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蔓，这世上也只有你一人敢对我大声小气的。www.wenqishuku.com”程烬玄另一只手伸过来将苏蔓野往他怀里拉了拉，犹嫌不够似的，直接将她整个人揉进他怀中，小心翼翼避开她腿上的伤口。

“我虽乖戾，可是我不会蓄意杀人。”

“所以，是我自己。”

“你自己？”苏蔓野猛地将程烬玄捂住她眼睛的手扯下，满脸地不解，“你想要杀掉自己？”

“是啊。”他笑起来，回答得倒坦然。

“我不信。你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活着了。”

“程烬玄，你怎么可能会想要自杀？”他一说完苏蔓野就忍不住反驳他，“你敷衍我也找些借口罢，你不想活？你有什么理由不想活？哪怕一辈子当个废物也是别人可望不可即的高度，老天爷对你还不够好吗？”

程烬玄笑了笑，如果苏蔓野没看错的话，那笑容未达眼底，苦得像黄连。

她猛地心里剧痛，忽然很多回忆像是盘绕的海藻往她的脑子里窜进去，豁然大开。

因为醉酒与她发生关系，他大抵会以为坐实他们的夫妻关系，便再不能得到苏清鸢，所以痛不欲生，叫他恨不能自杀以弥补。

那是怎样的爱而不得，痛到甚至让他想要杀了自己。

那她在他眼里，算什么东西呢？

既不听话也不乖巧的替代品，就连略解相思也做不到，只不过是暂时安抚失去的落寞，当做个发泄欲望的玩意儿就算是给脸，待得到他想要的，随时都可以丢弃。

就连在床上也不尽如人意，不懂得情趣身子又弱，实在哪儿哪儿都不得人喜欢。

“在想什么？”程烬玄把衣裳披上，扣了一颗盘扣，点点她的脑袋问。

“对不起。”苏蔓野憋了很久，从齿间挤出这么几个字，“我不是有意的。”

如果……如果当年没有那么大的误会就好了，这样，他大抵就可以和他从小到大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在一起吧？

她也会跟随太子，不会这样艰难地活着。

苏蔓野伸手隔着绸缎去轻轻触碰他的伤疤，似乎当初愈合得并不好，溃烂严重，在伤口处形成宽达半个指节的口子。

那时他该有多痛啊……

程烬玄听见苏蔓野的话，默了很久，声音低得像是一缕似有若无的烟，“我听老人说，人死前会走马灯回忆过往，划下这条疤时，我以为我会看到自己的失意的少年与青年，结果却只看见成亲那夜，你哭得锥心刺骨，眼睛里唯有绝望，泪花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落在喜服上洇开，寂静无声。”

“程烬玄，我自己都快要忘记了。”

“我忘不掉。”他低头去看自己身上的伤痕，“不过也好，结疤就不疼了。”

苏蔓野一一摸过，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过了很久才笑起来，“就算是再爱而不得，你也不必这样伤害自己。”

说完话，她忍不住想要哭出来。

她什么都想起来了，同她发生关系那夜之后，程烬玄突然消失很久，再见时便一点唇色也没有，虚弱得好像大病一场，而后从岸上掉下去，那血染红江面，仿佛无休无止。

难怪那时大夫人恨不得叫她立刻死去，只因为她将她最珍爱的儿子害得快死了。

这疤，是那时留下来的。

苏蔓野从前一直以为他这样浪荡的人，就算是青梅竹马也不见得多喜欢，嘴里说着喜欢苏清鸢，或许见她同苏清鸢长得这样像就会多看看她，也对她存些心悦，将她当做替身，哪怕不是爱，起码也可以聊以慰藉，如今想来却是错得离谱。

她从没见过这样汹涌的感情，也想象不到他该有多喜欢苏清鸢，喜欢到因为醉酒把厌恶的替嫁错当成心上人履行了夫妻之实，清醒后愧疚到以这样的方式来惩罚自己。

她真的有那么恶心吗？

她真的……不值得被爱吗？

“的确爱而不得，喜欢到魔怔，喜欢到恨不得将她融入骨血，想要得寸寸骨头都在发痒，一整夜无法入睡，最后却发现自己才是那个可有可无的东西。”

“所以失去理智，忍不住据为己有，忍不住染指玷污，犯下大错，无法弥补。”

“我那个时候就想着，人是我的，时间一长，也会喜爱我吧。”

“错得离谱。”

程烬玄伸手把苏蔓野的手拢在他的伤口处，细细抚摸过那一条长长的、已经愈合的疤痕，“我就想留下这一辈子也抹不去的疤，时时刻刻提醒我是怎样用最下作的手段去抢夺她，最后还是失去了的。”

苏蔓野默默地消化很久心里的难过，终于开口，“程烬玄，实际我来时还带了个好消息给你。”

“你长姐与太子取消婚约。”他表情寡寡，淡漠地说。

“原来你知道，一个月之后，我们一起坐马车回京吧。”

“好。”程烬玄瞧见她眼眶通红，轻声哄道，“早就愈合了，不痛。”

苏蔓野抿了抿唇，即便张开嘴也不知道说什么，既然说不出话，索性闭上眼睛，“我困了，再睡一会儿。”

“嗯，睡吧。”程烬玄也不想多谈这件事，顺着摸了摸她的额发，声音很低，“等等是想吃面还是喝粥？”

苏蔓野把脸埋进他脖颈处，沉着声音，“你陪我睡会儿罢。”

她饿得很，可什么也不想吃，当她觉得特别悲伤时，会忍不住一直想反胃。

先生离开那日是这样，如今瞧见他腹部这道疤也是这样，人生对于她来说就是不断得到后再失去，她不断挣扎，舍不得放手，舍不得回到原点，最后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

最残忍的不是从来不曾拥有过，而是她以为她曾拥有过，实际上通通都是镜花水月，一梦黄粱。

时至今日哪怕苏蔓野雌伏于他身下做一只乖顺的雀儿，她也只不过是可以肆意玩弄的床妾，连那一丁点的利用价值也全然失去，谈不上什么珍惜，更别说是尊重。

程烬玄有事要去做，刚准备起身听见她的声音顿住，似是可怜她一路奔波，躺回来，哄着她道，“一会儿有客人要来，我去看看，你在这里再多睡一会儿，醒了就唤我，我在院儿里，听得见。”

“是……很重要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