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绛就是这时候出现的。m.zhhrzx.com

谢潇潇刚把一尾赤金鲤鱼捉到手里，就听见身后有人道:“小宫娥怎么夤夜在这里偷鱼。”

谢潇潇听见人声，心中紧张，回头去看，那鲤鱼慌忙挣扎着从她手中逃脱，跳回池里。

男子穿着绯色官服，站在月下，银色的月光流转在他的身上，疏朗的眉眼中噙着笑意，宛如月宫神仙，今日又是他值夜，翰林学士院的规矩，每夜皆有人值，以防皇帝夜有诏命。

谢潇潇没心情赏什么美景神仙，拎起裙摆，狼狈地坐到池边，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李绛看清了她的模样，笑道:”你不是宫娥。“

谢潇潇见身份被人戳破，爬起来撒腿想跑，李绛拦住她的去路:”难不成真是溜进大明宫中做贼的，再向前一步，我可要叫人了。“

谢潇潇硬着头皮向他施了一礼，掏出白玉牌道:”我是才进宫的，迷了路，找不见郭贵妃的寝殿。“

李绛看着她的双眼，狐疑道:”宫娥不作如此打扮。“

谢潇潇原本耷拉着脑袋，见他还要为难自己，不由气上心头:“内侍也不作你这般打扮，单凭相貌就好疑心我是贼人么。”

李绛大笑起来:“我值夜在西处的翰林学士院，常往来于太液池，此地甚少有内侍出没，更何况——我脸上有髭须，竟也能叫你错认。”

谢潇潇倒忘了，内侍不长胡须，也是因她不常见内侍的缘故。见李绛自报家门，谢潇潇消退了敌意，好言好语道:“烦请学士指条明路给我，再不回去，恐就要挨骂了。”

李绛点头道:“她住在紫兰殿，我不能为你带路。”

”后宫规定朝臣不得入寝殿，你向北走到角门处出示白玉令牌，自有人带你进去。“说着他为谢潇潇指了指那道落锁的角门。

谢潇潇向他道了谢就往紫兰殿的方向走去，李绛却还跟在她身后。

”你是郭贵妃宫中的宫娥，可见过三皇子？“

谢潇潇说见过。

李绛道:”你竟见过三皇子，他是什么样的人？“

谢潇潇不解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为何要问我？“

李绛前些日子侍被皇帝李淳叫去紫宸殿商议政事，闲暇之余，李淳提及后宫三位皇子。

太子李凝无什么错处，平日为人处事皆小心翼翼，也不甚与朝官结交，但问题出在太过庸碌，资质平平，但也因为这样庸碌的性格为李淳所喜，倘他凡事上进，不免有喧宾夺主的意思。

二子李昀为人谦和，友爱兄弟，素日做事亲力亲为，文采、学识皆是上乘，已延揽一二朝臣的青眼——自然也有其母妃的关系，杨贤妃的兄长正是当朝中书舍人杨嗣复。

李绛见他问起，以为皇帝起了易太子的心思，就将自己所知道的尽说了出来。早在储位未定时，他与同僚曾上书请立三皇子，但李淳并不属意郭氏，连带着三皇子也为皇帝所不喜，因此谈及储位，往往不提三皇子。

三皇子是个傻子。这是他从宫中教导诸皇子的太子诸王侍读韦绶那里听来的。

韦绶生长京兆，幼年丧父，刺破手指以血写佛经，后中进士，出仕为长安县尉，朱泚之乱时便服乘驴扈从至奉天。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臣，没有理由说谎——自然原话并非直言傻子，只说年岁见长而心智一如幼童，甚至不如从前沉默寡言的样子。

秦毓自从住进紫兰殿后的小宫殿，每日按时去听韦绶授课。去的时候偶尔碰到李凝，从未碰见过李昀，因李昀十日才来一回，其余时间，由杨贤妃亲自在宫中教导。

太子李凝私底下虽然嚣张跋扈，但是比起李昀，表面上兄友弟恭，实则背地里恶毒行事，巴望着其他兄弟行差踏错惹李淳生气，再不受宠。

李甯替兄长读了很多年的书，已经对她几位哥哥的性情十分熟悉，所以她劝秦毓不要太过于出风头，不能过早的将自己的才智暴露于人前，要学会韬光养晦。因此她去就学时常常沉默不语，止于按时完成课业。

秦毓将这些一一记下，他想自己就算想要展露聪明才智，恐怕也难于上青天，他不喜欢读书，比起读书，他更愿意去田间耕作，养花，逗鸟，但不能向李甯和郭钶直言，自己读完《毛诗》已很费力，就中诗句，大半不懂，仅止于识字。

于是去韦绶那里就学时起初还能做到不苟言笑，沉默寡言，日子一久，不免暴露出本性——

韦绶每讲罢经义，都会向皇子讲些市井闲谈，或是朝中大臣的轶闻，或是国朝开元、天宝年间的故事，像佛寺僧人讲演话本，旁人自然不感兴趣，只秦毓听得入迷，总让韦绶再讲一二。

韦绶见他好于此道，有意讨好，教导秦毓时，索性连经义也不讲。秦毓自认与他熟悉起来，也不再遵守与李甯的约定，听得兴起，大谈自己在南山的经历，如此一个月下来，韦绶自要发觉三皇子的性情与年纪不符。

李绛听到这样的传闻，不敢去仔细打听，也不能向李淳直言，他从前在李淳面前偏袒李宥，现在只好对三皇子避而不谈，怕皇帝也听到这样的风言风语。

李淳却提起三皇子李宥:“依卿看，李宥如何？”

李绛不知他为何提起李宥，答道:“皇三子乃正位中宫所出。”

李淳道:“后位空悬，怎么说他正位中宫。”

“后位空悬，还望陛下早日立郭贵妃为后。”李绛与郭贵妃并无私下的关系，只是他向来循规蹈矩，不肯放任僭越之事——如玄宗皇帝和杨氏那般事体，发生在后宫。

李淳只说知晓了他的意思，就让他出去了。

李绛摸不着头脑，近来总在思索着三皇子的事情，也想求得一见，却怕惹祸上身，被人攻讦朝臣勾结后宫。

“小宫娥勿要疑心，我并非想要害他。”

谢潇潇扬起眉毛:“这宫里竟有人想要害他？”

“他不过区区一个三皇子，也有资格成为太子的对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