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门开始算，百步内尸体已不计其数，放眼望去，当真应了一个词——尸山血海。www.wenqishuku.com

他们用铁掀抬着尸体，聚在一起，有些甚至骨肉相离，面目全非，更甚者看一眼便毛骨悚然。

所有人都不说话，默默做着各自的事，像是在完成祭奠死者的葬礼。

的确是葬礼。

一场全城葬礼。

城中逐渐升起白烟，模糊了城门的轮廓。

艾草混合尸体的腐臭，和肉体烧焦的气味飘散出来，守在城门口的将士们轮番几次，也吐了几次。

黄大熊早上没吃饭，没东西可吐，堪堪在手下面前稳住了沙场将军的人设。

有人担忧:“副将，我们要不要进去帮忙？那么多尸体，仅凭他们这点人，一天能忙完吗？”

另一人说:“你不怕死，你去！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死这么多人。”

“我也没见过。”黄大熊小声嘀咕了句。

“副将你说啥？”

“没，没事。”好险，他是不是差点说漏嘴？

黄大熊重重咳了一声，威严道:“宁督主和司大人没说，咱们安心等着就是。他们是为咱们好，等里面清理的差不多时，咱们也该派上用场了。”

说着，他感叹:“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孙子干的，招数歹毒，心里长蝎子了吧。等我逮住他们，我要剖他们的心肝，拎出来看看是不是黑的彻彻底底！”

好歹当过半辈子山大王，说出的话自带鼓舞人心、振奋士气的能力，众人听了义愤填膺，纷纷唾骂幕后主使心肠歹毒，蛇蝎心肠。

发誓抓住幕后主使，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将军，这些日子您带领大家艰难度过，没有将军，我们可能早就逃了，是将军给了我们信心和勇气。虽然您刚被调过来，但我张大力认定了您，从此以后追随将军，至死方休！”

“追随将军，至死方休！”

“追随将军，至死方休！”

“追随将军，至死方休！”

……

将士们以黄大熊为中心，半跪在地，跪倒一片，嘴里含着口号，铿锵有力，气势磅礴。

一瞬间，黄大熊想到了跟他半辈子的兄弟们，他们也说要拥戴他一辈子，可是，可是……

眼泪不受控制落下来，他死死咬着牙，仰头使劲眨了眨通红的眼睛，最后不得已，用袖子一左一右擦去眼泪，鼻音重重喊道:

“兄弟们的情义，我记住了！从今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兄弟们一口吃的。有我一件衣服，就有兄弟们一件衣服。

不管你们有没有家，有没有挂念的人，我们在一起就是家人，我们彼此就是最值得挂念的人！

我发誓，不管未来如何，不管以后面对什么，我与大家同生死！共进退！”

最后一句，黄大熊发自内心的情绪激动，气流从胸腔迸发，久久回荡天空中。

在场将士皆被他的气场感染，心中豪迈万丈，全场安静片刻后，一起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应——

“同生死！共进退！”

“同生死！共进退！”

……

经久不息，响彻凡城上空。

城内，正认真清理尸体的几人听到阵阵呼喊声，好像也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呼之欲出。

默契地面面相觑，有人扔出一句:“傻子。”

不屑、嘲笑、敬佩、欣慰……

不得不说，黄大熊适合做将领。

但让他做将领，又有哪里怪怪的。

好像一支正经的军队，一夜间变成了农民起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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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大熊也从没这么无语过。

说好的功成身退，说好的他只是个替代品，说好的……

事情发展的走向怎么偏了？

＼(◎o◎)/！

他们都发誓要彼此互相帮扶，携手共进退，他还怎么走，他要是离开了，这些人跟着一起离开，朝廷会不会给他判个五马分尸？

嘶——

他站在人群中央，看着振臂高呼的将士们，豪气冲到云端上，直线下降。

黄大熊:督主，救命！

且不管城外如何忙碌，城内的几人花费整整一上午，总算清理出半条主街道，足够搭建凉棚，发放药物和餐食。

城中尚且还活着，能够挪动的也自觉朝着城门口汇聚。

一切进展顺利有序。

三日后。

杨昔影研制出抵御疫病的药，可以延缓死亡时间。

宁辞等人便翻找凡城内药铺中的药材，用大锅熬煮，分发给城内外的人。

与此同时，黄大熊按照吩咐，安排士兵全副武装入城帮忙，主要清理凡城内其他街道，以免发生二次疫病。

时值三月末尾，西南的天气逐渐回温，地上冒出象征生命和希望的绿芽。

为免到处看着死气沉沉，令人消失信念，司遥让人搬来各种花花草草，摆在显眼的位置，让人看了眼前一亮，心情舒畅。

心情好了，自然不会整日给自己灌输“快要死了”的思想。

这日天气阴沉，乌云均匀铺散，遮住了暖暖的大太阳。

宁辞早早叫人起床，铜锣铛铛铛敲响。

众人一个个睡眼惺忪，边穿衣，边梦游般从住处出来集合。

“今日可能有雨，各位辛苦一下，拿上扫帚，清扫街道，必须赶在下雨前扫干净地面的灰！”

“宁督主，这下雨哪是我们能控制的。”有人发问。

宁辞看向其中一名东厂番子，“青萝。”

青萝抱臂对发问的人说:“今日申时下雨，抓点紧，足够了。”

青萝在钦天监待过一段时间，对各种天气信息了如指掌。

出行必备的小能手。

这下没人再出头，忍着困意，拿上工具，出发。

城西一条小巷，宁辞耐心地挨家挨户检查是否有漏网之鱼，安静的街道宛如死水，上方盘旋着乌鸦，不厌其烦地叫着。

她走在前方，竟然完全不怕，司遥感到好奇，她一个女子，经历过什么才会变得纵使深处黑渊，也无畏无惧。

刚要叫住她，就见宁辞在一户大门半开的小院前停下。

“有人吗？有人就回一声。”

她边喊，边推门往里面走，一时不查，门后突然窜出一只恶犬，冲着她手臂张开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