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层的望月阁里，可就不怎么暖了。www.bokuwenxue.com

叶暖不知道他为何忽然有了雅兴，饮酒赏雪，因他并非风雅之人，况且刚刚经历了一场杀戮，怎么看都不搭。

可是他做起来又不太突兀。

叶暖心想也好，边喝酒边谈事情，便让刘师傅和丫鬟都下去，说她来伺候就可以了。

两人各自坐在软榻上，榻下是柔软的羊毛地毯，中间隔着一张矮几，她坐在他的对面。

精致的温酒专用小炉子里，银炭烧得正旺，炉子上瓷盆水汽蒸腾，放入宽口酒壶，没一会热乎乎的酒气就冒出来了。

叶暖用长木勺舀了一杯，放他面前，自己也舀了一杯，举起来对着他行了个酒礼，“这杯祝王爷今日剿灭了乱臣贼子，让百姓们免了一场劫难。”

说完先干为敬了。

“你高兴吗？”他忽然问。

叶暖一愣。

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有一瞬间，觉得他的目光有些悠远，像透过她看到什么一样。

“无所谓高不高兴。”她没什么表情。“民女只是有些疑问。”

“想问你就问吧。”他瞥了她一眼，后悔竟然问她高不高兴。她怎么会有那记忆呢。

刘九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给他试了毒后，又消失了，他把那杯酒喝了。

叶暖又给他添了一杯。

今夜刚见他时，他一副气闷的模样，可这会，又觉得他心情还不错，好像有问必答似的。

也对，除去心头大患，以后在朝堂上想竖着走就竖着走，想横着走就横着走，心情当然好。

可是如果叶暖因此放松警惕那就错了。

她想了想，“那个隋原将军我以前认识，他义父隋峥嵘是齐王的亲信，他也是齐王提拔的，今日这样铁面无私大义灭亲，真让人佩服。”

嬴寂面色淡淡，“其实他是我的人。六年前，我告诉他，隋峥嵘不是他的恩人，而是他的杀父仇人，还替他杀了隋峥嵘，他便作为我的人潜伏在齐王麾下。”

叶暖心头一惊。

他竟然就这样轻轻松松告诉她了。

没想到隋原和隋峥嵘居然还有这样一段，用母亲的话来说，相当的狗血。

“原来王爷六年前就已经布好了局，未雨绸缪至此，真是让人望尘莫及啊。”

六年前，她多少岁来着，还不到十五岁，刚刚重生，也是在皇上给他们赐婚之前。

更在楚王逼宫之前。

“可是你怎么知道，隋峥嵘是隋原的杀父仇人呢？”

会不会他真是重生的？

前世，她记得他和隋峥嵘没什么交集，不然就不会被齐王坐山观虎斗那么久了，看见隋峥嵘放冷箭就不会那么吃惊了。

好像是吃惊吧，她不太记得了，当时他好像是提着剑冲过来的，她在厮杀声中，谁撕心裂肺的呐喊声中，闭上了眼睛。

嬴寂静静地看着她，笑的有点奇怪，“去查不就有了。”

叶暖脱口就想问，那前一世不见你去查，前世你根本没走这步棋！

但她知道，关于隋峥嵘之事，他不愿往下说了。

“那这六年里，隋原应该有好多机会，直接杀了齐王，你为什么不让他这么做，还放齐王坐大？”

嬴寂:“放齐王坐大？看起来是这样，其实不然。且我偷偷让人杀了他有什么意思，让他在众目睽睽下，犯下不可饶恕的错，以国法杀他，才能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他语气平平，可叶暖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趾头窜到头顶，舀着热酒的手一动不动。

“酒都滚了。”他的声音柔和了些，把她手里的木勺拿了过来，给她和自己都倒了一杯酒。

“今日你受惊了。这杯我谢你救了小芸儿，你想要什么赏赐。”

叶暖已经缓过劲来，眼睛微微一亮，还没说，他已经道:“那个就免谈。”

他指的是放她离开的事，叶暖沉默了一会，“王爷可以让我和父亲弟弟见上一面吗？”

说完，她感到他投过来的目光变得锐利，“想他们了？”

“是。”

他看着她，总是那种像是笑又不像，仿佛看穿一切的表情，好一会没说话。

叶暖皱眉，“王爷不愿就算了。”

他一边倒酒一边说，“昨日岭南安抚使李江给皇上递了个折子，说你父亲育出新的稻种，一亩地至少能多产一石稻谷，希望皇上在南方大加推广呢。”

“真的！这是好事。”叶暖目光蓦然一亮。

虽然已经知道，但她还是高兴，让更多百姓吃饱是父亲的愿望，新的稻种出来，他的愿望也就实现了一大步。

农公子果然出手相助了，而且一请就是安抚使。

那么等他来了京城，要见上一面应该不难。

嬴寂看她唇边突然绽放的笑容，好一会才说，“你爹很了不起。”

“我爹曾是司农寺少卿，心怀抱负。”叶暖与有荣焉。

“是，本王替百姓多谢你爹。”他的表情有一刹那看起来充满敬意，可很又恢复原状。

笑了笑道:“我说的了不起，还有另一层意思，你爹居然能请得动李安抚使，为他伸张，写奏折，是不是有人在帮他，这个人在当地必定很有声望。”

叶暖心头一跳，镇定道:“你想太多了，是我爹这颗金子，发出光芒，让安抚使大人看到了。”

她可以肯定，他并不知道帮她爹的人是谁，不然不会这么试探她。

嬴寂道:“那就权当是吧。可恰好这个时候，你突然说想见他们。”

叶暖顿了一顿，“王爷是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一切太巧合了吗。”

叶暖一副心好累的模样，静默了一会，“王爷自己喝吧，妾身不胜酒力，想去歇歇。”

她饮尽手边那一杯，站了起来，忘了脚伤晃了一下，下一瞬他已经扶住了她。

“我答应你。”他说，像是咬着牙说的。

叶暖心头“卜”的一跳，“什么时候？”

“明日就让皇上下旨，让李大人亲自带到岭南，宣你爹和你弟带新收成的稻谷回京，给皇上品尝。”他说，“再安排你们见面，这样可以了吧。”

叶暖心跳得厉害，声音也有点发颤，“行。多——”她不说了。

父亲的新稻会帮助很多人，要谢也是当权的谢她父亲。

嬴寂也没期望她谢自己。

他微微垂眸凝视，灯下，怀里的女子云鬓半卷，星眸微扬，想退却，被他搂住。

很暖。

他目光变得深邃幽暗，微凉的手抚上她的脸，头一低就亲了上去。

还做了一件昨夜就想做的事。