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桂是碧樟镇里一个不起眼的人，因为在市集酒店、饭馆之类的地点，虽然能够经常见到他出没的身影，但几乎没有几个人会把目光投向他。m.591taobaonet.com

但如果非要就这么草率的下结论的话，似乎也有些失了偏颇。

毕竟当阿桂充当众人笑柄和快乐源泉的时候，他还是挺亮目的。

尤其是他头上磨得有些锃光瓦亮的癞子，时常会遭到有些好事之徒的打趣和揶揄。

一来二去，阿桂就对癞字忌了口，到后来，光字忌讳，也亮字也说不得了。

每逢人取乐似地去逗弄，故意喊着“忌讳”的字眼刺激阿桂，他头上那块癞子便会格外发红了些，引得好事者吃吃发笑。

然而今日的阿桂却很是神气，平日里疏散着的长发竟也不知从哪里找了一根细细的筷子充作了发簪。

他一到碧樟街市的小酒店内，便陡然拔直了往日里看着有些佝偻的腰背，且径直走向了台前，摸出了十几文钱，大声叫道:

“要温一碗酒，再上一盘炒豆子，一盘萝卜丁。”

酒店内吃酒的闲客都纷纷侧目，认出这就是阿桂，碧樟镇内有名的癞子。

几个与阿桂相熟的酒客凑过来笑道:“阿桂，最近撞什么运了，这般阔绰？”

阿桂鼻子一哼，眼睛微闭，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在他心里，这些人已然是极端封闭落后的一类人了。

“和你们说什么，听得懂么？”

阿桂心里得意地想道。

酒客中有人笑道:“阿桂今天怎么学起了孔己，他之前一有钱就来掌柜这里吃酒，还要点茴香豆，只可惜偷东西被啬夫老爷打断一条腿，后面不知道去哪里了。”

“说起孔己，账上还欠着二十文没结清呢。”

掌柜有些不快地说道。

“偷？”

阿桂迅速转过身来对着那人，他什么意思，想说自己这钱来路不正经？

他头上的癞子略略红了些，带着怒意:“麻麻的，啬夫姚春厚早就被樟庄的女大人公审处决了，当初罪名里没添上诬陷毒打孔己这条，还真是便宜了他。”

接着阿桂笑了笑，摸了摸头上的筷子，确定它不会掉下来后，接着说道:

“姚春厚有罪，有大罪，被女大人处决了，你还称他为老爷，是不是同情这种逆贼？”

那人噌的一下拍桌而立，怒道:“李癞子，你他妈吓唬谁呢。”

由于阿桂过去欺软怕硬的形象实在深入人心，所以尽管今日他摆出一副鸡犬升天的架子，震慑力实则也十分有限。

旁边一个跟阿桂关系平时还算可以的酒客赶紧拉了拉他有些粗糙污秽的袖口，提醒道:“他叫张大苗，他哥是樟庄庄主女老爷下的第一打手——猎户张虎。”

阿桂一听，登时就变了颜色，张虎可是樟庄私人部曲队伍中的队率，手下管着四五十号人呢，加上地方组建民团，碧樟镇的武装基本掌握在樟庄手里。

那这张大苗岂是他得罪得起的存在？我们的阿桂好在擅长能伸能屈，立马陪好道:

“误会，误会，大苗哥怎么会是同情逆贼的人呢，是我想多了，这样，我阿桂这杯酒给大苗哥赔罪。”

张大苗这才神色缓和了一些，最近一段时间已是正月时节，而上他家拜访的人却络绎不绝纷至沓来，要说还是托了他哥张虎的光。

不然他就是一个比较能干的长工和佃户罢了，想受人尊敬，恐怕难上加难。

而且当初他哥张虎因为得罪总管吴奇，连带着他张大苗在乡里日子也不好过。

周围人也有人上前来讨好道:“苗爷，咱别跟这阿桂一般见识，我看还是那分田实属头等大事。

不知道您能不能跟虎爷说道说道，到时候分田的时候尽量让我家分河滩那边的水浇地呗。”

张大苗想起哥哥张虎叮嘱过的话，打了个哈哈道:“好说，好说，到时候再谈。”

此时阿桂却早已悄悄溜走，嘴上还骂骂咧咧道:“麻麻的，不就是有个队率兄弟么，”

他一边从衣服间隙中摸出一只虱子，指甲轻轻一压，便发出“毕剥”的响声。

“老子我也去樟庄那边混混，到时候让你张大苗知道你桂爷的厉害。”

阿桂一边心里想着，脑海里已然浮现出他带着一批人的威风样子，刚刚因面子问题上遭遇到的受挫感已然淡了许多。

他走上乡间小路，嘴里咿咿呀呀唱着戏词，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