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凝方才摔盘怒吼已用尽全身力气，再受了杨贤妃那一巴掌后，更是直接昏迷倒地不起。www.luhaibing.com

杨玄悠站在李淳身后已经变了脸色，与吐突承璀对上一眼，叫小内监上前去扶起太子殿下，自己则去搀扶杨贤妃，杨贤妃却已泪涟涟地跪到地上道:“臣妾好意为太子殿下做了酥点，焉知他已病得糊涂了起来。”她啜泣地断续不成声:“竟说……说臣妾要毒害于他……陛下最知臣妾为人，一向不曾有害人的心思，倘真要毒害太子何苦自己亲来探病……”

她偷偷抬眼看李淳，见他面上阴晴不定，心中暗自悔恨，不该听了杨玄悠的劝，来少阳院中。

杨玄悠原本定下计策，杨贤妃前来时，让吐突承璀挡驾在外，只说圣人吩咐太子病笃，不能见人，杨贤妃又要侍奉圣人，不可染上少阳院的病气，如此一来，既得了名声，又保全了自己，谁知今日李淳忽然要请翰林待诏的方士柳泌来为太子瞧病，他尚未来得及向杨贤妃传此消息，她已然前来。

李淳站在殿外，却将这殿内一切听得清清楚楚，但李凝昏死过去，不知几时醒来，只能暂且出言安抚两句，让杨贤妃回宫去。

见杨玄悠护送杨贤妃离开，李淳吩咐道:“今日之事，谁也不得传扬出去。”

吐突承璀点头称是，挥退了手下内监，向李淳道:“陛下放心，我这就叫人来查验这酥点中是否有毒。”

李淳点了点头，让柳泌跟着他回紫宸殿，剩下事情皆交给吐突承璀去办。

“太子病得突然，依卿看，是否有中毒的痕迹。”刚回到紫宸殿，李淳就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柳泌忽然跪到地上，叩首道:“依臣所见，太子并未中毒。”

“方才在少阳院中为太子诊脉，确是寻常疫病症状，因身染疫，体内热毒不退从而高烧、出疹，疹出于脾肺二经，初必因外感而发，与伤风伤寒无异，特其症咳嗽喷嚏，面肿腮赤，目胞浮肿，睡时惊悸，或恶心呕哕，发热五六日，而后见遍身红点，大者如苏子，次者如芥子，小者如蚕子，而成粒成片者是也，臣观太子身上红疹几成黑陷，想是药石罔效，尽日服药病状却丝毫不见减轻，恐怕不仅在于此病凶猛——太子有心病。”

云母屏风后的李淳已换上另一身赤黄常服，着令内监将方才所穿衣物拿去烧掉。听见柳泌说李凝并未中毒，略略放下心来:“你说他有心病？”

柳泌道:“太子一见杨贤妃就激动不能自已，臣想这心病定与杨贤妃关系匪浅。”

李淳长叹一声，他原本有意让杨贤妃的儿子李昀坐上储君之位，一来杨氏为人温顺，李昀又生得灵巧懂事，但一提起李昀，朝中大臣皆以郭钶从前身为太子妃，李宥正位中宫所出，舍嫡长而立庶子非是立储规矩来阻拦，这才致使太子之位最后落到李凝头上，而他自做了太子，这些年并无错漏之处，李淳也就渐渐接受，却不想他早已记恨上杨贤妃。

柳泌继续道:”陛下记得前时传闻丞相李吉辅夜会方士一事么？“

李淳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当日朝野上下还流传着这样的传闻，说李相与太子结交，夜会方士实则是为太子卜算何时得登大宝。“

”荒唐！“李淳怒道:”朕正是壮年，他何以要卜算自己几时登临。“

柳泌跪低身子道:”陛下春秋鼎盛，千年万岁，此事不经，自是流言，况且李相夜会者只是乡间医工，并非方士，卜算之说就更为不实。“

李淳坐在御座上仔细思量，李凝已是太子，即使有此野心，也不应假手于朝臣，于是稍稍释然，问回病情:“柳卿看这病凶险么？”

柳泌正要回答，殿外传来声音，说左军中尉吐突承璀求见。

李淳便让侍儿先请他进来。

吐突承璀看见殿中跪着柳泌，神色略微不自然，方才少阳院中只有他与杨贤妃在，倘他向皇帝进言，痛诬杨氏，恐怕是无从辩解的。

李淳见他面色难看，吞吞吐吐，皱眉道:“有话直言就是，柳卿绝非外臣可比。”

柳泌仍旧跪在原地，并不曾转头去看吐突承璀一眼。

吐突承璀拿不准他的来历，又因从内监那里得到消息，太子常去翰林待诏院中，故而对柳泌怀有敌意，但此时不能忤逆皇帝的意思，他顿了顿，也跪低到地上道:“臣已将酥点交由太医署勘验，查明无毒。”

李淳并不惊讶，只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

柳泌又抬起头道:“臣想太子是烧昏了头，既然酥点无毒，陛下可以放心，至于这疫病，虽来得凶猛，却一时不至于要命，待臣回去亲为太子调试几剂药物，先解了太子体内的热毒，再行诊视。”

李淳听他这话，喜不自胜道:“柳卿既然能医此病，此后御医任卿调拨，务要医和太子。”

吐突承璀看着柳泌退出殿外，心中正疑惑他为何要为杨氏说好话，就听李淳道:“前时传闻你听说了么？”

吐突承璀不知他说什么传闻，只得摇头。

“太子与李相勾结。”

吐突承璀自然知道，这是杨嗣复传出的消息，倒并非是针对李凝，而是因与李吉辅在政事上意见不合，有意非难李吉辅罢了。李淳忽然提起，吐突承璀怕他疑心是二皇子与杨贤妃有意攻讦太子，一时紧张道:”臣并未听闻。“

李淳笑道:”你会不知，朕却不信。“

吐突承璀见李淳语带笑意，提着的心终于放下:”陛下明察秋毫，臣尽日只想为陛下分忧，不愿让陛下忧虑操劳过甚，如此荒唐的传闻，讲给陛下，岂不有污清听。“

李淳道:”的确荒唐，朕想他从来行事谨慎，即便有二心也不至如此粗疏。“

吐突承璀道:”陛下春秋鼎盛，太子岂敢有二心。“

李淳道:”彼时先皇也正是春秋鼎盛之日。“

吐突承璀听他提起先朝秘事，急忙伏低叩头道:”陛下真龙应命，先皇病逝之际，多赖陛下执掌国事，平定西川、浙西叛将逆臣，才得以有今日中兴之大唐。“

李淳弑父夺权一事，也多赖于吐突承璀与左右两神策军中尉的忠心。

事虽不经，李淳还是怀疑到了太子头上，但再追究下去，不免要牵扯出杨嗣复，吐突承璀见李淳沉默，咬牙道:“臣定为陛下查清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