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日子的陈旧先有些失落和焦急，他不明白，宁县的乱匪明明已经成了强弩之末，从安庆城一路败退，重新收缩在小小的宁县之地。m.churuyunkt.com

但吴王的军队却始终待在怀县周边，活动距离不超过五十里路，而到宁县的路程其实也就一百里。

‘国家连年灾荒，又逢兵乱凶危，陛下定是收了奸臣蛊惑，作出让藩王就近平叛的决定！’

陈旧先脑袋昏沉，心痛如绞，他不敢相信，现在竟会营生出这种局面。

自认为应当承担起责任的陈旧先自然不能就这样坐等，他已经看出来:

吴王似乎刻意纵容宁县的刘宝继续存在下去，好让他自己能够继续名正言顺地管辖杭嘉郡以外的地盘。

这可如何是好？

没办法，陈旧先只好抓紧操练县内的常备士卒，而这些人大多都是子承父业袭沿的军户，早已成了一群酒囊饭袋。

让他们站在墙头往下面射箭丢滚木，或许没问题；要他们起早贪黑地训练，可能也没啥问题，你县太爷饭管够也不是不可以。

但要他们出城去剿灭乱匪，却是万难从命，一个个接二连三的“昏迷”、“重病”、“不慎摔倒”。

更有甚者，有人放出话来，若是一定要他们去上阵平叛，就废掉自己的手脚自残！

而县尉虽表面恭敬，实则善于偷奸耍滑、敷衍拖沓，陈旧先一时半会对此也没什么具体的招数应对。

陈旧先只好先尝试着通过招收役兵的方式来试图解决自己手上兵力不足的问题；

但不知道是谁刻意暗中针对，竟然放出消息说这些人被县里招去后，就会被赶到宁县城墙前送死。

一时之间，怀县各乡的乡民们都方寸大乱，闹出好大风波来。

陈旧先有理由怀疑，这场风波的制造者和城内那个四处奔走的少年军官脱不了干系。

他陈旧先虽然因为在怀县的根基不深，人望不足，没什么比较大的动员能力；

但要顺藤摸瓜，暗中调查可能是谁背后出面围堵自己出台命令的人，可能不是那么难。

鸣雁曾多次和他汇报，几次带头闹事的兵痞都曾在行动之前一两天与吴军手下的几个军官有过联系。

很显然，这是吴军注意到陈旧先企图独自领兵平叛的意图，特意去渗透了怀县县府的上上下下，让他陈旧先变成了一个空头县令。

其实就算是吴王军队方面的人不去收买那些人，而只要维持着实际上的武力威慑，再加上动不动就警告别人是不是要对抗朝廷的名义，就已经足够让那些胥吏们唯唯诺诺，一味顺从了。

陈旧先不是一般人，他不是那种，可以屈服于这种事情超脱出自己可控范围的人。

他好歹也是意气风发，跨着骏马在偌大的京都中接受过万千目光的青年俊才；

他是这个时代被人们称为最优秀最聪明的几个年轻士子之一的人。

他怎么会甘于落到这种田地？

既然受人掣肘，不如就将此地的乱象早日上报，让朝堂那些不能够劝阻皇帝的衮衮诸公都知道，他们犯下了一个什么样的错误！

当然，陈旧先不会挂冠而去，自请免职，这不符合他对自己的要求，他还会继续待在怀县，以图转圜的机遇。

但当来到樟庄以后的陈旧先看到这里一派热火朝天、欣欣向荣的场面后，不由得还是有些吃惊。

路上随便拉几个乡民询问，都一边竖起大拇指，赞扬起樟庄庄主苏嘉沛的能力和仁爱。

这人叽叽喳喳说了一堆，又打量了一下陈旧先，见他虽然面容稍显憔悴疲惫之色，但眼神坚毅，身形挺拔，衣装不俗，腰间还挂着剑，佩着玉。

这一看就知道是个不简单的角色，他笑了笑，带着讨好。

“看这位贵人衣装打扮不简单，来这里探访，想必您是苏老爷的朋友？”

陈旧先之前听他说了一堆好话，正在感慨自己人浮于事，不从实际抓起，成日想着怎么解决朝廷危难，却忘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怎么收买民心，让人心为自己所用？

陈旧先不是不懂这些，只是他处于县衙中枢之地，一举一动都有人留意注视，什么事都要依靠底下的胥吏去做。

说穿了，他一个空降的县令，原本能够通过清理刑狱、逼压士绅、整肃胥吏来一步步建立自己的威望，从而将县府的执行力掌握于他的手中。

他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和才识，哪怕是靠自己的世家背景也能做到这一点。

但上任的不作为、邻县的叛乱、吴军的进驻，已经让陈旧先失去了这种将一县之地轻松掌握于手中的可能性。

面对这人的提问，陈旧先只是淡声回答:“不是。”

说完，陈旧先准备绕开这人，继续向樟庄庄院的方向走去；

而这人却不依不饶，非要一问究竟，赶上来询问道:“那您是杭嘉城那边过来做买卖的商人？”

陈旧先皱了皱眉头，但也只是短短一瞬的不快，“也不是。”

这人这才有些失望地一甩手离开，嘴上还有些嘟嘟囔囔的。

鸣雁想要过去收拾他，却被陈旧先示意大可不必如此。

“主人，此人前恭而后拘，着实让小的觉得恼恨。”

“无妨，我倒是好奇，这樟庄的庄主这几个月到底做了什么，让路人对他都是交口称赞？”

“主人，这有什么，这庄子在这本土本乡的待了这么多年，有这种声望怕也是正常的。”

鸣雁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他这一段时间以来，曾经由于公务上的事情多次下乡。

而碧樟镇的分量够重，他曾多次来到过这里，对于这里发生的一些变化，鸣雁能够很明显地感受到。

“或许真如你所说吧，我与樟庄的庄主几次交谈，他的观点虽然激进，甚至还有些离经叛道；

而我原以为他是那种善于言谈而不善于实务的人，现在看来，反倒我自己才是这种情况。

只可惜他是吴王的人，以后恐怕要形同陌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