝,捂了捂心口的那处伤,:“如今是秋季,草肥水沛,士气可用,元基和荆南又都在边关,所以本王还在京中养伤。”
“但最迟,最迟入冬,本王就要奔赴边关...”
李公公沉默了下来,秦王殿下想的什么他也是知道的。
但每个人的肩上都扛着自己的责任,既享受了这份荣耀,那就无法割舍,必须担起,更何况,王爷图谋的更广,就不能有一丝的懈怠。
周重邛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太阳,:“遇见她是意外之喜,不,是出乎意料的喜不自胜。”
“你说她就这么小小的一点,叫她每天漂漂亮亮、高高兴兴的笑着,能碍着谁的什么事?”
“就非得拼命的贬低、踩践她,叫她灰头土脸的落在泥中才甘心。”
说着,周重邛的眼神晦涩了起来,:“连本王都舍不得要拼命忍着,他们算什么东西?”
李公公不敢说话。
王爷在夫人面前笑的温良,不代表旁的人也能得两分脸面。
在边关最常见的可不是如现在一般王爷随手抱着的夫人,而是高高举起的屠刀。
“好好的团圆日非得寻死,也不必客气。”
“走之前,得给夫人把这些魑魅魍魉都收拾干净了才是。”
“是,”李公公应了一声。
这话题略微有些血腥,李公公看了看满是吉祥如意式样的托盘,笑了笑, :“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想必您就能见到夫人和小公子了。”
周重邛轻轻的摆了摆手,:“无论男女,都会是她的依靠。”
这话李公公听着有些琢磨不过来,他也不纠缠,又提了一嘴,:“刚刚在门口遇见了大公子...”
“恩,本王知道。”
眼明心亮的又何止吴默一个,周记淮在边关长大的时候,李公公就连睡觉的时候都睁着一只眼护着人。
“王爷,您如今娶了亲,老奴打心眼里高兴。”
“您身边有王妃照看,但您看公子还形单影只的一个...要是公子娶了亲,这府上能有个和夫人一起说说话的也是好事。”
周重邛轻轻走过去,将陆燕芝拨开的衣角盖得严实了些,:“这事淮儿和圣上自有主意。”
“只怕中秋前后就会有旨意下来,到时候有的你忙的时候。”
闻言,李公公心下松了口气,他笑眯眯的说了几句吉祥话,随后退了出去。
*
晚间,周记淮一如既往的温书时,却见张南兴冲冲的走了进来,:“公子,王爷来了。”
周记淮下意识的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么晚了,是为着什么事?
吴默看着张南的神色问了句,:“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啊?不知道?”
张南下意识的摇了摇头,:“王爷笑着,那就肯定是好事,我就是跟着高兴。”
吴默闻言低下了头,不再说话了。
周记淮心下有底,他快步走了出去,就看见了站在院中负手而立看着月亮的秦王。
他上前施了一礼,:“父亲您有事只管遣了人来传唤孩儿就是,何必亲自过来?”
周重邛拍了拍周记淮,笑着道:“你倒是出来的快,那就多跑一趟,去取了你房中的那把剑来。”
“?”
周记淮犹豫了片刻,还是依言去房中取了那把他常用的君子剑。
他取了剑出来,双手托着剑送到了周重邛面前。
周重邛却没有接剑,他点了点头,:“好,带着剑跟我走。”
大晚上的持剑而行?
一贯在周重邛面前规矩惯了的周记淮脑子里冒出了无数的念头,最终他还是没有忍住,略带兴奋的问道,:“父亲,我们这是去哪?”
走在前头周重邛回头看了一眼周记淮,笑着道,:“去校场。”
周记淮:...?!
他的嘴角慢慢扯平,脚步都放慢了,:“去校场?”
“是,这段时日为父受着伤,教授你武艺的事就耽搁了下来,如今伤势好了许多,就想着给你补上。”
您大可不必!!!
“父亲,这些时日,儿子行事确实有些欠妥,您若是生气,只管罚我就是了,不必这么晚了还...”
周重邛摇了摇头,:“淮儿想到哪里去了,你行事一贯有分寸,这点我还是放心的,今日我确实就是想给你好好在教一些东西。”
李公公无声的打了个哈欠。
这些时日夫人睡的早,王爷跟着休息的也就早,往日这个时候王爷抱着软玉温香,他在偏房也能舒舒服服的躺着。
今晚,看着无奈的接受这满溢出来的‘父爱’的周记淮,李公公呵了一声,折腾不了夫人就来折腾他们,王爷可真有出息。
.....
消耗完多余精力的周重邛心满意足的回了屋,却见本该去休息的夫人愁眉苦脸的在屋中唉声叹气。
他接下人送过来的湿巾先简单的擦了擦,就坐在陆燕芝的身旁,:“怎么了这是,怎么还没睡?”
陆燕芝的甜言蜜语张口就来,: “殿下没回来,我睡不着。”
周重邛擦着手的动作顿了顿,他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闷笑了一下,他伸手捏了捏陆燕芝的脸:“厚脸皮精。”
是谁每天晚上抱着肚子睡得歪七扭八的人事不省?
陆燕芝扒拉着周重邛的手,把自己的脸放在他的手心上滚来滚去,:“殿下,殿下啊,您的夫人要愁死了。”
周重邛捏住了陆燕芝的嘴,:“大晚上的说的什么胡话。”说完,他自己念了一句,:“有口无心,莫怪莫怪。”
这老迷信!
陆燕芝哼唧了一声,甩着头摆开了捏着嘴的手,:“您明知道...”
明知道我怕中秋赴宴的事。
“要是我一个人去也就算了,我吃点苦头没什么,这都习惯了,可我如今还揣着一个,他|她又不和我一样耐摔打,若是有个好歹,我,我...”说着,陆燕芝的眼睛都红了。
“什么你一个人,你的夫君我不是人吗?”
周重邛的神色严肃,:“从前也就罢了,如今你嫁进了王府,我还能叫你在我眼皮底下再出事?”
“真当我是摆设不成?”
“大大方方的去,有什么好怕?”
“你高兴就笑一笑,不高兴就甩脸子,我两只眼睛都盯着你,我倒要看看是谁能越过我欺负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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